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六回(1 / 1)
一整天进肚子的食物只有早上吃的那碗片儿川,施诗磊刚把自己安顿好,从房间里溜出来,靠在墙边朝柜台后面的符钦若喊:“符公子~我饿了~”
符钦若手中的羊毫一顿,提笔看他可怜巴巴的模样,把笔洗好后挂回了笔架上,起身去厨房准备晚餐。
施诗磊窃笑跟了进去,故意走到符钦若背后突然抱住了他。符钦若整个人都弹了一下,回头的动作很僵硬,问:“吃什么?”
“哈!有山竹!”施诗磊看到冰箱里居然有一篮子的山竹,惊喜地睁大眼睛,也不回答他的问题,放开他绕到前面自顾自把山竹给拿了出来。
符钦若看他不再搭理自己,只好把冰箱里那两棵剩下的小白菜拿出来。鸡蛋只剩下三个,他也都拿了出来。
“怎么这个时候还能买到山竹?我家那边也很少见了。”为防能染色的汁水滴到地板上,施诗磊蹲在垃圾篓旁边,挑着山竹头也不回地问。
符钦若找出了那包已经开封的绿豆面,同样也没回头:“一个朋友前阵子去泰国,昨天捎回来的。”
“这样啊,但他买的时候是不是没挑呀?很多都只有五瓣。”施诗磊蹲在地上挑了半天才挑到一个六瓣的,撇撇嘴,勉为其难地掰开。
闻言符钦若奇道:“隔着这么厚的皮,怎么看得出来?”
“哼哼,这个你就不知道了吧。”施诗磊回头朝他晃了晃手里那颗山竹,指着底部说,“数这儿。你看这个有六片,里面就有六瓣。”
符钦若把面条放进已经烧开的水里,走过来看,却没有说什么。
施诗磊看他还是不相信,握在手里掰开果壳,谁知玫红色的汁水立即从纤维纹路里往外溅。他力道没控制好,把里面的果肉也压到了,不禁叫道:“啊呀!脏死了!”果肉还没看到,净是汁水湿哒哒直往指缝和手心里流。
施诗磊不愿意了,把山竹给符钦若:“好麻烦啊。”
符钦若无法,只好接过被他掰坏的山竹,用指尖一点一点沿着已经裂开的纹路往里掐,然后慢慢把果壳给分开。
看到甜白的果肉露出来,施诗磊乐了,坐收渔利取出两瓣送进嘴巴里。味道酸酸甜甜的,才从冰箱里拿出来,还十分冰凉,冻得他整个人都打了个抖,整张脸也皱了起来。他睁开眼睛,看符钦若手里还拿着剩下的山竹,笑道:“你看,我没说错吧?就是有六瓣。”
符钦若看看果壳里剩下的四瓣,点了点头。
但施诗磊却没有接过已经打开的山竹,而是让符钦若继续拿着,自己津津有味地有一瓣吃一瓣。
“还有一瓣。”符钦若看他吃剩了就走,不免说。
施诗磊走到锅子旁边,拿过筷子搅拌他们的晚餐,挥挥手道:“剩下的给你吃。”
看着果壳里剩下的那瓣雪白也多多少少染上了一些枚红色,符钦若想了想,还是把剩下这瓣果肉取出来放进了嘴巴里。
施诗磊偷偷回头,看他真的吃掉了,暗暗笑了笑,顺手拿过旁边一颗蛋敲进了锅子里。
摆好碗筷,施诗磊坐下来把瓷碗敲敲打打等面吃。他看到符钦若把奶锅端过来,捧着脸等他把面分到自己碗里。但当符钦若的身影遮住了瓷碗上泛着的光时,施诗磊条件反射一般捧起自己的碗避开了。
符钦若挑起面条的手顿了一顿,奇怪地看向他。
施诗磊尴尬地笑笑,把碗放了回来,起身说:“我自己来吧。”
他犹疑了片刻,奶锅递给了他。
“三个鸡蛋,怎么分?”施诗磊肚子饿得发慌,挑着面条说,“我吃两个吧?正长身体呢。”
符钦若没有异议:“嗯。”
他眨眨眼,笑道:“难道你本来就是打算让我吃两个?”想起刚才自己说过的话,施诗磊真的把两颗鸡蛋都夹进了自己的面里,“嗯嗯,我要快点长高才行。”
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事,符钦若抬眼匆匆一瞥以后又看向了窗外。
施诗磊忍住笑,探过身子把他面前的碗也拿到面前盛面,先把鸡蛋夹进碗里,再将汤和面一股脑往里倒。
把那些倒了一半的面条都挑回奶锅里以后,施诗磊眼风见到符钦若倒茶水时的指节,也不知是不是皮肤薄的缘故,看起来白生生的,隐约可见蓝紫色的毛细血管。
真是瘦。施诗磊放下奶锅,心里挣扎了一番,还是把碗里的一个鸡蛋放进符钦若的面里,而作为交换,他把锅里剩下的面条都挑了进来。
“吃饭。”施诗磊把面双手推到他面前,坐下来拿起筷子敲敲桌面,低头狼吞虎咽吃起来。
符钦若连谢谢都没来得及说,看他埋头吃面的模样,不知为何还是犹豫了一下才端起了面碗。吃到最后,他才注意到放在碗底的那颗鸡蛋,不禁错愕地抬头看向大口大口吃面的施诗磊。
符钦若嘴唇微微动了动,指节被筷子压出了些印子,还是不知道究竟该说些什么。
客栈里存了一张红梅图,枝头上一朵一朵工笔细描,想来是出自符钦若的手笔。施诗磊一边掰山竹吃,一边数梅花,数到最后眨了眨眼睛,对旁边写字的符钦若说:“符钦若,你这个是消寒图吗?”
