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十四回(1 / 1)
外头不知道什么下起了雨,施诗磊把一张刚刚用餐完毕的桌子清理干净,又被经理吩咐到外头铺地毯。他嘴上应着,把托盘里的垃圾全都倒进垃圾回收箱里,托盘往上边一丢,擦擦双手,去找防滑地毯。
雨下得不算大,但毕竟突如其来,总有些路人来到店里躲雨。施诗磊在杂货间里找到了那个小心地滑的提示板,出来正看到一个女人在东张西望。
两人目光撞个正着,他眨了下眼睛,往洗手间的方向一指,对方退后两步看到洗手间的标示,惊讶又感激地看着他,说了谢谢以后就走过去了。
施诗磊一手拿着防滑地毯,一手拿着提示板,胳膊底下还夹着一把拖把往外头走。好在走到门口时,有同事帮他开推开门,他说着顺口的感谢,以最快的速度闪出了门外。
地并不是很湿,拖好地,他把拖把放在一边,打开地毯铺在门口,又把提示板张开立在一边的台阶上。
搞定好一切,施诗磊拍拍手,拿上拖把转身回店里,没想到才推开门,便听到牌子倒地的声音。他心里啧了一声,只得回来捡。这一次,施诗磊还特意在原地等了几秒钟,确定提示板不会再倒下来,才抬起头。
“符钦若……”看到冒着雨快步走过来的符钦若,施诗磊忽然知道了刚才为什么提示板会掉下来。
符钦若踩到没有铺地毯的地方,鞋子边缘压出了些水印。他低头拍拍手臂上的水珠,抬头看到施诗磊错愕的表情,自己也不禁怔了一怔。
在电话里还好,但是真的面对面,施诗磊却不知要说些什么好。他脱力笑了一下,问:“钦若哥哥,你飞过来的?”明明上一次发信息还是不到一个小时前。
他嘴唇微微一抿,道:“我爸妈回来了,让我来杭州商量点事情。”
原来不是特意过来的,闻言施诗磊心里多少有些失落。他鼓了鼓腮帮子,满不高兴道:“原来不是特意来看我的。”
符钦若讶然,带着愧意笑说:“可不是也来了吗?”
“哦。”施诗磊还是在不经意间撅起了嘴巴,想了想,又说,“我弟弟回去了。”
他脸上并没有表现出多少为此感到轻松的神色,只是了然一般点了头,又说:“我帮你拿进去?”
施诗磊发现他说的是自己手里的拖把,才猛然想起自己还在上班,不免“啊呀”了一声,连忙往后推门:“先进来吧,我还上班呢。”
时间已经很晚,店里没什么人,符钦若才进门,施诗磊的同事们就纷纷喊着欢迎光临,声音也是懒散和漫不经心。施诗磊没有功夫安置符钦若,对他抱歉地笑笑,埋着头把拖把拿进杂物间里。
走出来时,他看到符钦若正在等待员工换班以后点餐。他等的那个位置正好是稍后施诗磊的工作位,施诗磊连忙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走进柜台后面跟同事交班。
面对因为走上工作位而陡然比自己高出一截的施诗磊,符钦若不禁睁大了眼睛。
见到他这副模样,施诗磊忍住笑,轻咳了两声以后,招呼道:“你好。请问需要点什么?我们现在有夜宵提供。”
“嗯……”符钦若望着施诗磊后头的那些夜宵餐点,过了一会儿,目光落回了他的身上,问,“怎么了?”
施诗磊一怔,才发现自己刚才一直盯着符钦若看。他噗嗤一笑,抿着嘴巴摇头,瞧见也没有其他客人要点餐,便小声说:“你以前吃过汉堡吗?我可想不出你吃汉堡的样子。”
“上学的时候偶尔会吃。” 符钦若缓缓点了一下头,手指放在菜单上,“新……”
“奥堡没有啦。”施诗磊提醒道。
他抬头瞄了施诗磊一眼,还在犹豫不决,施诗磊就趴在了柜台上,指着菜单说,“喝粥吧,晚上吃热量高的东西不好,汉堡也不好消化。这个皮蛋烧鸭粥还蛮好吃的,还有这个香菇鸡肉粥。”
施诗磊津津乐道地跟他说这些粥,余光正看到符钦若低着的脸,见到他的眼睛被额发给挡住了,便笑着往他额头上吹了一下,吹开他的额发,露出了眉眼。
符钦若吓了一跳,抬头见施诗磊笑得眼睛弯弯的,一时失笑,抬手揉了一下他的脑袋。
“来份皮蛋瘦肉粥吧,还有一杯咖啡。”符钦若说道。
“现在喝咖啡,待会儿睡不着觉的。”施诗磊刚说完,旁边有同事催促他动作麻利些。他连连应了两声,朝厨房喊要符钦若刚才点的东西。
才点完,他就朝符钦若吐了吐舌头,转身去拿符钦若的粥和咖啡。
“真的喝咖啡呀?”施诗磊把食物放在托盘上,又拿了几张纸巾,放上砂糖和奶油。
符钦若点头:“等你下班。”
“我要六点才下班呢!”他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瞥见有客人进门,忙喊了一声,“欢迎光临!”
