1 相亲（1 / 1）
沈辞被自家姑姑押着跑了一趟市里价钱能排前几位的美发沙龙，遵照吩咐整过了头发，再挑出家里最能见人、最文质彬彬的一身西装，按时来到约定好的咖啡厅。他这时整个人还处在云里雾里，站在门口不知个所以然。倒是开车随他来的沈姑姑，给他送了个“表现好点儿”的眼色，嘴上叨叨：“唉，你都单了整两年了，我瞧着你快单身单成狗了！可别说姑姑对你不好，里头这人物，可是个好孩子。你们两人处处看，花点心思，肯定就成了。”
沈辞腹诽着：您这话可说得漂亮，别说是男男相亲了，这男女相亲成的比率也高不到哪儿去。不过他倒是相信自家姑姑的眼光，她姑姑啊，眼儿尖，爱挑剔，既是提到了“好”字，想来对方家世人品不会差。可他转而又想：虽说如此，家世人品却远不是看对眼结成对的充分条件。
沈姑姑领着沈辞进了咖啡厅，径直往角落31号桌走去。
沈辞边走边抬眼望去，便见到一长相温秀的男人，捧着杯柠檬切片水，脸上带笑，时不时与身旁端着杯子细啜的中年女人说着话。
沈姑姑见了那女人，竟像是撒欢的小狗，找到了伙伴，三言两语就聊得如火如荼。
沈辞纳闷地想，这情景都不必用脑子想了，分明是双方家长不知经由什么途径搭上了头，彼此相谈甚欢，又恰逢双方家里都有个不知长进的喜欢玩同性恋的单身血亲，一来二去，你有心来我有意，便决心要撮合这两个祸国殃民的臭男人——
天啊，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荒谬尴尬的事情！
沈辞虽是心中弹幕无数，落座时却是言笑晏晏，丝毫不见拘谨，一派大方得体、温文有礼的作态。对面的男人忙站着与他握了个表示友好的手，之后随着他的动作一齐坐下。双方家长早就接上了头，兴致勃勃八卦些家长里短的话题，独留了两个大男人眼瞪着眼，还得保持着脸上笑容不变，可别说多难受。直到了沈辞叫的咖啡送上桌时，两个女人才像得了契机似的，彼此心有灵犀地直接开门见山。
沈辞姑姑率先开了口：“这就是你家儿子吧，长得可真是俊俏，比我家小崽子不知帅气个几倍。听说是做设计的？”
一听这话沈辞便默默竖起了耳朵。这年头搞个基的能当上个设计师可体面得很——哪怕设计师就是搞基高峰行业。
对面的女人接过话来，转头以一种慈母式的温柔目光笼罩身边人，沈辞瞧着觉得这位应当是男人的母亲：“你家侄子分明比阿谨挺拔了许多，又体面，可羡慕死我了！我家这位，设计师算不上，不过是设计些小玩意儿。阿谨，还不给人家介绍下自己？”
那男人大抵是没料到话题扯到自己身上，局促了几秒，才抬眼看着沈辞。眼珠子漆黑发亮，目色清澈醇厚，一看就知道是个紧张的。
“……我叫江勖谨，勉勖的勖，谨慎的谨。说是设计师确实也太过抬举了，我平常就是设计一些生活用品或者摆设的。”
江勖谨用小害羞在脸上给自己画出个微笑，眼睛仿佛也跟着主人觉得不好意思极了，便不禁眨了好几下，却始终没有移开视线，懂礼得很。
沈辞没来得及说话，沈姑姑就插了一嘴：“那我家沈辞就更没出息了！游戏从小玩到大，现在还在游戏公司里扎了窝，十足是个长不大的坏家伙。”
江勖谨闻言轻轻笑了笑，脸颊边隐隐约约似有酒窝，只远远看着，就足以醉人。
“这话可说得不地道啊姑姑，我分明是个五好青年！”沈辞终于能说上话了，“再说我可不是玩游戏，就是在公司里设计些游戏。”
江母听了便也替他舀了一勺子的好话：“做游戏的好呀，每天轻轻松松的，心态好，光是精神气就比别人好上许多。”
沈辞陪着笑，又说：“偶尔也会帮忙给游戏配个音。”
“配音？”一旁沉默许久的江勖谨似乎拾起些兴致，“你给什么游戏配过音？”
沈辞这一答可自豪得很：“旁的游戏就不说了，就这几年还挺火的游戏，叫梦回三国，你听说过没有？我在里头配的是赵云。”