符钦若抬头看了一眼:“嗯。”
“那怎么一直不填色?这都快开春了。”他把山竹的果核吐出来,好奇道。
不知为何符钦若眸光暗了暗,低头继续写他的汉隶,道:“夏天时候描的,错过了三九,索性不填了。”
施诗磊一怔,想起夏天发生过的事,心里有些发堵。他把画拿到符钦若旁边,摊开来,说:“现在填也还来得及啊,春天还没到。你不填,我填。反正闲着没事做。”
符钦若看他已经把椅子拉了过来,欲言又止了片刻,还是点了头:“好。”
施诗磊在旁边选了一支兼毫,又找到曙红,添了水晕开颜料便开始填色了。
他才下第一笔,眄视留意着他笔锋的符钦若,翻了个白眼,道:“你是不是不想我碰这幅图?”
许是被他说中了,符钦若避开他的目光:“我没那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施诗磊用笔在他面前胡乱挥舞了一番,看他往后倾着身子避开,撇撇嘴道,“但是你怕你说了,我又嫌你难沟通。”
符钦若惊讶地看他,或许因为心生愧疚,他点点头,说:“既然是消寒图,还是填了色的好。”
“哼!”施诗磊朝他做了个鬼脸,把他手边的灯挪到他们中间,低下头来填色,不再搭理他。
毕竟是冬天了,无论是墨还是颜料,都十分易干。但填色总比一笔一划地写字和描图要快一些,施诗磊添了好几次水,还是数着数目把该填色的花给染红了。
他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呵欠,拍拍嘴巴,支颐看符钦若写字。
“你这个撇写得真好。”施诗磊认认真真看了一会儿,用笔尾指向宣纸,“我的撇总写不了这种飘飘的感觉,像唐隶,难看死了。”
符钦若提起笔,偏头看了片刻他指的那个字,说:“你的名字不是有好几笔吗?”
“对啊。”施诗磊苦恼着,像捣蒜一样点了点头。
看他这个样子,符钦若想了想,拿过旁边的报纸,沾了墨开始写“磊”字,说:“笔很软,执笔的时候腕上不要太用力,尽量随意一些……”
“太随意就花了。”他愁眉苦脸道。
“也不是很随意……”符钦若皱起眉头,还是先把字给写完,摆到施诗磊面前,“我说不太清楚,控制好执笔的力度以后多练练就行了。”
施诗磊捻起那张报纸,歪着脑袋看了半天,哀叹道:“不~喜~欢~隶书。”
符钦若看了看他,轻轻点头,也不再多说,继续写他的碑帖。
“符钦若。”施诗磊看他没有拿笔的右手就在自己面前,趴在台上望着他说,“我在你手上画画好不好?”
符钦若正在写一撇,闻言笔一顿,重重压了下去,写坏了。他转过头,看到施诗磊枕着双臂对自己笑,又把头转了回来:“嗯。”
施诗磊心里一喜,马上拿起笔在他手背上勾勒出两笔修篁。
他少了扶纸的手,只好用镇纸压住。毛笔划过手背时凉丝丝、软绵绵的感觉顺着毛细血管和神经末梢爬上来,让符钦若的额头绷得紧紧的,时而连手指都会不由自主地轻轻动一动。
在符钦若的手背上画竹子很好画,只要顺着手掌骨骼纹路一笔一顿地描,再挑出些枝桠和竹叶就好。
施诗磊画到后来,满意地端起符钦若的右手来看自己的作品,喜滋滋地说:“我也没上几节国画课,功底却都还在。童子功就是不一样。”
闻言符钦若惊讶地抬起头:“你也是从小就接触这些吗?”