进门的是一个拖着行李箱的青年,外套上沾着些水珠,风尘仆仆的模样。
符钦若也回头看了一眼,拿过托盘,走到了旁边。
已经快到十二点了,店里没几个员工,只剩下施诗磊一个点餐员。他抬起手招呼青年过来点餐,看到眼前的收银台,才想起来自己没有收符钦若钱,连忙用力拍了拍柜台:“哎,钦若哥哥……”
符钦若还站在一旁,闻言看着他,不可谓不惊讶。
这样一来弄得零星的几个人都愣住了。
施诗磊对客人尴尬地笑笑,转而对符钦若说:“你还没付钱呢。”
“我知道。”对此符钦若并不奇怪,他似乎正是因为这样才没走,“多少钱?”
他眨眨眼睛,把数目报给符钦若,眼见他掏出钱包,还是不禁撇了撇嘴巴。
给那位客人点完餐以后,施诗磊开始无所事事。他站在柜台后面,远远看着符钦若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喝粥,想着他刚才说要等自己下班,进而想起他说他爸爸妈妈从国外回来了。
也不知道他们回来跟他商量的是什么事,该不会是让他出国吧?想到这个,施诗磊沉了沉气,打算出去打听个清楚,谁知同事已经走了出去,给符钦若收拾已经吃完的餐碗。
施诗磊泄气趴在柜台上打哈欠,正巧见到符钦若拿着咖啡看过来,便对他笑弯了眼睛。
仿佛条件反射一样,符钦若一看到他笑,就低下了眉眼去喝咖啡,连转头看窗外路灯的侧脸都牵出了过于平静的线条。
那位青年恐怕是最后的客人了。他过了午夜才走,店里再不剩其他客人,连厨师也换下工作服下班了。
晚上只有施诗磊一个人值班,等到其他人都走了,他马上从柜台后边溜出来,将店里其他的灯都关上节省电量,又把窗帘放下来。
“符钦若,你坐里边去吧。这儿的灯是连在一块的,你坐这里就不好关灯了。”施诗磊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外头收回地毯和提示板。
再回来时,符钦若已经依言换了个位置,坐在高脚凳上喝着咖啡发呆。
施诗磊把东西都收好来,又回去倒了两杯咖啡,经过摄像头前鬼使神差地瞄了一眼,兀自走到了符钦若对面坐下。
“嘿嘿,这个。”施诗磊把其中一杯推给符钦若,“请你喝。”
符钦若惊异地看着他:“没关系吗?”
他耸肩:“我今天没吃员工餐呢,没关系。——对了,钦若哥哥,叔叔阿姨什么时候回来的呀?”
“上个星期。”符钦若打开热咖啡的盖子,吹了吹气,水雾沾到了他的睫毛上。
施诗磊心中落了一截:“那你上星期就来杭州啦?”
他怔了怔,解释道:“不是,我今天才过来的。”
“哦。”落下去的心又提了上来,他也打开盖子,在咖啡表面上吹出波纹。
所有的灯都关了,只剩下他们头顶上的那一盏,施诗磊漫不经心地喝着咖啡,时而看到橙黄的光亮落在符钦若白皙的脸上,光线也都聚敛在了他的眼睛里。
这大概是这段时间来施诗磊过得最心安的一个晚上了。
那些卖摄影器材换来的钱,被他分成了一份一份的,但其中的好些如今已经转手他人。这样的兼职是他以前从来不会考虑的,简直是吃力不讨好,可还是不知不觉做了一段时间。
说不定就是为了等这样一个晚上。
“啊,你看这个。”施诗磊说完就从高脚凳上滑下来,跑到柜台后边的柜子里翻了半天,又抓上几张已经作为废纸的货单走出来。
符钦若被他一阵忙碌弄得奇怪,转眼摆在眼前的已经是一支笔还有几张纸。
“这是?”他不明所以。
“这个秀丽笔,是上星期不知道哪位客人落下来的,过了很久都没人回来认领,应该是不要了。”施诗磊说完把笔盖拔下来,将柔软的笔尖落在废纸干净的背面,随意写了一句诗,末了撇撇嘴,“用不习惯。你写写看?”
符钦若歪过脑袋看他默下的诗,笑容先一步浮上了嘴边。
喜得君来慰我心,清欢何假酒频斟。——
符钦若把纸张摆正,接过他手中的笔,说道:“酒鬼。”
施诗磊对他吐了吐舌头,托着腮看他继续写,喃喃自语道:“其实有时还是挺直白的。”
“嗯。”符钦若一笔一划地写着字,问,“从前用过秀丽笔吗?”
