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五章(1 / 1)
我看着水冲刷碗沿,脸上的麻意终于消退,心跳也渐渐平稳,谁都知道等死可怕,死却一点也没什么的。
我甩甩手走出厨房,困惑道,“这么早?你给回个电话呗,看什么事儿,我去换衣服!”说完我就进了卧室,竟然还下意识地反锁了门,看了雪白雪白的天花板好一会儿才挪着步子找衣服。
陈哲说,雷厉行问需不需要免费司机,她给回绝了,俩姐妹的私人时间总不能老有个爷们儿搀和吧!不过她提了我们下午想去“时光”看房子,问可不可以给把钥匙什么的,雷厉行欣然同意,说到时候给他打电话。
我夸她做得好,其他调侃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就这样吧。我扔了套自己的衣服给她,“你先穿我的,咱去商场再换新的,姐姐我都快是大导演了,今天要提前当你的钱包。”
T市陈哲并不陌生,我上大学期间她常常来骚扰,我们借着学生证的光,五折逛遍了周围的名胜古迹好山好水,所以这次就只打算一起逛逛街聊聊天,好好享受这晨光温煦、岁月静好。
我们感情一直好,但很奇怪,高中却从没说过考同一所大学的话,高考后我们一南一北,我留在离家近的T市,她去了B市,见面之后除了吃喝就是玩乐,KTV、游乐场、电影院、酒吧,唯独没逛过街,这在好朋友之间是非常遗憾的一件事。
换好衣服出门,磨磨蹭蹭地到鼓楼大街,各大商场都刚开门,又是工作日,时间又早,这边人很少,导购的笑容也比高峰期灿烂。我跟陈哲每家店都进去,换手机壳、买小饰品、试所有好看的衣服,甚至连过季的春装都要穿一把,她扎着镶着水钻的头巾,我戴着竹编的凉帽,一边挽着彼此、一边挂满购物袋,穿着刚刚买的一模一样的小高跟,跟疯了一样穿行在一栋又一栋的大厦里。
陈哲要做指甲,我严词拒绝,都是要当导演的人了怎么能整得花里胡哨的!我要吃街角那家云南夫妇卖的烤乳扇,她拽着我直接就走,穿得这么优雅,怎么能撇着两条腿弯腰吃这么毁形象的东西呢!我哼了会儿说,下次见面就去做指甲、那时候我肯定导演的位子都坐稳了!她拍着脑袋提议,下次咱穿运动服出来,吃烤乳扇、吃鱿鱼,吃臭豆腐!
还没结束这一次,就期待着下一次了。
逛得太过酣畅淋漓,急需一顿饱餐,MIN离这儿很近,我雄赳赳气昂昂地带着她往那儿走,告诉
她我新发现的这家店有多赞。
看得出来许终南很爱陈哲,吃饭时又接到他电话,陈哲也很给力,无视她身边的我和周围其他客人,跟男朋友互报行程、互道平安,配上她甜甜的笑容,我身上直起鸡皮疙瘩。陈哲把电话递给我,特别风情地说,“南南要跟你说话!”我“呕”一声差点吐出来,陈哲把电话塞给我,开始吃我刚烤好的鱿鱼。
我盯着她的嘴,恨恨地问好她男人。许终南哈哈哈的招牌笑声响起,这次说话比上次还随意,一点都不客气,“我家小哲就拜托你照顾了,就算你俩关系好,你也不能欺负她,她只能被我欺负!等这段时间大家都忙过去了,我亲自去T市接您过来玩儿,保准儿让您享受米歇尔来华的待遇!”
我听他说完,立刻开骂,“什么叫你们家小哲?!什么叫只准你欺负她?!你凭什么欺负我们家哲哲呢?她是我的!”
陈哲扶额,我冷笑了声,小样,知道被肉麻到是什么感觉了吗?许终南表示反对,却不纠缠,很快转开话题,贴心周到地嘱咐我们逛街注意安全,我无语地跟他说再见,陈哲再度接过手机,一个劲地点头,然后又轻柔地说注意身体少喝酒,恋恋不舍地再见说完说拜拜,几次之后才终于挂机。
她特别满足地看着我,“没办法,南南越来越粘人了!”
我怒,“姐姐,你也表现得很粘人好吗?你都没这么对过我!”
