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遗老（1 / 1）
“曹老爷，有人求见。”
曹仲正和人下棋，闻言头也不抬道：“请回吧。”
那人也是花甲之年，满头白发，握子的手也有些颤颤巍巍了。
“怎么，也不问是谁，就请回啊？”
曹仲落下一子：“最近来找我的还少吗？不是求我写信到静阳去，就是找我分析天下时政的。可是我舞文弄墨一番，对朝廷又有什么影响呢？”
那人边笑边摇头：“你啊，多少年了都没变。”
“老刘啊，”曹仲乐道，“你别说我。天天跑来我这里下棋，不也是为了躲人吗？你不就是怕那些人求你去找你的老部下们，让他们起兵谋反吗？”
家丁又跑上来报：“老爷，他们不肯走。而且，还让我送来了这个。”
“这是？”那人好奇地看了过去。
曹仲把折扇放在手里把玩了会儿，道：“这是厉王爷的折扇。快请。”
那人笑道：“什么嘛，装作隐居了的样子，其实还是很关心的不是？”
家丁带上两个人来，但其中并没有北千翎。
看那一身白衣，曹仲已是心里有数，犹是问道：“你们是？”
“晚辈姚枂岚拜见曹大人、公孙大人。”
景君奚跟着他道：“小辈景君奚拜见曹大人、公孙大人。”
“景？”公孙刘放下棋子，“瑾渊王的儿子？长得不像啊。”
“非也。”姚枂岚道，“是瑾渊王捡来的便宜弟子。”
曹仲让人撤去棋盘，上了两个茶杯：“请坐。坐下再说。”
正是下雪天，院内的小湖结了冰，有几个小孩在湖边堆起了雪人。
公孙刘道：“这么说，你和瑾渊王一同出行的传言，也是真的了？”
“是的。”姚枂岚的语气不卑不亢，“皇上命令我和瑾渊王把十座城都走一遍，既是考察两位皇子的政绩，也是为他最后看一眼大好河山。”
曹仲很欣赏他的待人方式：“不愧是少年军师、姚家后人，年纪轻轻就有了这般气度。那你们走完了没有啊？”
“很可惜，并没有。”姚枂岚道，“一接到皇后摄政的消息，厉王爷便赶去找我们了。我们只能中止原计划，得先挫败皇后的阴谋。”
公孙刘捏了捏小胡子：“那你们现在打算怎么办？”
“瑾渊王已动身前往华涂，调动军队；厉王爷也在前往同盟国的路上了。”姚枂岚道，“我准备回到静阳。”
“你来，是想请我带你回静阳？”曹仲问。
“是。在下虽然不才，但也会些易容术，不会给曹大人添麻烦的。”
“帮你不是问题。”曹仲打断他的话，“只是，我问你，你回去之后，能干什么？”
“想办法找到皇上，重新联合厉王党的人，尽可能地游说不坚定的官员。”姚枂岚道，“最重要的是给他们二人拖延时间，不让皇后有进一步的举动。”
公孙刘感叹：“竟能软禁圣上，只手遮天，一个女人，能走到这一步也是不易啊。”
公孙刘是武将，曹仲是文官。所以曹仲完全没有公孙刘这般悠闲，厉声道：“恕我不敬。如果你找不到圣上，或者你找到圣上，圣上却已变为了一堆骸骨，你怎么办？”
姚枂岚坚定道：“皇上多半还活着，我，不，是这个孩子一定会找到他。”
景君奚的身体一抖，但却不敢说话。
“你何来的自信？”
“皇后与皇上夫妻二十年，皇后再怎么心狠手辣，估计也不会杀了皇上。”姚枂岚恭恭敬敬，“而且，若真出现了您所说的情况，只要厉王爷和瑾渊王两边能够顺利，皇后也就坐不住那个位置。”
曹仲又问：“如果原先那些支持你们的人，改变主意，支持皇后了怎么办？”
“把他们说服回来。”姚枂岚毫不犹豫。
曹仲道：“你这是匹夫之勇。不是事事都能如你所想。”
“事实上，能如我所想的事情太少了。”姚枂岚面色不改，“可是，我必须这么做。但凡存有一丝理智的人都会清楚地知道，这个国家落到了那个女人手里便没有未来。她或许擅玩阴谋诡计，但一个国家，岂是阴谋诡计能够撑起来的？”
“那些支持她的人也都是被一时的局势蒙蔽了。我要让他们好好看清楚，等待这山河的会是什么。”姚枂岚失望道，“一国重臣，怎能如此鼠目寸光？”
“皇后在下一盘大棋，但其中的‘将’并不是她。”曹仲把一颗棋子放到姚枂岚面前，“我和你一起去吧，变成这般局面，也有我的责任在。我的学生，总还是会听我说两句的。”
姚枂岚收下棋子：“叶澄蔚吗？”
“事情突然变得好玩起来了。”公孙刘笑了起来，“既然如此，容我也插一脚吧。”
“曹大人，公孙大人，此行凶险。”姚枂岚道，“您二位已经为朝政殚精竭虑了一辈子了，剩下的就交给我们这些后辈吧。”