他摇头,“有点不伦不类的感觉?啊,这个‘莺’字好看呢。”施诗磊指着符钦若刚刚写下的字。
一开始没有估量好,几行下来,写到边上就显得挤了。可符钦若还是写得一丝不苟,后来说:“弯钩写不好。”
果不其然,他才说完,施诗磊就看到他写坏了。
施诗磊忍住笑,又重新拿过了秀丽笔,换了另一张纸,在思量过后还是写:竹坞无尘水槛清,相思迢递隔重城。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
符钦若靠得很近,施诗磊每次写到句首,墨就落在了他的影子上。
不知是不是咖啡的缘故,在写最后一竖时,施诗磊的手有些发抖。但好在还是把一整首都写好来了,他松了一口气,放下笔,把纸张拿起来对着光吹了吹,才想起这根本不是宣纸,便笑着将诗转过来,给符钦若看。
他拿过这首《宿骆氏亭寄怀崔雍崔衮》,端看了片刻,久久没有说话。
施诗磊小心翼翼地注视着他漂亮的五官上发生的微小变化,注意到他微微蹙起的眉,还有轻轻抿起的唇。不知怎么的,施诗磊拿过咖啡杯喝了一大口,把脸转到了另一边。
忽然,他想起一件事,连忙把咖啡杯放下,说:“那个小孩不是我的,是她跟其他人生的孩子,现在孩子的爸爸都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这是真话。”
纸张突然一抖,符钦若诧异地看他,说:“我相信你。可是,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施诗磊说:“因为你相信我,所以我要对你说真话。”
到底是不习惯熬夜,好在施诗磊事先在手机里下载了电影,两个人靠在沙发上把电影看完,也就到了下半夜。施诗磊把已经发烫的手机丢在桌上,转头看到符钦若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自己也趴到了桌面上。
片尾曲的法国民谣还在缓缓播放着,低缓如泉水的女声,犹如一首凄美的爱情诗。
施诗磊跟着调子哼唱了一句,还是忍不住悄然叹了一声气。
“发音真标准。”符钦若轻声一笑,还闭着眼睛,手却伸过来摸了摸施诗磊的脑袋。
施诗磊别扭地歪过头,回头问:“你知道我刚刚唱的那句是什么意思吗?”
符钦若的手滑到他的后颈上,在那儿揉捏了一阵。施诗磊上了一天班,整个脖子都是生硬的,被他按了片刻,反倒是感觉更累了。过了一会儿,符钦若说:“知道。”
他惊讶地眨眨眼睛,顺着符钦若的手臂内侧靠到了他肩窝里,问:“什么意思?”
符钦若仰着头,睁开眼睛时光都落到里面。不知为何,他微乎其微地叹了一口气,侧过头见到施诗磊正一脸期待看着他,便低下了眼帘,说:“思君已久,不能或忘。”
“嗯!”施诗磊用力点了一下头。
见状符钦若失笑,摇了摇头。
自从做这份兼职以来,只要第二天早上没有课,施诗磊都会值晚上的这个班——毕竟比白天的时薪高一些。加上喝了一杯没有加糖的咖啡,施诗磊虽然整个人都累得很,却并没有睡意,反倒是符钦若有些撑不住的模样。
施诗磊又趴在桌子上望了他很长时间,在他就要睡着的时候,凑过去双手捧过了他的脸。符钦若惊愕地看着他,一脸疑惑。
“钦若哥哥,”施诗磊注视着他,小心问道,“你为什么这么相信我?”
闻言符钦若还是不明不白,仿佛他问了一个根本不必要问的问题。
施诗磊撇撇嘴,两只手耷拉下来,说得不情不愿:“我刚上高中就开始卖了,当时陪在一个老头子身边,吃他的、用他的,还在外边接别的生意赚外快。我抽烟、喝酒,也会和女人上床,学校里的、社会上的,都有。我有你想象不到的糟糕,就算是这样,你也还是相信我吗?”
符钦若稍微坐了起来,转眸看到他虽然这样说着,却没有几分懊悔,便微微扬了扬嘴角:“嗯。”
“为什么?”施诗磊不解地问。
符钦若思忖了片刻,说:“因为你没有骗过我。”
其实欺骗又何止是一次?施诗磊是知道自己的,为了自己方便,怎样的谎话他都能够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有的时候,就连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说了谎。
次数不记得了,但施诗磊明白,为了能让符钦若正视自己,他没少编出这样那样的幌子。如今面对符钦若毫不怀疑的相信,施诗磊苦涩地笑了笑,问:“你见过像我这样的人吗?”
他柔软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点点头,用一种无关痛痒的语调说:“上学的时候,学校里有很多长相出众的人。他们的家境未必好,但也有不少凭借自己的优势过上了比旁人优渥的生活。”
施诗磊听了哂笑道:“你洗白我,觉得我和他们一样?”
符钦若却摇头。半晌,他开口道:“有一次你跟我说,你用那样的方式赚钱全是因为这样更轻松一些,你不想在街上晒太阳,也不想在夜里刷碗筷。而你现在,却愿意熬通宵赚几十块钱。为什么?”
施诗磊心里一堵,撇撇嘴,不愿意说。
哪里有什么为什么?他可说不出为了是符钦若这样的话。与其说是为了他,还不如说是为了自己。其实没有什么原因,他就是不喜欢去卖身了,多轻松也不喜欢,总觉得再跟其他人混在一起,自己会浑身不自在。施诗磊很讨厌去做那些让自己不自在的事情的,既然讨厌,又为什么要继续?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自己不喜欢而已。并没有什么神圣的,更称不上纯洁。既然并不是什么值得说出来引人褒奖的话,施诗磊索性也不说。
看他过了半天也没有回答,符钦若料定他不会说,道:“我喜欢你,因为你永远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施诗磊心里咯噔了一声,惊诧地看着他。
他认真想了想,又道:“如果连自己喜欢的人都不相信,又何必喜欢?”