“当然啊。学我们这行的,有几个不是有功底的?”施诗磊不以为意,瞥了一眼他的汉隶,道,“我的楷书写得比你漂亮。”
其实上回他们一起在画上提过字,那时施诗磊写的就是小楷。符钦若点了点头:“嗯。”
“你好没趣。”施诗磊看他竟然这么快就承认了,松开手,无聊得又打了个呵欠。
符钦若看了他一阵子,才问:“你什么时候剪的头发?”
“嗯?”施诗磊摸摸自己的脑袋,耸肩道,“就今天中午。怎么样?帅吧?我也是经得起寸头考验的人诶。”
这话让符钦若忍俊不禁:“嗯。”
施诗磊看到他微笑的模样,眨巴了两下眼睛,反倒是不知要说什么了。
“我也给你画点东西吧。”符钦若说。
“画什么?”施诗磊奇了,转过身问。
符钦若用无名指往曙红里沾了沾,在施诗磊眉心轻轻一点,笑道:“小沙弥。”
额头上还留着微微的凉意,施诗磊难以置信地看着符钦若的笑容,竟然有些不愿看他笑时的眼睛。
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从椅子上站起来,郑重其事地把手放到了符钦若的肩膀上。
“这位施主。”突然,施诗磊眯了眯眼睛,扑过去抱住他,笑道,“小僧六根都没怎么清净~”
符钦若被他吓了一大跳,招架不住往后倒,又怕两人就真的这么栽下去,只好抱着他说:“诶,别闹了!”
“小僧不要!”施诗磊缠上来要亲他,“施主你来度化小僧吧!”
连挂着毛笔的笔架都倒了,符钦若的羊毫从笔搁上滚下来,在就要写好的碑帖上滚了一圈留下长长一道墨痕,把字全给毁了。
外头天色早已经暗下来了,店门虽没关,偶尔经过的路人也只当他们在打闹。
符钦若被他缠着又抱又亲,还分神收拾桌上乱七八糟的笔墨,皱眉道:“真的别闹,吵吵嚷嚷不像话。”
“你能不能别用这种老人家的语气说话?”施诗磊亲了他一口,却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符钦若避之不及,又被他问得语塞,索性闭了嘴。
施诗磊看他投降了,勾起嘴角,凑到他鼻息下悄声说:“施主,你的客栈里,有好多好多的床,不如今晚……”
“噗,你们在干什么呢?”施诗磊话说到一半,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顿时吃了一惊,连忙放开了符钦若。
符钦若也被这声音弄得怔了一怔。
半晌,他才转过身,看门口拖着一个行李箱的女人,静默了两秒以后说:“小楠。”
“怎么过来了?”符钦若提着刘天楠的行李箱上楼,回头问。
“听说今年你不回家过年了,来看一看。”她踩着木楼梯上去,环顾观察这家客栈,笑道,“你这里真的不错。我去年去丽江玩,也是住了这种类型的客栈,但到底没有这里道地。书香门第出身的就是不一样。”
符钦若对这样的夸赞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说:“我没怎么改,屋子原先是怎样就是怎样。你住这间吧,这间比较暖和一些,潮气也不重。”他说着把门推了进去,又问,“是怎么找过来的?”
刘天楠腼腆地笑了笑,“遇到一位大哥,问了路,他把我带过来的。他家也开客栈,就在长廊尽头。”
“哦。”符钦若点点头,匆匆看了看一路跟在后面的施诗磊,又对刘天楠说,“进来吧,看看好不好。”
刘天楠轻轻白了他一眼:“又不是什么大小姐,有什么好挑剔的。”
施诗磊没有走进房间。他靠在门口,抱着手臂百无聊赖。
也不知道这个刘天楠是什么出身,但能跟符钦若相亲,应该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果然走进房间以后没有像小姑娘一样惊喜得叽叽喳喳。不过,当施诗磊听到她对符钦若说“行李箱放床旁边就可以了”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房间是最贵的,去年入冬以后就没人住过了。我待会儿给你拿床褥子,省得晚上冷。再添床被子吧。”
“这个是葡萄海兽纹吧?真是精致。”
“嗯,请工匠仿制的。”
“虽然光滑,可终究不是普通的镜子,看不清楚。你总不能让客人们都看朦胧美吧?再说,这颜色,化妆也不方便啊。”
“梳妆台上的窗里面有镜子。”
隔着那幅绢制屏风,施诗磊猜到他们在谈论那方放在梳妆台抽屉里的铜镜。他无聊得犯困,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正打算去外头买包烟来抽,忽然听到刘天楠说:“哎呀,你这手上都画了些什么?难看死了。赶快擦了吧。”
施诗磊心里“咯噔”了一声,立即跨过门槛快步走了进去。
才走到屏风旁边,他就看到刘天楠捧着符钦若的手,用湿纸巾擦掉他刚刚在符钦若手背上画的翠竹。
登时施诗磊就气得咬牙,偏偏符钦若没有分毫拒绝,反倒是见到自己走过来时露出一脸讶然的神色。
先前符钦若点在施诗磊额头上的曙红早就已经在他们打闹的时候抹掉了,竹子当然也会花,可施诗磊就是看不顺眼这个女人。
“刘小姐,您大老远过来,饿了没啊?”他没好气地问。
刘天楠放开符钦若的手,眨了眨眼睛,不知想到了什么,抿嘴忍了笑,对符钦若说:“这是你店里的伙计?”