公孙刘的眼神一下子锐利了起来，如同沙场之上的刀光剑影、盾牌上反射的阳光。
“小子，诚然，我们是老了，但还没有老到需要躲到你们身后的地步。告老还乡，是为了让你们更好的一展身手，而不是为了躲避风险。我们的决定，你也没有资格插手。”
姚枂岚无话可说：“是。”
“小鬼，”公孙刘转向景君奚，“你背上那剑，能□□给我看看吗？”
“哦。”景君奚听了半天，终于有人注意到自己了。全身一震，像突然活过来似的。
秋莲出鞘，寒光四射。
公孙刘啧啧称奇：“好剑，是谁给你的？”
“师祖白泽滃。”景君奚老老实实地答。
“什么！白老头把剑给你这样的小鬼也不给我？”公孙刘童心未泯，忽地把手伸出去想要抢景君奚的剑。
景君奚不慌不忙，身体未动，双手轻轻一收，便避开了去。
“唉，不错嘛。”公孙刘坐正，“但是我还是很生气！白老头是说我比不过一个小孩子吗？”
曹仲看不下去了：“你和一个小孩子计较什么？人家是老白徒弟的徒弟，传剑给他不是很正常吗？”
景君奚看向手中的剑：“原来师祖铸的剑这么厉害啊？”
“当然。”姚枂岚道，“白爷爷可是天下最好的铸剑师啊。”
“行了，”曹仲站起身来，“我去打点一下，我们明日就出发。”
姚枂岚对公孙刘道：“公孙大人，如果您不介意的话……白大人先前在郦满开了一家剑铺，现在应该是无人看管的状态。您要是愿意，随时去取两把剑都是可以的。”
“什么！”公孙刘热泪盈眶，“这是真的？”
“嗯，嗯。”
“带我去！完事以后一定要带我去！”公孙刘就差没抱上姚枂岚的大腿了。
“嗯，好的，好的。”
这个人……就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攘夷大将军？
“啊，对了。”公孙刘突然想起了什么，“你说你们的计划，皇后他们会不会也想到了？”
景眳朔摸了摸绝尘的马头：“绝尘，再快一点。”
快一点，要快一点赶到那人身边。晚了，便是有千军万马也没用了。
景眳朔低着身子，迎风而上。狂风吹乱了他的发髻，落下几绺乌丝来。
绝尘长啸一声，忽然抬起前蹄，急停了下来。
地上插着一枚羽箭。
“果然吗。”景眳朔拔出无痕，“柳菀菀加上叶澄蔚，果然是不容小觑。”
他跳下绝尘，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又飞下来一支羽箭。景眳朔看清了弓手的方向，逆向而行，羽箭擦着他的肩膀落到地上。无痕一挥，便在弓手的脖子上留下了一圈红痕。
“还有多少，一起来吧。”景眳朔把被吹下来的头发捋往脑后，“本王赶时间。”
嗖嗖地几下，八根冷箭同一时间向他袭来。景眳朔左右手交换，用无痕在身体外侧划了一圈。那些箭纷纷断成了两截。
虽然有些浪费时间，但也没别的办法了。
景眳朔一边提防着各个方向的来箭，一边沿着其中一支箭射来的方向，跳上屋檐，打算逐个击破。
无痕剑尖所指，不留活物。
景眳朔解决完一名弓手，脑后便传来了七个破风声。景眳朔向上一跳，轻轻松松躲过了攻击。
但他实在是太心急了。第八支羽箭从截然不同的方向飞了过来，瞄准了他即将到达的高度。
景眳朔咬了咬牙，艰难地在半空中调整姿势，用一条手臂对准了箭尖，以此护住全身。
一把剑横空出世，斩断了羽箭。接着，又有两个黑衣人跳了出来，斩向弓手。
“风无？为什么！”比起震惊，景眳朔更是愤怒，“我不是让你暗中保护姚姚吗？”
景眳朔把赤马众分为了两个小队，一队保护北千翎，一队保护姚枂岚。但是，本应跟着姚枂岚的三个人，却出现在了这里。
“抱歉，主公，我已经答应姚公子了。”风无道，“这里先交给我们，主公继续赶路吧。”
若不是赶时间，景眳朔肯定会一拳打到风无脸上。
绝尘重新在路上奔驰了起来。景眳朔腾出一手，拿出了白泽玉坠。
它还好好的，安详地躺在了景眳朔的手中。好似享受着他手心的温暖，玉坠里面透出了昏黄的金光，如同那人心口的颜色一般。
“姚枂岚，你完了，等我见到你，有你好看的。”景眳朔恶狠狠道，“要是你出事……我立马化作厉鬼到阴间去抓你。”
另一方面——
“看来这回承了王爷一个大人情啊。”北千翎摇着崭新的折扇，游刃有余地笑着。
秋离把剑收回剑鞘：“您已经料到了吗？”
北千翎笑而不答。
“好了，马上就要到我们的盟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