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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第三十六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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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那天,接到陈哲电话,很惊恐,很惊喜。

电话里她没什么变化,声音还是软糯清甜,道新年快乐,末了说她想回眉州。我当然说好,告诉她我妈很闲,也很想她。

陈哲一顿,温声道:“别告诉阿姨了,终南陪我一道去,我怕阿姨生他的气。”

我说好。再多的没问。

陈哲说:“我们想去眉丽古城,终南没去过,厉行之前不是也说了几次想去,正好我们四个还没一起旅行过,借这个机会同行如何?”

我心一跳,沉默,话筒那头也是静默着,我舔了舔唇,开口道:“是这样的……小哲,我……我的电影要做二剪,最近还挺忙的,这次就算了。反正以后机会多的是。你跟许终南好好玩。”

陈哲拖长了口音,有撒娇的意味,说只是两三天而已,耽搁不了什么,末了又正经道:“任何时候都别拿以后做借口,咱们凡人只有把握现在的机会。”

我张口,竟找不得反驳的话。

陈哲两口子选择飞到T市,落地后才给我电话,说他们要在市里逛会儿,下午出发去古城。我说知道了,缓了片刻才从床上跳下来收拾东西。

《香石竹》还未到二剪开工日,之前纯粹是拿这理由搪塞,并未得到想要的结果。说实话,我很害怕看到陈哲,也害怕看到雷厉行。一个让我愧疚难安,一个让我痛彻心扉,我并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安然面对。

两点多的时候,雷厉行打电话过来,说他们已经到楼底,我说马上下来,声音中竟然有丝颤抖。电梯门打开,他就站在门外,从我手中接过箱子,径直往外走。

跟许终南打了个招呼,上次的不愉快好像并没有影响什么,陈哲笑眯眯地看过来,说:“静静赶紧上车,好冷哦。”

眉丽古城是眉州下面的镇,有完整的明朝建筑群,陆路少水路多,早前未开发时,出行都是靠小船,家家户户落于水上。眉丽古城近年来名声在外,吸引很多国内外游客,是省内标杆式景点,也是全国5A级风景区,从T市走高速过去也不过三四个小时。

雷厉行一路快车,我忍不住瞄了眼,一百六十码,很久没吃过东西,加上密闭空间,好悬才没吐出来。

“厉行,慢一点,小哲不太舒服。”许终南终于开口。

我下意识转头,陈哲苍白地一笑,我微微弯了下唇,没精力用语言安慰。

雷厉行说抱歉,放慢速度,打了朝右的转向灯,说:“快到服务区了,前面休息会儿。”

开门下车腿有些软,雷厉行问了句没事吧,我说没事。四个人坐到休息区,冷冽的空气将疲累稍稍赶走,陈哲问我去不去洗手间,我想了下说我要去超市,你有什么要带的吗?她微微摇头。

隔壁桌的中年男人在吃泡面,味道杀人,我走去超市,打算买点零食。缓步挑选中,看到了身边的许终南,他笑着说:“给我来几根脆肠。”

我默默又往购物篮添了一把,直到磨蹭到结账,许终南才真正开口,他认真道:“我放不下我媳妇儿,离不开。所以,希望我们还是朋友。”

我笑了笑,说:“当然。”

出了门,远远看见雷厉行站在一旁抽烟,陈哲则端端正正地坐在凳子上,有些拘谨、有些乖巧,我加快脚步,走到她身边笑言:“我买了趣多多,要不要吃?”

她重重点头,笑着说要。

重新启程,许终南笑说雷总的技术开普通路段太屈才,下面还是他来好了,雷厉行笑了下没拒绝,自觉地拉副驾的门。

五点多的时候车子进入眉丽古城,停好车,拉着行李箱去客栈。很小的一家,也没什么知名度,但前台穿民族服装的女孩子笑声很好听。

说好休息一小时再去觅食。进了门,放好东西,雷厉行走过来,我下意识退了一步,他笑,很浓的讽刺味。

“怎么,来这里,跟我睡一张床,不怕你姐妹受刺激?”