“不是,也是客人。我朋友。”眼见施诗磊瞪圆了眼睛,符钦若适时说。
她看起来吃惊极了,对施诗磊抱歉地笑,说:“不好意思,我还以为……毕竟现在快过年了,应该没什么人还出来旅游。而且这边也是淡季。”
施诗磊撇撇嘴,干巴巴地回答:“我没买到火车票,不回家过年。”
“这……”刘天楠顿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想了想,说,“你家挺远的吧。要是近的话,站票回去也是没关系的。”她转而对符钦若说,“我大学四年几乎年年站票,都习惯了。”
施诗磊挑眉,问:“你在哪儿上的学?”
她眨巴两下眼睛:“浙大。”
“呵,还真是近。”施诗磊忍不住冷笑,心想杭州到绍兴才多少公里。
见到他这样毫不掩饰,刘天楠不由得愣了一下,眉头轻轻蹙了起来。但她很快又和颜悦色地道歉:“对不起啊,我开个玩笑,看来一点也不好笑。现在火车票是挺难买的。”
“我去你给拿褥子和被子。”符钦若突然在这个时候开口,走到施诗磊身边时攥住了他的胳膊,低声道,“你跟我出来一下。”
施诗磊正准备对刘天楠说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他给拉出了房间。
“干吗?”一跨过门槛,施诗磊立即挣开了他。
符钦若关上门,皱着眉头,为难道:“施施,你别这样。”
“谁准你这么叫我的?我有全名。”施诗磊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看到他眉头皱得更紧了,更加没好气地问,“她什么时候回去?这都几号了,不在家里好好孝敬父母,还跑来这里干什么?”
符钦若轻微地叹了一声,放轻了声音道:“她也没别的意思,是有很多人,家再远也站回去的。”
“我就是看不了自己受委屈怎么了?”施诗磊听他居然还帮腔,拔高了声音喊,继而又撇撇嘴说道,“回去干什么?反正都是一个人!”
他错愕道:“你是孤儿?”
施诗磊见到他脸上果然出现了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会出现的表情,冷笑道:“是啊,怎么了?同情我啊?是啊,我很可怜。不但是从小住在孤儿院里的孤儿,而且小时候好不容易被领养,还被养父鸡|奸了。你好好同情同情我吧。”
符钦若睁大了眼睛,紧紧盯着施诗磊完全无所谓的模样,也不知究竟应不应该相信他。
末了他叹了一声,缓缓摇头,轻声问:“你真的要在这里住?”
“呵,未婚妻来了就想赶我走啊?!”施诗磊毫不顾忌地大声叫道。
符钦若古怪地看着他,似乎不太明白他为什么好像一只刺猬一样,随便说点什么就能冒出一身刺,只好说:“那么晚上我跟她说,让她早点回去。”
施诗磊心里堵了一下,把干涸的嘴唇上早就裂开的一块皮咬下来,扯到还柔嫩的地方,瞬间就闻到了血腥味。他哼了一声,扬眉反问:“今晚?在床上说?”
“施诗磊。”这回,符钦若叫全了他的名字。
施诗磊看他严肃认真的样子,心里急得发慌,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就是不喜欢符钦若刚才一直跟刘天楠说话的样子,他跟自己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说过这么多话。施诗磊愤然推开他往楼下走:“随便!烦死了!”
