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三十二章(1 / 1)
《我和我的抑郁症女儿》讲的是一个市井妇女与她青春叛逆的女儿的故事。女孩叫零零,正读高中,她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从小与母亲相依为命,母亲是典型的小市民,虚荣爱财、自私却也善良,一心一意培育自己的女儿,明明经济环境算不错,但就是不舍吃穿,把一切好的留给孩子,然而总是疑神疑鬼,克扣零用钱,一旦女儿说学校要收某某费,她都要打给班主任确认。
零零深爱母亲,但总是看不上她的做法,两人在一起没半小时就吵,日子一长,矛盾堆积。零零建议母亲去看心理医生,母亲又惊又怒,斥骂零零不孝,零零重压之下终于爆发。
《抑郁症》是现代戏,成本不会太高,我们经过一茬茬开会、勘景基本也确认了主要拍摄地和候选演员,靳起年答应出演零零男友,赵文凯也同意饰演零零班主任,整个戏主要角色其实就两个,母亲以及零零。
有人推荐赵小蒙出演母亲,我思来想去不合适,一个是赵小蒙贤妻形象深入人心,与角色形象不符,再一个她腕儿太大,不到不得已我不愿用她。毕竟我根基尚浅,需要再多经手几部电影磨练。
我心中想合作的演员是周园,提到她大部分人不知道是谁,但拿她的照片出来,又几乎人人认得。她是标准的戏红人不红,演过清宫戏、年代戏、当代伦理剧,大部分都在央视播出,与她合作的男演员如今都已是一线,她却逐渐销声匿迹,只有微博上还留有踪影。
关于周园,其实是我内心的一个美梦,初中时她饰演的湖月郡主灵气逼人,我很是喜欢过一阵,想着这样的演技、这样的面容、哪怕就是那一对梨涡也值当大红大紫,我将来做导演,一定要同她合作。
我们约在一家较隐秘的茶楼,我先到的,边刷微博边等她。一条条看下来,才知道她已结婚七年,有个六岁大的女儿。微博上有她的照片,略微发福,少了股子当年的灵动,脸也有些奇怪,不知道是因为化妆还是整容。
周园准点到达,我起身相迎,做了自我介绍。打完招呼她便开门见山:“没想到还有人找我拍电影。”
我一笑,说:“您的专业素养高,我们很信任。”
周园本人比照片上好看,虽然跟我记忆中不一样,但也算舒服。我说:“您该知道,这次想请您演母亲,不知道您是不是介意?还有我们这个戏大概会在七月中旬开拍,也没几天了,预计拍摄三个月,如果您同意,合同里会写得更详尽些,后面就由公司跟您说了。”
她默了一瞬,认真看过来,道:“导演,是这样的,我只看了个梗概,还没有拿到剧本,所以对我可能扮演的这个角色的了解还不够,但是,说老实话,我有十年没碰过影视了,都是在话剧舞台上,所以这个机会我觉得很难得,很想珍惜。但是,您也知道,我连剧本都没看,角色定位也不明白,所以不能一口气答应。”
“我明白。助理跟我反映过你的想法,也无可厚非。我们这个电影是小说改编来的,现在剧本还没有完全定稿,但我可以告诉您,编剧是《狂人本纪》的墨江,她的本子我一万个放心。至于角色定位,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我是这个电影的导演,有一定话语权,这个电影的第一主角是母亲,最后升华点是母女亲情。但是有一点,母亲和女儿零零的戏份是相当的,电影对这两个人的演技考验也几乎不相上下,所以到底最后成片让观众觉得是双女主,还是母亲更胜一筹,百分之八十由你来决定,剩下的百分之二十,需要看实地拍摄情况。”
我说完一大段话,停下来喝了口茶,周园想知道自己是否是女一,理论上是,但实际拍摄千变万化谁都不敢打包票。
周园抬手捏鼻梁,笑叹:“怎么听着压力好大?”