施诗磊听到这句话,脑袋里忽然空白了。过了几秒钟,他忽然倾身亲了符钦若一下,声音温软:“符钦若,你真好。”
一直到凌晨六点,晨光也还没有洒进店里。施诗磊早些醒了过来,揉揉两只眼睛,回头看了看还倒在沙发上睡觉的符钦若,又蹲在旁边观察了一番他的睡颜。
他的睫毛可真是长。施诗磊才在心里感慨,便见到符钦若忽然睁开了眼睛,吓得他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符钦若怔了怔,反而是一脸懵懂,声音柔软:“怎么?”
“没什么。”施诗磊又蹲起来,凑过去吻了吻他,说,“你要不要刷牙?我带了牙刷和牙膏过来。我要去把那个窗帘拉起来了,待会儿会有同事来换班。”
符钦若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坐起来,好像没有听到他说话似的,好一阵子以后才回过神来,抬头看着蹲在地上的施诗磊,点了点头。
交班结束以后,施诗磊把工作服换下来,还和符钦若坐在靠窗边的位置上一起吃了早餐。起先还是灰暗的天空,就在一顿早餐的时间里,慢慢转亮。
施诗磊亲眼看到太阳缓缓从符钦若身后的窗外升起,就连他手腕上红绳的银饰也泛着刺眼的光。符钦若端着豆浆,望着窗外踏着晨光出门的行人,还是忍不住掩着嘴巴打了个呵欠。
“你去我那儿吗?还是回叔叔阿姨那里?”施诗磊放下豆浆,如是问道。
符钦若看到他把胳膊都搁在了桌上,身子也贴着桌沿,说:“回你那儿吧。”
“嗯!”他高兴地点头,又捧起豆浆含着吸管咕噜咕噜喝起来,快喝完的时候,他忽然觉察到刚才符钦若在问答时,置换了一个动词。
回家路上,睡觉以前,施诗磊还是问到了这回符钦若的爸爸妈妈为什么回国。可是,令他难以置信的却是这件事对于他们家来说的轻而易举。
施诗磊参观过真正的台门,知道一座台门有多大,他也听说过如今留下来的台门里会住多少人。符钦若他们家居然能把一座老台门买下来,到底是怎么办到的?里面原先住了人吗?把他们遣散走,动用了很多关系,花了很多钱?
他趴在枕头上,转头看到已经开始补眠的符钦若,心里充满了疑惑。
一度觉得像他这样清清静静的书生,说不定就是从大宅院里走出来的,但究竟是多大的宅院呢?施诗磊想起符钦若开的客栈,还有爷爷奶奶家的小楼,眼皮越来越重,合上了眼睛。
下午的课是一位在业内享有盛名的书法家给学生们讲课,施诗磊老早以前就听说过这个人的名号,小时候甚至还见过一面。但他老人家贵人多忘事,一晃也过了十几年,施诗磊一直躲在后排不冒头,他自然也没有发现他。
施诗磊听他说的那套书法理论听得意兴阑珊,懒懒散散地打了个呵欠,埋头发信息跟符钦若约定下课一起去吃饭。他还跟符钦若说起衬衫的事情,让他如果要洗澡,可以找自己的衣服出来换。
好不容易等到这位大师书写演示的作品,一群学生围上去观看,还有人主动为大师调墨。施诗磊抱臂站在人墙后面,手里握着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低头一看,竟然是以前还在做MB的时候结识的朋友——施诗磊刚来杭州的时候两人就认识了,还是这个人把他介绍给徐坤的。
施诗磊百无聊赖跟朋友闲聊了几句,后来被一片讨论声打断,才发现讲课已经结束了。
他正盘算着稍后和符钦若去吃饭的时候,一定要好好吐槽一番这位大师的作品远没有符爷爷写得好,而且整个人都给人一种沽名钓誉之感,半点不似个会静下心来写字的人。
但书法这东西就是这样,经年累月的沉淀,哪怕后来人心更变,功底还是留在那里。有时候一笔好字,却造就很多冤孽。
同学们刚刚散掉,施诗磊就接到了符钦若的电话。他心中一喜,连忙把电话接起来,面对走过来跟自己说话的樊灵天,他也挥挥手,指着电话说:“我男朋友来了,先走。”
“男朋友?”樊灵天寒假的时候才恢复单身,闻言大吃一惊,二话不说跟上去要看看究竟。
面对他一路追问,施诗磊也不想藏着掖着,直截了当地告诉他,自己的男朋友不是别人,就是符钦若。
“你把符公子弄到手啦?”樊灵天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施诗磊挑眉,洋洋自得道:“知道我本事大了吧?”