走回柜台后面,施诗磊才发现符钦若临的碑帖全花了。他倒吸了一口冷气,拿起来对着灯看了半天,见已经写到“贡王廷,徵鬼方”,还是忍不住觉得可惜。
也不知道符钦若晓不晓得自己的碑帖坏了。施诗磊把这张纸放到一旁,重新铺开了一张新的,往已经干了的砚台上滴了几滴清水,拿过墨锭慢悠悠地磨起墨来。
没一会儿他听到有人下楼的声音,挑眼去看,见到是符钦若,连忙又看回了砚台上。
但符钦若没有走过来,他去了厨房。施诗磊眄视着他走进厨房的背影,嘀咕了一声:“蠢货。”
好像是听到了他说的话,符钦若很快又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施诗磊登时从椅子上站起来,看到他从柜台前面经过,忙问:“你去哪里?”
他看了看他,似乎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过了几秒钟才说:“家里没吃的了。她还没吃晚饭,我去带份外卖回来。”
“哼。”施诗磊又重新坐了回来。
符钦若并没走,他垂眸看到铺在施诗磊面前的纸,又发现他正研磨,便问:“你要写字?”
“没有,研来玩而已。”施诗磊又不想写了。
他讶然看着他,似乎想说点什么。他点了点头:“嗯,那我先出去了。”
施诗磊知道他想说的一定不是这个,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拿起墨锭毫不敬惜地朝砚台上面狠狠磨下去。
磨了半天也没听到墨声,施诗磊在符钦若离开后不久才意识到这一点,惊得把墨锭拿开,将砚台端起来仔细瞧看。顿时他心里有些发毛,砚是金星砚,墨也是漆烟墨,都是就算有钱赔也难赔的东西,难怪刚才符钦若会欲言又止。
但他竟然还是一句话也没说。
施诗磊把笔架收拾起来,挑了一支羊毫甩了甩,在墨水上沾了沾,也不知道要写多少字才能把这些墨给用完。
“你也会写隶书?”忽然头顶上飘过了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让施诗磊笔下一顿,将原本试图写好的那笔撇给压了下去。
他不耐烦地呼了口气,抬起头冷眼看向趴在柜台上对自己微笑的刘天楠:“我书法系的。”
刘天楠惊讶极了,笑道:“真是看不出来。”
“为什么?”施诗磊也冲她微笑。
她微微错愕,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没,你看起来挺开朗活泼,挺时尚的。”她摸了摸自己的耳垂,“你这儿不是还戴了耳钉嘛。”
“所以呢?”看到她的笑容终于挂不住了,施诗磊邪里邪气地勾起嘴角,“所以静不下心来写字?”
完全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不招施诗磊待见,刘天楠感觉到了他的敌意,看他的眼神变奇怪了许多。她仓促地扬了扬嘴角,摇了摇头:“你写吧,我到后头去瞧一瞧。”
施诗磊眯起眼睛,看她打开画堂的灯往里走,朝着她的背影做了一个夸张的鬼脸。
到底是小镇,入夜之后外头的街道变得十分昏暗。年关将近,本来还在做生意的各家各户都歇了业,冷冷清清。
南方的冬夜冷森森的,施诗磊写着写着,两只手也都冷冰得像是冰块。他呵了好几回气也没有缓过来,怎么搓都没用。好在也快写好了,他托着腮,看着剩下的那点儿墨水,思忖着写完以后还要写些什么。
“啊呀,你们店里怎么也不开灯?看这外头黑的。”一个声音爽朗、个头中等的中年男人手里拿着一棵白菜走了进来,乐呵呵地说道。
施诗磊站起来,纵然莫名其妙,但还是礼貌地问:“您好,请问您找谁?”
“咦?”中年男人看到柜台后面的人不是老板,小眼睛眨巴两下,环顾了一番,乐道,“这里是小符的店吧?”
他一怔,点头道:“嗯,他出门去了。”
“你是他朋友?”中年男人看看自己手里的菜,客客气气地笑说,“这是我家里今年的冬腌菜,听说他不回家过年啦,拿过来送他。咦?他女朋友不是来了吗?也出去啦?”
施诗磊才要从柜台后面走出来,听到他这么问,目光瞬间就冷了几分。不过他还是微笑道:“嗯,她在里面。”
正巧刘天楠从楼上下来,看到中年男人,脚步加快了几步,惊讶道:“啊!这不是赵大哥吗?你怎么来了?”
“哟!老板娘可享受了,让小二看店呢!”中年男人开着玩笑揶揄她。
刘天楠一听忙惊慌地摆手,道:“快别这么说,这是钦若的朋友,可不是什么店小二。”她紧张地朝施诗磊看,发现他也是脸上带笑,丝毫没有因而生气,不禁有些疑惑,转而又对这姓赵的男人说:“赵大哥怎么来了?”