“赵云？常山赵子龙，单骑救主，一身是胆。”
“对，这是赵云的主题词，你玩过游戏？……”
沈姑姑和江母眼瞅着两人聊上了，彼此会心一笑，没过几分钟便以逛街的由头先走一步，深藏功与名。这一走害得江勖谨似乎又紧张上几分，他手里抓着喝了一半的柠檬水，微微低着头，仿佛一只受了惊的小鹿。沈辞看着他，只觉自己像是一株幼苗，对方的紧张如同一股清风，扑了他一脸一身，害得他心旌摇曳。却不知这是同是此情此景引发的紧张，还是由此牵引出的一丝心动。
沈辞正要说些什么，欲打破这尴尬僵局，却不想江勖谨先开了口：“……你既然喜欢游戏，我猜你应该会喜欢游戏改编的电影，是吗？”
沈辞心中了然：“Warcraft，我请你去看。”
江勖谨一愣，没想到沈辞会一口抢白，把他要说的邀约抢过去先说了。他“啊”了声，忙应道：“好啊，谢谢。我可以负责popcorn和饮料。”
沈辞说：“可以啊。我最喜欢这种类型的电影了。”这是大实话，绝对不是为了逗引受惊小鹿而抛出的蜜糖。
江勖谨眼里渗出些许喜色，他抬了头，目光在沈辞身上稍稍偏了偏：“那我们现在就去看？你有没有时间？或者另约也可以。”
这番话说得又是羞涩又是忐忑，偏又带了些郑重和若即若离的希冀，甜美得如同把十颗八颗的糖扔进沈辞的嘴里，连喉咙齿缝间都带了甜气，简直能把沈辞的心都给融成一滩了。
“有时间啊，我们可以现在就走。”沈辞忙应下来，仿佛迟一秒这邀约就要逾期。
下午的影院里挤满了人，有父母抱着孩子来的，也有甜甜蜜蜜搂着腰牵着手的情侣。沈辞自发先去排队买票，江勖谨则到隔壁柜台去买吃喝的。队有些长，等江勖谨回来，沈辞前头还等着四五个人。
沈辞见江勖谨一手抱着爆米花桶，另一手拿着一支矿泉水一支柠檬茶，忙把东西接过来，好给江勖谨分担一些。
沈辞开了那瓶柠檬茶，凑近江勖谨说：“海报上面那部动漫评价也不错，改天我们来看这部。”得先把人给订下来，免得被别的人给哄走了。这年头这款乖宝宝类型，见一个少一个。这种人，虽纯情却也长情，可遇不可求啊，怎么也先圈下来再说。
江勖谨轻眯眼睛笑了，竟有种沈辞把他心里要说的都说出来的熨帖：“嗯，好。”想了想又添了句，“下回我请你看。”
“那就轮到我买吃的。”
“好。”
沈辞瞅着他，看在眼里仿佛是见了一只朝他蹭手蹭脸的小鹿，因心满意足而乐于亲近人，虽拘谨而亲近。他恨不得侧了头去偷个香，最好坏心眼地把人给逗害羞了，这种感觉真是好得不行。可惜现下两人还不熟悉，总不好轻慢了卿本佳人，只好兀自按捺下去。
两人等了好一会儿，终于买好了票。进场时间没到，两人便挑了个角落地方坐下，继续用聊天来缩近距离。
沈辞问：“你平常也玩游戏吗？”
江勖谨：“联网的其实都没玩过。RPG单机的有玩过一些。”
沈辞坏心眼问：“那你还看这部电影？”
江勖谨总不好说这是为了讨你的好之类的话，只好转而说：“我已经看过这个游戏的相关设定和剧情了。我应该能看懂的。”
沈辞瞧他一副认真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看不懂也没关系，有我在旁边给你科普啊。”
江勖谨抬头看他，两人正好对上眼，他忙又撇开：“嗯，是啊……好啊。”
沈辞孜孜不倦地似是要把江勖谨给研究个透，视线也从没自对方身上挪开，又说：“勖是勉勖的勖，谨是谨慎的谨，人如其名，自小你一定是个乖孩子。不像我，是个坏家伙。”
江勖谨认真说：“可你之前说自己是个五好青年的。”
沈辞噗嗤笑了：“相比你来，我自然得是个坏家伙。”
江勖谨低声说：“可我觉得你人挺好的。”
沈辞就喜欢他这种近乎于执拗的认真劲儿，心里喜欢，嘴上则喜欢耍坏：“嗯……你这是在给我发好人卡？”