我说:“是啊,这部电影主要拼内心戏,你得演好自己的,也得和对方合作好,不能死压着对方。不过周老师,母亲这个角色发挥空间大,情感也更复杂。难演,演了却过瘾。我诚邀您来参演。”
“我……导演……导演,我今天来见您,足以说明我心底的想法,但是我还是需要回去跟先生商量一下,而且……如果可以的话,您能不能给我段剧本,两千字就够了。我这几年都在排话剧,话剧严谨,我也养出臭毛病了,不看本子心里没谱,我也怕自己难当重任,砸了您招牌。”
我连忙摆手:“周老师您就别调侃我了,我哪有什么招牌?我也是刚起步,一切都在学习当中。”
“不不,我前几天才跟先生去看过《狂人本纪》,真是绝了,我先生是搞体育的,说话直,他说中国现在每年进院线的电影数不胜数,可看了觉得好的几年才出一个,《狂人本纪》绝对算!”
我明知这是人客气的话,但也还是开心,有人夸总比有人骂好,这年头不是连教育专家都提倡鼓励么?
跟周园谈完,我出门回家,雷厉行那辆沃尔沃现在几乎都是我在开,从开始的战战兢兢,到现在得心应手,可见甭管什么,都是熟能生巧。
熬了浓稠的米粥,从冰箱取出眉州带来的酱菜和腌线椒,雷厉行最近回家很准点,洗了手坐下吃饭,问我白天都做了什么。我跟他说见了新戏的演员,回来睡了会儿,梦到松鼠桂鱼,生生给馋醒了。
雷厉行挑眉:“这可是道功夫菜,我还真不会,你要想吃咱们明天去陶然岛,那里的还不错。”
“不要,不想出去吃,你难道不享受在家吃饭的感觉吗?”
“非常享受,”他舀了勺线椒浇在粥上,说,“这样吧,松鼠桂鱼虽然不会,糖醋里脊我还是很拿手的,反正异曲同工,明天下班回来给你做。”
“好!”
悠闲的日子并没过多久,我又慢慢忙碌起来,忙得没时间刷微博,但也从各种渠道了解到《狂本》在上映期间反响很好。苏城高兴,我的卡里又多出一大笔进账。
城池一炮打响,听瑶瑶说最近又吸收了一批艺人,有正当红的也有新人,导演当然不只我一个,《抑郁症》筹备的同时,又有两部电影刚刚启动,一部喜剧片,一部抗战片,咖位也都很牛。
七月中旬,《抑郁症》正式开机,又是在最热的时候,去年这个时候我在准备《狂本》的策划案,只身去B市找灵感,回来便跟雷厉行确立了关系。
好害怕,竟然都一周年了,就这样一年过去了。时间太快不可言。
我们租了一幢老家属楼,虽然陈旧但各方面条件也还不错。开机仪式就在院子里办,苏城拨冗出席,这次工作人员明显比上次少,演员只有周园和饰演零零的九零后姑娘田思思。田思思是T市戏剧学院的在读生,几个副导演一致推荐,试戏的时候就发现她的爆发力很强,至于角色要求的阴郁气质,通过发型、妆容的改变,也渐渐显露。
第一天的戏比较容易,主要拍摄母女之间的温馨互动,也算是这部电影比较少见的画面。周园是当母亲的人,她自带母性光辉,田思思也是本色出演,年轻可爱,还略微带着零零早期应该有的灵动。
这次拍摄百分之九十在T市,而在T市的百分之九十又在租的这幢楼里。收工后雷厉行过来接,我坐进车里跟他说拍摄情况,精神竟比之前赋闲在家好些。
雷厉行说:“你现在不得了,不只以前同学问我,连风行那个小子都跟我说,一定要嫂子给他签个名。”
我有些惊喜,盖了参茶壶,问:“真的啊?你们家二小子这么崇拜我?”