她耸耸肩,“吃醋了吗?吃醋就对了,听说好朋友之间是会吃醋的哦!”
我元气大伤,又去夹了一大盘肉慰藉自己。
吃完饭下楼,看见街对面有一家很独特的店,大大的招牌上只有两个仿真树干搭的字:信铺。我看了两眼要走,陈哲却拉着我过马路,我诧异地打量着她,这丫头不是最烦伪文艺了吗?
推开门进去,里面光线有点暗,像是把外界的大太阳全部隔离,大厅放了许多张小桌子,客人却很少,零散地分布开,陈哲拉着我坐下,小声说,“怪有意思的,先看看!”
长相清俊的服务生端着托盘过来,给我们放下两个信封、一打漂亮的高级信纸和两支钢笔,笑着问,“还有什么需要吗?本店提供茶点。”
陈哲埋头看桌上的介绍,我直接问,“我们第一次来,您能给介绍下吗?这是干嘛的,给谁写信?”
他笑着说,“可以给任何人写信,我们可以保管,也可以帮您寄出去。”
我好像在网上看过这种店,“是不是可以预定时间,你们会按时寄,十年后也行?”
他想了想,有些歉意地说,“十年后我肯定不在这儿干,所以没办法确定地回答您,但是老板是个很好的人,即使这家店倒闭,也会把倒闭之前所有的信件处理好的,我相信她。”
“你们老板是个女的吧?”陈哲抬头笑问。
服务生点点头,脸上泛起红晕,我有些想笑,竟然还有这么实诚可爱的人,估计还是个小孩子。他离开后,我问陈哲,“我们写了寄到哪儿?谁知道以后会住哪儿,家里的地址不想写。”
“一定要给自己写吗?”她说,“我们写给对方好了,不寄,让他们保管,要是十年后这家店还在,咱俩逛完街再来看。”
“真矫情!”我傲娇地撇撇嘴,思绪飞到十年后的午后,笑起来,“可是好像很棒,写吧!”
陈哲起身坐到另一张桌子上,“我要好好想想,有好多话想说呢!你不要影响我!”
我拿起钢笔,有点怀念,好久没用了。
写什么呢?窗外一个拾荒者弯腰把瓶子捡到袋子里,又顺手把地上的香蕉皮扔进垃圾桶,我叹口气,真是个好机会,是时候把自己的阴暗面暴露出来了,反正她十年后才会看到。
小哲,这一次,我不会再隐瞒,我会认认真真地跟你说我的秘密,然后希望你能够原谅诚心诚意说对不起的我。
三点的时候雷厉行亲自过来接我们,陈哲不再给他和许终南攒局,话少了不少,我还是习惯这样子的她。我们一起参观了六个户型,雷厉行是老板,楼还没建起来的时候,他就审查过设计图纸,陈哲又颇具文艺气息,目光精准,两人的建议都不多,但一针见血。
D1和D2是两层复式,前者还带个小阁楼,A型和B型分别是120和146 平米的三居室,C1和C2是江景房,我一下午吸收了全部素材,脑子也有了整体框架,只等回去理顺就好。
雷厉行说,“好好干,我相信你。”
陈哲也点头,笑得信心十足,比我更笃定,“别忘了当初看你的毕业作品我都哭了呢!”
我握拳,“我才不管我有多欠经验呢!我会加油的!”
雷厉行拍拍我肩膀,“好样儿的,拍得好我给你分红,拍不好你就给我们唱首《伤不起》,也算对得起陈哲大老远来给你参谋了。”
陈哲连连起哄,“就这样,就这样!”
我瞪她,“你到底哪国的?!”
她摊手,“中国的!你不是啊?”
回去的路上,陈哲邀请雷厉行去家里,说她掌勺,保证味道。我立刻反驳,“庙小容不下大佛。”雷厉行也同时发声,“我还有点事。”结果听到我的话,转过头狠狠剐了我一眼,“见静好你这么说我还真想去小庙转转,这样吧,我明天晚饭过来报到,陈哲就多麻烦你了!”
陈哲欣然同意,当下就开始琢磨菜单,我气得都快吐血了也没人搭理。
万事都是开头难,我第一天去拍的时候还很忐忑,要跟工作人员沟通,要告诉他们我要把机器摆在哪儿,所幸的是这些人都是程涛导演的嫡系,对我很是照顾,不管对我执导筒有多质疑,也没人表现出来。而我自己,适应了一两天就找到感觉,兴奋和紧张都渐渐消失,状态好到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晚上回家又有大餐吃,真是生活如此多娇!