看到他这副炫耀的模样,樊灵天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两人一路走,路上又遇到了几个朋友,他们约着去打游戏,施诗磊却是没有时间奉陪了。
走到校门口,果然看到符钦若站在台阶下等他,施诗磊回头对樊灵天做了个鬼脸,抓着斜挎包的背带一路跑下去,在还剩下三级台阶时忽然跳起来,扑到了符钦若背上。
符钦若始料未及,整个人都向前趔趄了几步,手上却还是稳稳扶住了施诗磊。
“啊哟。”施诗磊撞到他的蝴蝶骨上,吃痛叫了一声。
他忽然跳到自己背上,还大叫了一声,符钦若背好他以后才要回头说什么,便注意到周围出入校门的学生们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了他们身上。
就在一个瞬间,符钦若的耳朵变得通红。
施诗磊见状坏坏一笑,低头往他左耳上轻轻咬了一口,甜甜喊道:“钦若哥哥~”
符钦若头低着,背着他往前走,没有应。
施诗磊看着他脸红到了耳朵根,忍住笑问道:“咱们去哪里吃饭?”
过了一会儿,他缓过来,说:“楼外楼。”
“嗯!”施诗磊高兴地点头,又埋下头在他耳背上舔了一下。
符钦若整个人都颤了颤,低声说:“你别这样。”
“想你嘛。”他把声音灌进符钦若耳朵里,像是蜘蛛丝,“硬了没?”
他眉心一蹙,没有吭声。
施诗磊眼睛转了转,抱着他的颈项,还是说:“待会儿,你只许吃七分饱。”
“为什么?”符钦若回头,奇怪道。
“因为……要留着肚子吃我呀!”他收紧双臂,抱紧了符钦若。
模模糊糊间,皮肤上的水汽被蒸发,让灯光也变得朦朦胧胧,符钦若用手臂遮住了微弱的光,手臂上渗出的汗和额头上的汗水黏在一起,过了一会儿,他平静地舒了一口气。但这缕气息却被施诗磊吸了进去,接着,符钦若感受到他呼出来的淡淡温热。
施诗磊的目光流连在符钦若的嘴唇上,见到他睁开眼睛,便退回来继续趴在枕头上:“符钦若……”
“嗯?”符钦若将手臂拿开,露出额头上那片被手臂压出来的红印。
以前住在公寓楼里,房东安装了空调,施诗磊自然不会购置风扇。他努了一下嘴巴,抱怨道:“还以为地下室里,夏天会凉快一些呢。现在就这么热,也不知道真的到了夏天会怎么样。”
符钦若侧过身子,看施诗磊从旁边的枕头上挪过来,扯起他的手臂,枕到了上面。
他稍微调整了睡姿,话说得慵懒而缓慢:“换别的地方住吧。这儿不通风,光线差,白天也要开着灯,耗电。”
“呵呵,钦若哥哥,你是自在清闲惯了,不知道人间疾苦吧?”施诗磊翻了个白眼,到底还是因为符钦若太瘦了,后颈被硌得不自在,坐了起来,循循善诱一般说,“现在哪儿这么容易找到便宜又好住的房子啊?我不愿意跟别人合租,在这附近,能找到一间这么宽敞的地下室,已经很不错了。到了下学期,我连地下室都住不起了,想到要回学校,几个人住那种破烂宿舍,这儿已经是天堂了。”
符钦若还是躺着,疑惑问道:“为什么不喜欢跟同学们一起住?”
“人多事杂啊,而且你也看到了,我东西这么多。”说着,他朝屋子里杂乱摆放的物什抬抬下巴。
施诗磊很瘦,在暗淡的光线里,赤|裸的背上透着一根脊梁骨,看起来生涩却笔直。符钦若一直看着他,在快出神时,坐了起来,决定道:“我给你找别的地方住吧。”
“我都找不到其他地方,你能找到?再说,比这里好的,必定更贵,我哪来的钱?”施诗磊说完立即转身果决道,“我不要你的钱。”
“不用花钱。”符钦若却说,“我高中是在杭州读的。那时家里人的意思,是让我报你们学校,以后也在这里工作。房子都买好了,就在劳动路。后来,我去北京读书,那房子就租了出去,房租也是算在我的户头上的。最近的房客是短租,去年租期一满就搬走了。你上回说没地方住,我就一直空着没租出去……”
听到这里,施诗磊忽然用力地抓住了他,好像逮到了猎物一样,眼睛睁得大大的,直瞅着符钦若不放。
饶是这样,符钦若还是慢条斯理地说:“但是后来问你,你却说不愁住的地方。”
“你又租出去啦?!”他不禁大叫起来。
看他这副一惊一乍的样子,符钦若忍住笑,说:“没有,还空在那儿。”
“啊呀!钦若哥哥!”施诗磊高兴得一下子扑倒了他。
床并不柔软,符钦若后背被撞得生疼,但他只是皱了一下眉头,拍拍施诗磊的背,说:“你要是想去住,就搬过去。物业和水电我会负责,那里离学校也近。”
“我真是爱死你了!”施诗磊往他脸上用力亲了一下,转眼又抱怨道,“你怎么不早说?害我还窝在地底下住了这么久!”
符钦若淡淡一笑,避而不谈:“你的东西不是特别多,也没有家具。这两天我们一起搬过去吧。”
“嗯,好啊!”施诗磊转念一想,马上从床上跳下来,一边穿衣服一边碎碎念,“我现在就收拾东西。”
他把自己那两个硕大的行李箱又搬了出来,全都摊开放在地上,看到角落里那堆鞋盒,又开始头疼。
难道要请搬家公司?施诗磊晃了晃脑袋否定这个要花钱的想法,回头看到符钦若在玩手机,催促道:“你也帮忙收拾一下呀,我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了!我要去住大房子!——那房子有多大?”