“拿棵冬腌菜来给你们,八宝菜用得上。”赵大哥乐呵呵的,“这么冷的天,煮个暖锅,再弄个八宝菜,就过了。方便得很!”
“这怎么好意思呢?” 刘天楠受之有愧,摆摆手,抬头看到符钦若提着两袋子食材走进来,忙道,“啊,你回来了?赵大哥给咱们送冬腌菜。”
符钦若面对笑容满面的赵大哥,礼貌地点了点头,但也没有多客气,说:“真是不好意思了。”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大家都是邻居。”赵大哥把冬腌菜交给刘天楠,笑道,“拿着吧,老板娘。”
刘天楠尴尬地看看符钦若,把那棵菜接了过来:“谢谢了啊。”
“啊哟,到底是要成两口子的,这客客气气的,一模一样。”赵大哥走前拍了拍符钦若的肩,“走了啊!——诶,小符,你这店门前的灯开一开,外头太暗了。”
“嗯,好,赵大哥慢走。”符钦若忙应道。
“慢走,有空过来坐。”刘天楠把赵大哥送到了门口,折回来接过符钦若手里的食材,又是惊喜又是责备,“不是说买快餐吗?怎么把菜给买回来了?”
符钦若解释说:“卖快餐那家店歇业了,倒是还有馄炖。但想想还是吃饭吧。”
“你烧菜啊?”刘天楠佯怒道。
他点头:“你先休息吧,我做好了叫你。”
看着刘天楠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这旁若无人的样子让施诗磊落得无语,又绕回柜台后面坐下来。
这动静让她怔了怔,一下就害羞得脸红了,忙对符钦若说:“我先把菜拿进去。”
“啊,到底是未婚妻啊。”瞧她这娇滴滴的模样,施诗磊托着腮,冷冷哼了一声。
符钦若还站在柜台外面,往桌上看了一眼:“《黄帝阴符经》?”
施诗磊垂眸一瞥自己的字,懒洋洋地应道:“啊。”
“嗯。”他没做评论,说完就要走。
“喂!”施诗磊立即叫住他,看他回头,问,“墨用不完怎么办?”
符钦若长睫轻轻一颤,说:“留着吧,不可能每次都能用完的。”
听他说得这么无关痛痒,施诗磊泄了气。符钦若看了看他,却在他抬眼时避开了目光,往厨房里走了。
施诗磊追着他的背影看了一阵子,想起客栈外面的灯还没开,便走出柜台,拉开了那两盏灯笼的灯泡。
尽管灯罩是红的,但里面却是节能灯。施诗磊看到灯笼的流苏有几根打了结,踩在高高的门槛上踮起脚尖,伸长手勉强够到以后,用手指梳理了一阵。
这灯笼也有一阵子没有洗了,施诗磊弄了一手灰,加上潮气,有些黏黏的。他厌恶地拍拍手,还是得到里面把手给洗干净。
谁知道他还没走到厨房门口,就听到刘天楠在里头问:“你朋友真的是书法系的?”
“嗯,今年大二。怎么了?”符钦若正在择菜,奇怪道。
刘天楠把锅胆放进电饭锅里,盖上以后笑了笑,说得很随意:“没什么。我看到他磨墨的时候特别用力,像不会用似的。你的墨这么好,哪里要这么费劲磨?而且对砚台也不好。不是说敬惜笔墨嘛,看他那样,不太像科班出身的。”她走到符钦若身边,悄声说,“他跟我说他专门学书法的时候,我吓死了。他真的是?你看过他学生证?”
很可惜,她虽然说得小声,但施诗磊已经走进了厨房里,也听见了。
他们背对着他,并没有注意到这件事。
符钦若沉默了几秒钟,只说:“你应该看看他的字。”
刘天楠惊诧地抬头看他,正要说些什么,余光看到无声无息站在身后的施诗磊,吓得碰翻了篮子里的豆芽。
“哎呀!”她连连拍着胸脯,半天才缓过气来,“施、施诗磊,你怎么也没个声儿啊?吓死人了。”
“当符钦若的女朋友,就这点胆识可不行啊。” 施诗磊挑眉,踱步走到两人中间,看了看符钦若,又弯腰凑到刘天楠面前坏坏笑了笑,“因为……你迟早会知道更吓人的东西。”
刘天楠大概是没见过谁会跟陌生人凑得这么近,往后倾着身子。面对男生瑰丽的脸庞,还是从脸红到了颈子上,她恼羞成怒:“我不和你开玩笑。”
看她跺了一脚就扬长而去,施诗磊好笑地哼了一声,转过身来捡那堆掉在流理台上的豆芽。
他才收捡了一会儿,想到自己没必要为了刘天楠的晚餐动手,明明还剩下一抓豆芽在流理台上,但他也不管了。
符钦若看看那点豆芽,回头见到施诗磊兀自打开冰箱拿出里面那篮子山竹坐在餐桌边剥开吃,也不说他什么,默默把豆芽放回了篮子里,把炉子上的火调小,低头继续切菜。
“我觉得相亲怪没意思的,两个根本不认识的人,突然之间以结婚为目的坐在一起,尴不尴尬?”施诗磊看到汁水又滴下来了,皱起眉头,用抽纸把手上擦了擦,继续调侃道,“最搞笑的,竟然是你们还真好上了。从绍兴到这儿有几公里路啊?她也算是百里寻夫了。你真的觉得她喜欢你?”