陈哲又伺候了我两天,就收拾行囊准备去眉州,看完她舅舅和我爸妈直接从眉州回B市。每次她离开我都很忧伤,这次尤甚,以后回家就又是一室黑暗。
雷厉行很大方地提供了车和司机,我泫然欲泣地看着陈哲,“你可一定要再来啊,明年过年一定要跟我回去,你答应过我的!”
陈哲点头,眼睛也雾蒙蒙的,偏偏嘴又很硬,“怎么还相看泪眼啊,装什么深情,不是被我的厨艺征服得眼窝子都变浅了吧?”
我挥手,“赶紧走赶紧走,我腰都粗了一圈!”
陈哲不理我,向雷厉行伸出手,“非常感谢雷总派车送我,我这也算狐假虎威荣归故里了,
不过咱是自己人,我也不客气了,以后再来B市,我和终南肯定好好接待!”
雷厉行跟她握手,笑道,“替我跟许总问好,等你们的好消息。”
陈哲很干脆地说好,又过来抱了抱我,小声说,“别老跟自己拧巴,注意身体,走了。”
车子离开,雷厉行冲我扬扬下巴,“走吧,我送你去‘时光’那儿,不早了。”
我点头随他上车,过了好一会儿才惊觉自己现在竟然这么习惯跟他走。
“拍得怎么样?估计什么时候竣工?”雷厉行看了我一眼,挺认真地问。
我看他那样子,心里也有点打鼓,想了想说,“最多再三天,我一定完成拍摄工作。”
雷厉行笑出来,抬手揉揉我头发,“怎么跟军令状似的,别怕,我又不是黄世仁,就作为一个朋友,关心一下你的情况,累不累?觉得难吗?”
我躲开他的手,“还好,这两天找着感觉了,觉得跟以前在学校拍作业挺像,就是感觉没什么突破。”我说的是实话,我觉得自己拍得挺顺,没什么把我绊住,可正因为这样,好像缺乏挑战,“我总觉得给你们拍广告是很厉害的事,可我好像没办法拍得很厉害,就像拿着大片的钱就拍了个奥利奥的广告。”
路口正好亮红灯,雷厉行停下车转头看我,缓缓地说,“你要相信你很好,拍个室内的景难道要拍成阿凡达吗?简洁温暖,让人看了想住进去就成功了。”
我撇撇嘴,“我能保证让人看了想住进去,可不能保证这种欲望能支撑多少人去买房啊!”
雷厉行笑得很淡很轻,感觉却狂得不行,“你只要让大家想买就行,剩下的我来搞定。”
到了片场我帮着一起把机器挪好位,跟大家玩笑了一阵,到了整点便开始拍摄。今天拍的是C1江景房,又把程导用过的一个老大爷和小姑娘请回来,要拍一个祖孙俩下棋的镜头,老爷子慈爱,小丫头欢脱,老少戏不好拍,结果愣是没费带子,连拍的几条都是一次通过。
我这下心情更好,本来这六个户型就最喜欢C1了,落地窗外的眉江分外静谧,跟我家有点像,昨天给家里打电话,忍了好半天才没告诉他俩我正在给一个长得很像家的地方拍广告,这次我才不会没做出成绩就冲他们瞎嚷嚷,爸妈最信任我,我不想再让他们失望,心里憋着一股劲儿,一定得让他们觉得骄傲。
中间休息的时候收到雷厉行的短信,说他晚一点过来接我,我的心情有点沉重,刚想回复,手机电量便清零关机了,天意如此,我不禁唏嘘。
今天一天把C1和D2的镜头全部搞定,所有人心情都大好,我收拾好东西扬声道,“咱明天晚点儿开工,大家回去好好休息,明晚拍夜景,争取后天完工。”
年龄大的还好,年轻的姑娘小伙子立刻欢呼,难为还有人记得问几点到,我拍了下脑门,差点忘了,“一点准时开工,明早可以好好睡个懒觉了同志们!”