我咬牙,说:“抱歉。”

雷厉行接电话的空当,我背了包包出门,想着许久不来,故地重游一番,顺便找吃晚饭的地方。当然最重点,是暂时离开那间客房,烟味太重,呛得人直想掉眼泪。

眉丽古城呈矩形,一条较宽的清河将古城分为两半,我们所住的客栈在北城。南北两城中又平行流淌着无数条小河,河宽不过一两米,每行几步便设有青石板铺就的简易桥。

这里很商业,但气质依然悠闲。

街边的咖啡店、旧唱片、精品铺鳞次栉比,石板路上的游人也稀稀疏疏,眼下并不是古城的旺季,没了夏日里的热闹温软,却多出我也未曾见识过的慵懒与清洌。

到了城北著名的“六道菜馆”,我踏步入内,订好包厢,确认了菜单,交了押金给前台,方打电话给陈哲。

按着回忆仔细写了路线发过去,古城各条路长得都差不多,寻目标并不容易。

正喝着热茶,服务生将雷厉行引进来,单他一人。我有些错愕,但想起他方才在客栈的那番言语,并没有开口询问。

他肩头微湿,我扭头看窗外,暗沉的天空和青石板也显不出什么。

穿蓝底白花旗袍的茶艺小姐,稳稳敬了杯茶放到他面前,小酒窝一闪,软软道:“先生请慢用。”

雷厉行没有说话,只微微颔首,末了又抽出烟来吸。

不小的包厢,迅速弥漫上这种呛人味道,一丝一缝也没放过。一支接一支。

茶艺小姐和服务生依然面带微笑,我却没那么好的涵养,只觉被这味道熏得头痛恶心,我起身道:“你先坐,我下去接陈哲。”

木质楼梯踩上有轻微的咯吱声,绕过大堂出了门,才看清天气变化,雨夹雪。

青石板沾了湿,颜色却没多大变化,本身就是耐脏的深色,河道里的乌篷船却有些不一样,船家给自己加了斗笠和蓑衣,多出古味来,引得游客侧目欢喜,更有甚者,即刻喊问价钱,愿意一游。

我扣好羽绒服的帽子,那圈松散的貉子毛轻轻摆动,擦过脸颊痒痒的,双手□□兜里取暖,静静地看着来时路,等待陈哲夫妇。

很矛盾的心理。

想他们快来,却又惧怕。

好像从陈哲出事开始,内心就无比纠结矛盾恐慌空洞,或许更早,早在当年在眉中,就是这样的心情。这么些年,看不清时傻乐过,以为就此各自幸福时,真开怀过,可说到底,痛苦是多数。

人生真的好艰难,所以有过圆满就很好,不必要再期望处处灿烂同阳光。

六道菜馆,顾名思义,六道招牌菜不得不尝试。红烧肉,八宝鸭,鹅肝酱片,碧玉牛筋,醉鸡,葡萄鱼,是眉州风味显著的特色菜。

服务生细声讲解每道菜的大体做法和滋味,末了退出去,将空间留给我们。

除了招牌菜,还有几道素菜,解腻清胃。

陈哲看着亮晶晶的红烧肉,舔了舔唇说:“在B市,最想的就是这口,只有眉州才能做出这个味儿。”

我同意,“T市的红烧肉太咸,我始终吃不惯。”

“哎静好,有桂花糕吗?”

“有,服务生还推荐了三不沾和海棠酥,是店里的新品,一会儿试试。”

“好啊,终南,你怎么光吃萝卜?”

许终南摸摸她的头,笑说:“这道甜辣萝卜很爽脆,媳妇儿来一口?”

陈哲耸耸鼻子,嫌弃道:“我才不要,不喜欢萝卜味!”

我们四人,吃过饭,喝过茶,沿着古城慢慢游走,陈哲和许终南在前,两人挨得很近,时不时有笑声传来,我跟雷厉行在后,安静得有些格格不入。

我爸爸曾经告诉我,有些事想得通就想,想不通也正常,千万别以为自己是神,无所不通。年少轻狂的时候谁愿意信这话,就觉得自己是天生奇才,能探得人心通晓世事。

可人终究会长大,会平和,会坦然地接受自己的想不通,高晓松说他到了四十岁才知道什么叫四十不惑,就是原本想不通的现在不去想了。我虽然还未到那个境界,但也比从前成熟,不必什么都求个水落石出。

陈哲和许终南的甜蜜我会惊讶,但结果是好的,他们开心也就好了,中途发生了什么是他们的事,与旁人并没什么干系。

烟味又飘过来,我瞟向身侧,雷厉行低头点完烟,将打火机放进外套口袋,眯着眼道:“既然是做戏,不如做到底?”