雷厉行哼了声说:“他可从来没要过我的签名!”
我得意的不行,平复了下心情才想起来问:“风行学校通知下来没?”
“通知书还没收到,但短信收到了,他们学校开学早,估计再多半个月就得去B市报道。”
我算了算日子,叹:“正热呢,军训……算了,他读的就是军校,天天都是军训,有的苦吃了!”
“老爷们吃点苦是应该的,他都十八了,是男人了。”
我转过头问:“哎雷厉行,你说的这么好听,怎么你当初不去军校?”
他摇头笑:“那时候知道什么,就爱跟我爸反着来,他部队出身想让我也入伍,我就偏偏出国,他看不上生意人,我就偏偏做了生意人,不过也挺好的,本来我也志不在此,不像风行,他从小就爱戴我爸的军帽警帽。”
“真的啊?那你小时候爱干什么?”
“我?我小时候爱调戏妹子,越漂亮的越喜欢,方圆两栋楼的姐姐妹妹都难逃我掌心。”
我瞪大眼转头看他,雷厉行一脸得意,我不太确定地掐他胳膊,问:“雷同志,此话当真?”
他“嘶嘶”的抽气,嘴上却还不老实,“你别闹,我开着车呢!你自己不也栽我手上了吗,怎么就不相信我的魅力?”
我被他引得来了兴致,也开始逗他,说:“我自己瞎了眼,怎么能无端认为你方圆两栋楼的姐姐妹妹都瞎了眼?”
“嘿,萌萌,这可就是你不对了!姐姐妹妹是瞎了眼,可咱的眼睛透亮啊,谁敢说你眼瞎我跟谁急,就是你也不行!”
我推开他凑过来的脸,笑道:“你好好开车吧,咱到家了再好好讨论,知道少爷你早熟风流,可没想到还婴幼儿着就交女朋友,就这还敢说国外几年一心想着我,谁信啊!”
“哎哎哎,青天白日的就冤枉人,我可是自从见了你,世界变得好美丽,就差在脑门上写‘心有所属、异性远离’了,你也别说在国外,就是在地球外,我也只喜欢你。”
早见识过雷厉行的花言巧语,但还是被哄得美滋滋,我夸他:“有觉悟,慧眼识珠!”
他笑,狗腿地问:“那萌珠珠有奖励吗?你那个完了没?”
我脸大红,狠狠地掐他胳膊:“雷厉行,你还说青天白日呢,怎么青天白日就耍流氓!我代表党和人民谴责你!”
“看你说的,怎么能说是耍流氓啊,你毛爷爷教过你,只要是以结婚为前提的谈恋爱,都不是耍流氓,很正当!很应当!”
“是吗?我怎么觉得逻辑上有漏洞呢?”
他嘿嘿一笑,又开启甜言蜜语模式,“要不怎么是我看上的乖女孩呢,就是聪明。”
自上次微博事件后,雷厉行变了不少,对待我没有从前那样小心翼翼,偶尔也会自恋一把,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有时候甚至气得我跳脚,可我很喜欢这样的感觉。他并不是不体贴迁就我了,而是有了安全感,信任我们的感情,信任我并不会随意离开。
我很开心自己足够坚强,也庆幸事情发生后自己能调整好心态,现在再想微博上攻击我的那些话,只觉得好笑,不过舆论,能耐我何?说人言可畏的不是内心软弱,就是身边没有关爱的人,我活着的二十几年,最不缺的就是爱。
所以,不管事情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我都无所谓,经此一役,我们百毒不侵。
《狂人本纪》热度不减,入围了十月份国内电影节五项大奖,分别是最佳音效、最佳剪辑、最佳影片、最佳男主角和最佳导演,瑶瑶告诉我的时候,我们正在三十四中,拍田思思的校园戏份,靳起年恰好也在,他的小助理正上前为他擦汗补妆,虽说入了秋,可这日照、温度并不逊于夏天。
看着眼前青春洋溢的靳起年,想到他在《狂本》里的扮相,真是,底子好,扮什么像什么。
零零已经患上饮食失调症,三五天没吃东西,零零男友捧着泡好的康.师傅正哄着,面碗直接被掀翻,年纪小自然没什么忍耐力,脸色青黑,正待发作却见零零啪嗒啪嗒地掉眼泪,蹲下身子直接就用手去碰泡面,他一把拉起零零,恨恨地问:“你疯了不成?”