符钦若一愣,抬起头说:“两百多平米吧。”
“这么大?还在那种地段?!”施诗磊简直不敢相信,感慨道,“你家里人可真舍得给你花钱,就一个人住,还给你买这么大的房子。”
谁知符钦若却若有似无地扬了扬嘴角,说:“当时计划以后就在这里成家立业,要足够一家人住的。”
闻言施诗磊一怔,顿时不知要怎么接话才好了。
“咦?你在干什么?”他可不记得符钦若还是个低头族,又坐回来看一看。
符钦若把手机拿给他,嘴上说:“买回去的车票。”
好像一脚踩空了似的,施诗磊看看他,默不吭声低下了头。
“我会先帮你把东西都搬过去的。”见状,符钦若说道。
施诗磊蛮不高兴地撇撇嘴巴,也不回答。
“怎么了?”符钦若帮他理着衬衫的衣领,温柔问道。
“你多住几天……”这话还没说完,原先萦绕在施诗磊心里那种别扭的感觉更浓烈了,他厌恶地哼了一声,说,“算了!”
上一回施诗磊搬家,一辆出租车,来来回回运了三次。这一次也是运了两回,施诗磊不愿意让符钦若跑上跑下,让他把门禁卡给自己,自己折腾了半天,每次符钦若提着东西要上楼,都被正好下楼的他拦在半路上。
“你别碰,要出汗的。”施诗磊可不愿意他受累,说罢拖着行李箱拉进了电梯间里。
符钦若在门关上前,跟着进了门,面对施诗磊一脸不悦,他说:“这是最后一个箱子了。”
“诶?”他意外地眨眨眼睛,倒是惊讶得不得了。
行李都堆在房门口,施诗磊捶捶胳膊捶捶腿,等符钦若开门。可是,等到门打开的一瞬间,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太久没去上档次的地方了,就连根据面积来判断房子大小的能力都消失了。施诗磊在门口愣了半天,转头看到符钦若也站在旁边没进去,顿时回过神,拉着手里的行李箱进了房子。
后头符钦若跟着帮他把行李一件一件搬进来,见到他杵在门口,便从提来的一个塑料桶子里找出施诗磊的拖鞋放在地上。
施诗磊怔了怔,低头看到脚下的拖鞋,“钦若哥哥,这房子好宽敞啊。”他一边换着拖鞋,眼睛还不住往整间房子里张望,“以后就让我住这里?”
“嗯。”符钦若还在往里面搬行李,最后把门关上,将钥匙和门禁卡一同放到施诗磊手里。
手心里的重量一加重,施诗磊就晃过神来。他看看钥匙和门禁,问:“除了我,还有谁有钥匙呢?”
符钦若被他问得莫名其妙,答道:“我那儿还有一份,怎么了?”
“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他们没有?”施诗磊追问道。
他摇头:“没有,只有两套。怎么了?”
又被问了一次,施诗磊思路断了一下,试探着问:“要不,我付一点儿房租?”
闻言符钦若一怔,看着他,也不说话了。
施诗磊见状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他愧疚地笑笑,转而让这个笑容更像是开玩笑一些,连忙抱住符钦若有些僵木的身体,撒娇道:“我开玩笑的!那以后我就住这里啦,你要常来看我,知道吗?”臂弯间的身体松了一些,但还是沉默。
良久,符钦若说:“或者你住主卧,我再把其他房间租出去。要么,你让你朋友来跟你住?”
施诗磊一听不乐意了,又知道是自己想不通才闹别扭,于是更不爽快。他放开符钦若,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说:“我可是男女通吃。让我跟别人合住,你可真是够放心我!”
符钦若没说话,只是打量着他的脸,看了一遍又一遍。他的眼睛太清澈,眼神也太干净了,施诗磊被他看得有些毛骨悚然,笑着往他身上推了一下:“看什么啦!”
他没有预防,往后退了小半步。见到施诗磊笑,他脸上也浮现出惯有的笑容,不细说自己在想什么,说:“觉得太空旷的话,有时间找朋友来玩吧。”
“嗯!”这一回,施诗磊没再犹豫什么,转身把自己的东西往里头搬,走着问,“主卧在哪里?”
这间房子的装潢很现代化,跟符钦若的客栈还有符爷爷家完全不一样,完全看不到一丁点书香的气息。
也不知道上一回租这间房间的是什么人,可在施诗磊看来,大概符钦若在他们搬走以后重新把房子折腾了一遍,整个布局看起来还是整齐统一的。
他们忙活了大半天,终于基本上把东西都安置好来,但符钦若却没有时间再陪施诗磊在这里住上哪怕一夜——他的爸爸妈妈给他打电话,他就只好离开了。
临走前,符钦若打电话给施诗磊叫了外卖,还陪他等到外卖送过来。
“叔叔阿姨什么时候回去?”施诗磊在玄关等符钦若换鞋,犹犹豫豫地问道。
符钦若摇头:“这我还没问。大概过些日子吧,待不了多久的。”
“哦……”他舔了舔嘴唇,又问,“他们知道……”问到一半又自己先有了答案,既然连符钦若的姑姑都知道了,他的爸爸妈妈又怎会不知道自己儿子喜欢男人呢?