他的右手伸后来,还戴着我去年送给他的那双皮手套。我看了看前方相依的那双背影,心底荡起涟漪,犹豫间已经握了上去。

走了两步,雷厉行停下,右手忽然松开,我心里一跳下意识地抓紧他,又赶紧尴尬地放开,抬眼看见他似乎在笑,脸一红暗自恼怒起来。

雷厉行把烟咬在唇间,动手退下右手手套,重新拉起我,含糊道:“你手怎么这么凉?”说着随他塞进口袋。

鼻间全是烟味,我忍了片刻还是道:“你能不能把烟灭了?很难闻。”

“好啊,”他说,“知道我为什么抽烟?”

“刷存在感呗。”我缩缩脖子。

雷厉行笑了,很开怀的样子。

我了解他,就像他了解我。明明不想继续这段感情,却依然以情侣的身份和陈哲他们同游,因为怕她知道自己是分手缘由而难过。他嘲笑过我这小矫情,却从来理解。

回到客栈,互道了晚安。

忐忑又尴尬地想晚上是该怎么度过时,雷厉行已经开口,说他要看几份报表,让我先睡。好像出去了一趟,他变得没有之前尖锐。

我果断同意,洗漱后连着衣服窝进被子里,没多会儿就睡熟。半夜醒来一次,翻了个身,正好落入身边人的怀,迷迷糊糊又沉沉睡去。

第二日半早,暖烘烘的太阳光已经穿过窗子照进来,我才好像睡醒,但双眼浮肿全身乏力,手软得拳也握不了。

洗漱好到楼下,才见他们三人,懒洋洋地坐在小院儿里晒太阳。

雷厉行脚边卧了只很肥的黄猫,阳光打在他身上,安静平和的如同一幅画。陈哲和许终南坐在另一边的木桌旁,笑意盈盈地吃早餐。忽然就理解了一同旅行的意义,有景色、有人气、温暖如春。

眉丽古城的第二天,早说好要坐船,一条清河自西向东,观南北两岸古城景色。可人坐在暖阳下,不自觉发懒,硬是在这小院儿里坐了整个白天,喝茶打牌说闲话,时间总是过得快。

好在古城夜景很不错,租了条画舫,坐进船舱,透过两侧的玻璃望岸边灯火,既免了冬夜冷风吹,又能目遇之而成色,悠闲得乐很是畅然。

许终南说,眉州是个好地方。

陈哲回,当然,眉州遍地都是好姑娘。

大家莞尔,笑过一场更开怀。

离开眉丽古城时,陈哲递给我一个信封,黑色烫金,神秘而邪恶。她说这是我刚刚入行,拍时光公寓宣传片时,我们在T市鼓楼大街的信铺,一起给未来的对方写的信。

我记得。原本是给未来自己写信,但陈哲提议给对方写,不写地址和发信时间,选择保存在小店,相约十年后一起逛街时再取来看。

我摩挲着信封,看着她:“你来时过T市,就是为了拿这封信?”

陈哲点头。

“好的,我明白了。”我说。

他们回程选择从眉州出发,眉丽古城有直达眉州机场的大巴车,许终南和陈哲坚持坐巴士走,方便快捷。

目送大巴离开后,我们也动身回T市。

我摸了手上的黑信封一次又一次,可终是没勇气打开,雷厉行问:“害怕?”

我摇头,“不是。是觉得没什么好看的。我们快十年的感情,挺难得。而且这两天,大家玩得很开心不是么?”

“是啊,很开心。”雷厉行说,“所以我们没必要分开。她给你的信,你不愿意看,那就代表过去的都过去了,对不对?”

我头皮又隐隐犯疼,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产生怀疑我之前的坚持是不是有意义,或者再早,我在一开始为什么要跟雷厉行在一起,明明就是在一起这个决定,让一切都变复杂了。

爱情,友情,信任,背叛,光明,阴暗,可笑,可敬。

如果没有起点,那就没有这段心路。很纯粹很简单是不是?

“静好?”

“嗯,”有件事我需要确认,或许既然开始了这段路,就该走完。或许我们之间有转机,这转机并不是陈哲的那封信,而是更光明的事,我说,“先回去,开慢点,不要再像来时的样子。”

他笑了,用手撞了撞我胳膊,说:“你看,一百二,不快的。”

我后来无数次地想,是不是应该开快点儿,一百六,一百八,哪怕爆表。快快开,快快到。哪怕只快一步,只快三分钟,不早一些到T市也可以,避开这条天杀的隧道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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