零零说:“对啊我疯了,你们不都说我是神经病我疯了吗?”
“Cut!”我叫了停,片场瞬间活络开,田思思却还在哭,肩膀一耸一耸的。
我说:“快拿杯绿豆水过去,天热再这么哭当心中暑。”
靳起年一屁股坐下,要求看回放,我早习惯了他的龟毛,也没拒绝,指着他拉田思思的那个动作说,“你看,这里你早了半秒,虽说动作是设计好的,但也得演出下意识的反应来。”
靳起年说:“本来以为这次戏简单,没想到压力还是这么大!你别说,跟我对戏那女孩水平真不错,过瘾!”
田思思悟性高,又是戏剧学院的,演技确实过关,早在之前演对着镜子摸自己肚子那场戏时,我就觉得过瘾。戏中的零零因为饮食失调暴饮暴食,身材迅速走样,腰和肚子又肥又圆,零零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刚开始是好笑的表情,后面却展现出恐惧、绝望甚至崩溃的重重感情。田思思演得很好,除了刚开始几条略微羞涩,后面几乎完美。
对于零零这样的病,一下需要肋骨分明,一下需要体型发胖,田思思都全力贴合角色,增重断食,我作为女的,看着都辛苦。只好在平时多鼓励多表扬,偶尔谈谈心,虽说我想拍好电影,可也害怕演员真的得了抑郁症,年轻女孩身材变化太快是很伤身伤心的事。
收工后,瑶瑶说起靳起年入围影帝的角逐,剧组人都吵着请客,靳起年也好脾气,迅速让助理联系了地方,只说是第一天进组,同大家热闹热闹。
我摘下耳机,归置了常用的东西,雷厉行的电话即打来,说车在三十四中门口,靳起年听见立刻说邀请雷总一起吃饭,我征求雷厉行意见,他痛快同意。
饭桌子上,靳起年郑重感谢我和摄制团队,说能遇上《狂人本纪》是他的福分,至于奖项有了很好,没有也无所谓,只希望新电影一切顺利。
气氛很好,晚上回家的时候跟雷厉行说《抑郁症》拍摄情况,他听完照例说了两句他的看法,然后问电影改名的事。
我叹气,的确是头疼事。
上层已经下达命令多时了,综合多方面考虑《我和我的抑郁症女儿》这个名字不适宜再用下去,我虽然理解,但也是半天不适应,毕竟已经拍了两个多月,电影都快杀青了,得知这么个情况。
墨江给出的新名字叫《香石竹》,文艺得很。香石竹是康乃馨的别称,也算契合电影主题。
我说:“老雷啊,你说做个电影怎么这么难,要考虑那么多人的意见,不知道众口难调吗?”
“所以导演不好当,小同志你很厉害啊!”
我哼了声,问:“你说我的《抑郁症》,不,是《香石竹》会让人喜欢吗?这部电影跟《狂本》完全不一样,大家会不会不买账?”
雷厉行淡淡一笑,认真回道:“肯定会有一部分忠实于《狂本》口味的观众不买账,但相应地,也会多出一部分喜欢现代戏的观众。至于对题材并无太多要求的普通人,所追求的是观影感受,只要你拍得好,不怕人不买账。”
的确如此。
我大叹:“厉行啊,你真好,没有你我该怎么办啊?你简直就是我的人生导师!”
他嗤得笑出声,骂道:“你少给我灌迷魂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