符钦若打开锅盖,把砧板上切好的白豆腐小心翼翼地放进去,没有回答。
早料到他会这样,施诗磊冷冷哼了一声。
半晌,符钦若回头问:“你是因为没有父母和亲戚,才去‘做生意’的?”
没想到他又说起了这件事,还问得挺平淡的,像平时聊天一样。“不是!”施诗磊优哉游哉地吃着山竹,说,“我呢,就是自甘堕落。其实年满十六岁以后在外头打工也不难,搬搬东西、发发传单,也不是赚不到钱。不过多辛苦?又费时间又费力气。MB就不一样了,你知道在KTV当少爷,一个晚上能赚多少钱吗?”
看他还听得挺认真的,施诗磊撇撇嘴,继续扯些有的没的,也算是回味往事:“我第一次坐台——就是陪客人唱歌,什么都不用做,一个晚上五百块。拜托,日晒雨淋发传单,要在大马路上站多久才能赚到五百块钱?我干嘛自己找累,还要上课的好不好?所以呢,就不劳符公子您大发善心,对我进行教育改造了。我嘛,按照你们从书香门第里出来的人来说,就是无药可救了。”
符钦若低头看看还沾了些豆腐沫的手,过了一会儿才点头,也不知究竟是个什么意思,继续转身给他未婚妻做晚餐了。
看着符钦若在流理台前忙忙碌碌的样子,施诗磊想到他们刚才也不过是吃了一碗面,装作很随意地问:“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啊?瞧这阵势,快了吧?”
符钦若的身影顿了一顿,偏过头说:“还没定。”
他怔了怔,还是控制着自己的随意,笑道:“你真的想跟她结婚?”
符钦若回过头,表情有些疑惑和茫然。
“我看你好像根本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好心提醒你,”施诗磊很可怜地看看他,摇了摇头,“同志骗婚很招人恨的,可以说是十恶不赦的大罪。”
谁知符钦若听了以后并没有惊讶,他思忖了片刻,在转回身前说:“我没骗婚。”
施诗磊睁大了眼睛,盯着他的背影问:“你喜欢她?”
他没回头,但点了头。
施诗磊瞬也不瞬地看着他,好像要透过他看到他面前的那面墙似的。
符钦若的身后突然传来一阵东西打翻的声响,他搅拌酱汤的手僵硬了一瞬,等他再回头,只看到一桌被打翻的山竹。
有一颗山竹没有吃完,雪白的果肉掉了出来,上面染着枚红色的汁水,渗到了里头。
施诗磊走进酒吧以前,听到有人在后头惊喜道:“啊!下雪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雪,闻言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天空。滴到鼻尖和睫毛上的不过是几滴冷雨,轻飘飘的,他嗤笑一声,还是进了酒吧。
酒吧里没什么人,连驻唱歌手也不在了,留下空荡荡黑漆漆的舞台在角落里。施诗磊张望了一番,见到吧台旁边坐了两个外国男人,正跟调酒师聊天,不禁扬了一下眉,踱步走过去坐下,向调酒师要了一杯酒。
果然这个时候还在外头游荡的,除了他这样的少数以外,也就只有外国人了。施诗磊听到调酒师向他们介绍说,春节期间古镇会比较冷清一些,如果要看传统的欢庆活动,去周庄会更好。
“就这么冷冷清清,一直到旺季?”施诗磊适时插了一句。
调酒师点头:“不过也有人是图这份安静才来的,我们镇游客多了也不好。”
“怎么不好?没客人来,你这酒吧怎么开?”施诗磊笑道。
“你是中国人吗?”大概是施诗磊一直在用英语跟调酒师对话,旁边的外国男人好奇道。
施诗磊勾起嘴角:“当然。”
调酒师睁大眼睛,忍俊不禁道:“那你怎么跟我说英文?啧,我这中式英文。”
他像恶作剧成功的小孩一样坏坏一笑,拿起酒来喝。
起先对施诗磊说话的外国男人有着褐色柔软的头发和一双幽蓝似猫的眼睛,眉眼笑起来特别迷人,他对他的朋友笑了笑,两人就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地和施诗磊交谈起来。
原来是两个美国人,还是名校的大学生,休假来中国游玩。他们从去年年底就来了,一路从北京而来,去过了南京、上海、成都这样的城市,也去了壶口瀑布和张家界,对中国的大好河山赞不绝口。
“就你们两个?”施诗磊用手指指了指,意味不明地笑道。
他们都怔了怔,另一个男人笑道:“还有其他三个同学,两个女生、一个男生,他们今晚没出来,划船去了。”
“哦……”施诗磊了然,见到蓝眼睛的男人正微笑看着自己,他熟悉这种笑容,继而扬了扬嘴角,继续喝他的酒。
“你呢?一个人来?”蓝眼睛用他对中国的理解,问道,“他们都回家过年。你家在这里?”