施诗磊靠在墙上,等符钦若出门,瞧见他还在等自己没说完的话,便撇撇嘴巴,问:“你跟他们提起过我吗?”
符钦若微微一怔,摇了摇头:“还没有,晚些时候会说。”
闻言施诗磊一警醒,连忙站直来。
“你愿意去见他们吗?”符钦若问。
施诗磊的心好像被抓了一下,他勉强自己跟符钦若对视,话却哽在喉咙里说不出口。
符钦若注视他良久,最后看到了答案。“我知道了。”他摸了摸施诗磊的脑袋,“我先走了,有什么事就跟我说。”
符钦若那天离开以后再也没有出现过,施诗磊曾在夜里他大概要睡觉的时候发信息问他是不是还陪着他的爸爸妈妈,但符钦若似乎除了这个以外,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
基本上都是跟那座符家台门有关的事,被符钦若说起,施诗磊才知道原来从前曾路过。
元宵夜里施诗磊拉着符钦若在桥上数河灯,那座大房子就在距离石桥不到一百米的街道上,只是当时施诗磊眼里只有符钦若,只有河灯,至于那座老房子是不是门庭寥落,是不是有人进进出出,他都没放在心上。
有一天晚上,施诗磊给符钦若打电话,听到他说话的声音慵慵懒懒,大抵已经是微醺的状态。后来他才知道,符钦若在绍兴的爷爷家里,陪老人家和父亲一同青梅煮酒,谈家里的事。
施诗磊听了开始后悔,后悔之前符钦若问起要不要见他的父母时,他没点头。
他对符钦若的父母知之甚少,除了他们定居国外以外,一无所知。符钦若的父亲是个怎样的人呢?是和爷爷一样严肃却慈祥,还是和符钦若一样?而他的母亲呢?或许也是个温柔美丽的女人。
新搬进的这栋楼不似之前的地下室一样是单位房,邻里都不认识,符钦若住进来一个多月,根本连对门住的是谁都不知道。
不过楼下的住户他却是见过面的,还见过两回。
第一次是在电梯间里。当时施诗磊才刚要走出电梯间,低头看到一直灰不溜秋的折耳猫溜了进来,吓了他一大跳——楼里是不准养猫的。紧接着,他见到一个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的女孩子跑进来抓猫,应该是宅在家里,她的刘海用发夹夹起来,露着好看的额头。
她应该是没有料到会遇见人,一抓回她的猫咪,自己也像猫一样开溜。不料电梯门已经关上了,还往上走了一层,落得他们二人在电梯间里尴尬了几十秒钟。施诗磊忍不住斜眼瞄了她一会儿,注意到她脸颊上薄薄的皮肤透着毛细血管的纹路,让本就眼睛大大的模样更加显得可怜。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连稍微拜托一下施诗磊不要说出去的话都没说,一等施诗磊出了电梯间,立即跳到门边关上了门。
不过施诗磊不得不承认,她是他见过的所有短发女生中,长得最可爱的。
至于第二次,就是在楼下的便利店了。如果不是朋友扯住自己,施诗磊还注意不到她。
“施施,那个女生也是住你们那栋楼里的吧?”艾伦朝收银台那里抬了抬下巴,“她的包可是今年的新款,上个月才在巴黎发布,少说也要这个数!可真是有钱啊……”
施诗磊瞟了一眼艾伦比出来的手指,不以为意,却发现了正在结账的女孩子是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大概是因为长得好看,施诗磊一下子就想起来了,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问:“你找到创口贴了吗?”
“嗯!”艾伦把手里的创口贴摇了摇,跟着施诗磊结账。
才扫完条码,艾伦立即将创口贴拆开,拿出一片贴在自己被磨破皮的脚后跟,重新把还没有磨合成功的新鞋穿好。施诗磊看他完全没有要结账的意思,知道这是他的生活习性,也不想计较这点小钱,帮他把钱给付了。
“不会是什么大老板养在这里的小三吧?”等到那个女生走远了,艾伦开始嚼舌根,酸溜溜地说,“看来也是个学生。现在老板们的口味变啦,就喜欢清纯的天真婊,要是出了什么事也好哄、好打发。”
施诗磊不免侧目:“你内心怎么这么阴暗?”
“啊?你说我?”艾伦反倒是很鄙夷地打量了施诗磊一番,哂笑道,“你敢说你没这么想?”
他懒得多说:“我什么都没想。”
艾伦就是之前还在联系施诗磊的朋友,毕竟认识的时间也长了,施诗磊知道他除了贪财外,也没什么坏处。他也是从外地来杭州的,在这里一混就混了六七年。曾经施诗磊因为家里的情况,一夜之间急需一个大数目,还是艾伦出面伸手跟其他一起工作的人凑的钱,算来对施诗磊也是有恩的人。
虽然他总是说自己有朝一日也要找一张长期饭票,谈一场细水长流的恋爱,可是一直到现在也没有遇到他想遇到的那个人。
施诗磊上一次听到他的消息,还是他跟着一个老外跑了,让徐坤气得跳脚。也不知道怎么的,才几个月过去,他又回来了,继续做起了老本行,继续他的豪言壮志。
“靠!这房子,现在一个月没有两万租不到吧?难怪你不上我们那儿去了,又攀上哪位金主了?啧啧,坤哥也忒不厚道了,有好人净介绍给你,亏我们还这么卖力干活儿。”艾伦懒散地坐在沙发上,理所当然地接过施诗磊递过来的牛奶,吸管一插上就咕噜咕噜喝起来。
施诗磊盘腿坐在一个单人沙发里面,闻言皱眉道:“什么金主?是我男朋友。”
他差点没把牛奶喷出来,忍笑道:“扶正啦?”