我跟他们道别,在小区逛了逛,现在还不到六点,我有点不知所措,雷厉行的号码我记不住,他没收到我消息是觉得我同意了还是拒绝了,还会不会来。
正想去停车场看看,身后已经响起喇叭声,我回过头,见是雷厉行的车,忙走近拉开车门坐上去。“我手机没电了,不好意思啊。”他笑着摇摇头,转身把后座的零食拿给我,“我估计你就是没电了,这不早早过来守株待兔嘛!”
我拆开奥利奥,咬了口才顾上埋怨,“你就不能打电话吗?电话两句话就说完了,短信过来我看半天就把电费完了。”
“我不是怕你不接么?”他摸摸自己的头,伸手打开收音机,“想吃什么?”
我叹了口气,怅然道:“这两天舌头被陈哲养刁了,还真不知道,你想吃什么,我请你。”
雷厉行有些怀疑,“你请客?该不会是想趁机下毒吧!要不这样,还去你那儿,我给你露一手,我的手艺不比陈哲差。”
我呵呵笑,“不用不用,到时候我怕我会真的下毒,咱就在外面吃,你狮子大开口都行,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没这个店了。”
雷厉行瞥了我两眼,忽然说,“你不是想感谢我把你从苏城的魔爪下救出来吧?别急啊,等你红了,有身价了我肯定会讨回来的。”我顺着他的话说,“红了再请嘛,快点想,要去哪儿吃自己往地方开,我眯会儿。”
雷厉行挑眉,似是想到了很昂贵的地方,他说,“那你睡吧,到了我叫你,到时候可别后悔。”我哼了声表示听见,他又道,“你手机呢,置物格有充电器,你充点儿是点儿。”我觉得他说得对,睁开眼行动。
可能是真的累了,本来只是靠着车窗假寐,没想到真能睡着,而且还迷迷糊糊梦到些什么。
直到腿肚子抽了下,人才清醒过来。
“醒了?”
我找到声源,雷厉行合上手里的文件夹,转手搁到后座,手收回来的时候又揉揉我的发顶。我接过他递来的水,边喝边看向窗外,“你怎么都不叫我,到地方了……么?”我嘴里断了话,外面来来去去的都是年轻的脸,远处的银杏树林绿油油的还没变黄,那里十一前后是最美的。我生活了四年的地方!
“怎……怎么来这儿啊?”我有些惊讶地看向他。雷厉行正在挽衬衣袖子,听见我问话,抬眼特勾人的一笑,“我还没吃过国内大学的食堂呢,既然让你请客,就在你的地盘好了,吃完再带我参观一下,也让我见识见识中国最美大学的景色。”
我皱眉看他,“你觉得,眉中的食堂都需要饭卡,这里会准许使用现金?”
他脸一僵,终于耍不下去帅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有些懊恼地开口,“每天来这儿旅游的人这么多,你们学校连饭都不给吃?太不近人情了吧!”
我鄙视他,“学校这么做是为我们的健康着想,而且出了南门就是小吃街好吗?”话虽这么说,我还是拿起手机开机,来都来了,不缅怀一把青春怎么都不合适吧。
我翻到通讯录,调出一个留校当辅导员的同学的电话拨过去,听彩铃的途中手机滴滴地响了好几声,我拿开瞥了一眼,全是雷厉行的短信,正想跟他掰扯,电话接通了,那边的声音很夸张,“见静好!我都不敢接了,你竟然会给我打电话?!最近过得怎么样啊?”
我有些尴尬,的确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忙笑道:“好着呢,这不来找你了嘛,在学校没?”
那边“咦”了声,调侃道:“贵人登门,就是不在也得在啊!你在哪儿呢,我这就过来!”
“够意思,快点啊,我在二号食堂门口等你,把饭卡带上!嗯,拜拜!”挂了电话,我得意地跟雷厉行说,“看吧,我的地盘我绝对玩得转。”
他却没捧场,神色有些古怪,我把手机从插座上拔下来,催他下车,自己也转过身开门,肩膀却忽地被拉后去,“干嘛啊!”我拨开他的手。
“竟然是个男的!”雷厉行一脸不忿,“你大学生活很精彩啊……”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雷厉行挽起袖子的手臂青筋分明,肌肉紧实。“一会儿再跟你算账!”他哼了声,开门下车。
我忍了好半天,才没让自己笑出来。
“叮咚!”
是陈哲的短信,我快速看完,心里一抽,无力感从指间蔓延开,一时间竟没办法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