江勖谨愣了：“什么？没有啊。”
沈辞：“你说我人好，下一句不会接着说，可我不喜欢你吧？”
江勖谨忙道：“没有没有，我挺喜欢你的……”话未竟人倒是反应过来了，怔忪后慌神，口齿整个就不伶俐了，“不不不，我的意思是……”
沈辞一脸戏谑地静待后话。
“我是说……嗯，我对你，挺……总之就是，我没有不喜欢你。”江勖谨这一瞬间只觉得这二十多年来积累的经验阅历和言语谈吐全都给扔到外太空去了，关键时候什么都不奏效，唯独脸面上给点力，脸上一片发烫。
沈辞像是恶作剧成功了的坏小孩儿，眯起眼睛忍不住笑了：“噢，这样啊，那我明白了。”
江勖谨却仍是慌得不行，几乎是慌不择言了：“你别多想。今天能认识你，我很开心。”
沈辞心里岂止是心花怒放，简直是整个心房都放满了花，香得醉人：“嗯嗯，我也是。”
江勖谨：“……那就好。”又受不了沈辞坐在对面眉眼放松看着自己笑眯眯的，忙又转了话题问，“时间到了没？”
沈辞扫了眼时间：“没有，还有十多分钟呢。”
江勖谨闷闷应了声“哦”。
沈辞说：“我们可以继续聊聊。”
江勖谨抬眼看他，似是要挖掘出他眼里的真诚，或是找出这人深埋的坏心眼儿。凝视一阵又觉自己失礼，忙又撤了自己唐突的视线：“……好啊。”
十几分钟后，两人相携入场。这种大制作特效电影向来全程没尿点，沈辞看得全神贯注，偶尔趁着空隙和江勖谨评论几句。江勖谨分神听着，一般都是应和着，从没打断沈辞的说法，因此一场电影看下来沈辞满足得不行。
电影结束后陆陆续续有人离场，江勖谨见沈辞不动，便向他投去了疑惑的目光。沈辞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压低了声音仿佛要说些不为人知的小秘密：“别急，看看有没有彩蛋嘛。”
“哦。”江勖谨重新抬头看屏幕，上面是连串连串的英文，密密麻麻如同蚂蚁过境。陪着沈辞等了一会，突然就听到沈辞凑近他耳边，兴冲冲说“来了”。
江勖谨仔细去看，这彩蛋连续了分多钟，内容却莫名其妙，他没法弄懂这个小片段，心里想着大概是下集预告之类的，便随着兴致勃勃的沈辞出了场。
出了影院已是傍晚，这种时候吃晚餐嫌太早，倒显得分手是个最好的选择。江勖谨与沈辞并肩走着，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如果可以的话，我之后还能约你出来吗？”
沈辞刚就在琢磨这番话，没想先让江勖谨给说出来，忙不迭答应下来：“可以，当然可以！”
江勖谨抿着嘴别起一个笑，双颊近看仿佛染上点点微红，倒让沈辞想到抹了腮红的俄罗斯套娃，只是不知把外面这一层害羞不安的外壳解开后，里面的第二层会是什么模样。
江勖谨沉默了一阵，又说：“……虽然说，我们今天遇见有些唐突……”
沈辞认真听着，自然明白这唐突是指双方亲人莫名组织起来的所谓相亲的闹剧。
“……原本我来也不太抱希望，不过认识了你，我觉得还挺幸运的。”
当然幸运，简直是上天掉馅饼下来了！沈辞腹诽，这年头哪里能见双方家长先看对眼，再来撮合自家雄性单身狗的事？哪怕是双方长辈有旧，可当事人却能遇见性格如此互补又相互满意的人，这种缘分，可是怎么求也求不来的。
沈辞听他一番话下来，也觉得怪不好意思的。男人很少把话说得太感性太直白，可江勖谨偏偏说得情真意切，让人几乎无从回答，也无从抗拒。
“我今天也玩得挺开心的。真的。”沈辞干巴巴说。
江勖谨的笑意爬上眉梢：“那……我们改天再约。”
沈辞挥手作别：“改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