“这房子是我男朋友的。正经八百的男朋友,不是徐坤介绍的,从来不逛鸭子店,徐坤想介绍也介绍不来。”施诗磊可不愿意旁人把符钦若跟那种不干不净的地方说在同一个句子里。
“行啊你!”艾伦从旁边推了一下施诗磊的膝盖,兴奋道,“怎么认识的?怎么好上的?他知不知道你是MB?知道你是个万人骑,还跟你好?”
施诗磊瞪着他,不客气地说:“什么MB不MB,老子早就不卖了好不好?”
“噗!还说得大义凛然的!”艾伦又缩回沙发里喝牛奶,“你怎么不卖了?要我说啊,你现在还不是一样在卖?只不过,主顾定下来了,领到一张长期饭票罢了。”
施诗磊白了他一眼:“我懒得跟你说。”
艾伦看他撇过脸去,颇有些感慨,摇了摇头,说道:“我说得又没错。你啊,也就别掩耳盗铃了。呐,你听我跟你分析,你现在住他的,生活费怎么办?你要是不卖了,哪儿来的钱,还不是管他要?——或者,他主动给你。这跟让他养着有什么区别?
“就算你过去些年,有点儿积蓄好了,就你花钱如流水的样子,我可不信你能留着几个钱,否则前段也不至于住地下室了,对吧?你还在上学,就算你不管你那群吊车尾的弟弟妹妹好了,学费呢?总要有人给你出吧?再说,我可不相信你会不管他们。
“你想管,没钱,你管得着吗?不去卖,还不是得伸手问你男朋友要?唉,你要透过表面看本质。你能给他什么?不就是跟他上床。要么你干他,要么他干你,他虽然不是在完事以后给你钱,但到底还是会把钱给你。有什么差?没差!”
这些话施诗磊不想承认,却还是一句句都往他心底踩。他沉了沉气,冷冷说:“我毕业以后工作了,会把钱还给他的。”
艾伦诧异道:“啊?那你还说他是你男朋友?哪里有男朋友这么见外的?”
施诗磊忍不住了,不耐烦地说:“你今天来到底是干什么的?找抽是不是?”
“嘻嘻,来找你玩嘛。”艾伦看他要生气了,忙笑着打哈哈,又热络地摇了摇施诗磊的胳膊,“哎呀,我也不找你晦气了。有照片没有?让我观摩观摩?”
说到这个,施诗磊总算轻松了一些。他看艾伦一脸期盼的样子,挑了挑眉,掏出手机找到符钦若的照片,像是将自己的宝贝拿出来炫耀一样拿给艾伦看。
果不其然,艾伦一看到照片,眼睛就瞪得像要掉下来似的:“老天……施诗磊,你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还是怎么着?这么相貌与气质兼具的高帅富都能被你钓到。家里做什么生意、当什么官的?”
他这副羡慕嫉妒的样子让施诗磊很是满意。他得意洋洋地笑着,把手机收回来,随意说:“没做什么生意,也不是什么官。他家是书香门第。”
“怎么可能?”艾伦完全不相信,反问道,“你见过哪家书香门第不沾点权啊钱啊的?否则怎么能给儿子买这么大的房子?还在西湖边上!”
闻言施诗磊一愣,又想起来,自己的确对符钦若的父母知之甚少,就连对他那么关爱的爷爷奶奶,也好像隔着一层纱一样模糊不清。
瞧见施诗磊没有回答,艾伦笑了:“他到底是不是你男朋友?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在外头养的小三才这么不明不白吧?”
这话又戳中了施诗磊的心事。他忽然抬起眼,眼睛里的凶光似乎要放出箭来。
艾伦被他这副恶狠狠的样子给吓到了,陪笑道:“诶,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说了。唉,人这么帅,改天介绍跟我认识认识?”
“你会书法吗?”施诗磊明知故问,冷笑一声,又问,“会篆刻吗?”
看他还是撇撇嘴,施诗磊扫扫手,打发道:“那不用介绍了,他不跟没文化的人交流。”
“瞧把你得意的!”艾伦嫌弃地把他往沙发深处推,自己也靠回了沙发里。
过了一会儿,艾伦感慨万千道:“哎,你瞧我以前怎么劝你的来着?没说错吧?那个变态人是恶心了点儿,但你在他那儿好歹也学到了不少。你要不是艺妓,啊不,你要不是才艺双馨,也结识不到这么好的人,对吧?”
施诗磊并没有想到他会说起以前的事,听了怔了怔,末了也只是苦涩地笑笑,不再反驳些什么。
就好像苦难真的就要结束,真的就要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