施诗磊心道怎么连个外国人也问他回不回家,无所谓道:“我父母都过世了,我一个人,回不回都一样。这些年都是四处过年的。”
连调酒师听到了,也对他投来复杂的目光。
“真抱歉。”蓝眼睛惋惜地看他。
施诗磊耸肩,把手机里的软件打开来刷状态:“没关系,反正已经过很久了,没什么感觉。”
“你在这边住哪间客栈?”调酒师好奇问他,抬头看到有客人进门,朝着施诗磊身后招呼道,“啊!来啦?”
蓝眼睛问施诗磊要邮箱账号时,施诗磊正回头见到符钦若走过来,眉心不由得蹙了一蹙,也不知他是怎么知道自己来这间酒吧的。但施诗磊很快就知道了真相——符钦若并不是来找他的。
见到施诗磊也在,符钦若讶然眨了眨眼睛,转而对调酒师说:“你的包裹。”说着就把手里一只袋子放到了吧台上,搓了搓冻得发白的手。
“谢了。”两人应该是朋友,符钦若帮他收了包裹。
施诗磊撇撇嘴,对一脸疑惑的蓝眼睛恬然一笑,把自己的账号告诉他。看到蓝眼睛正在搜索自己,他凑过去,见到有一个信号很强的无线信号,便问正在和符钦若聊天的调酒师这里的密码。
添加成功以后,施诗磊和蓝眼睛相视一笑,眼风看到符钦若看了自己一眼以后就走开,心里嗤笑了一声,还是开开心心继续跟这两个外国人谈天说地。
有人聊天,时间过得很快,酒也在不知不觉中喝了挺多。酒吧最后只剩下零星几个客人,施诗磊从高脚凳上下来,对两位外国友人带着醉意轻轻一笑,踩着软绵绵的脚步往洗手间去了。
没想到符钦若还在酒吧里,施诗磊看到他从洗手间里出来,两人打了个照面,都怔了一怔。
施诗磊白了他一眼,推开洗手间的门走进去。
这是一个公用的洗手间,左右不足半个平米。施诗磊把马桶圈打上去,转头看到墙上的镜子里自己挂着张泛红的脸,应该是喝酒上了头。
他揉了揉泛着潮气的眼睛。
晚上不知该去哪里。刚才他过来以前,还被那两个外国人邀请去他们住的客栈里坐一坐,说是晚上回去还有牌局。
施诗磊当时听到蓝眼睛这么殷切地邀请,大概猜到是什么意思。可他没有马上答应。
酒吧总要打烊的,难道回客栈?谁知道那对未婚夫妇今晚要怎么过。
他把哗啦啦流水的水龙头关上,两只手被冰冻的自来水冻得发红发涨,在干手机旁边吹了吹热风,没等到水都蒸发就走出来了。
符钦若还在洗手间外的盥洗池边用干手机,转头见到施诗磊走出来,又把脸转了回去。
施诗磊冷淡地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从他身后走过去。
“你不是已经有男朋友了吗?”符钦若在他走远以前忽然说。
他翻了个白眼,从台阶下面走回来,微微抬了抬下巴挑衅:“干什么?有男朋友就不能来酒吧?你女朋友不也还在家里?”
符钦若避开他虎视眈眈的目光,想了想,问:“你还在‘做生意’?”
闻言施诗磊一愣,才知道原来他以为自己刚才是在跟那两个外国人聊这个,顿时哭笑不得。他狠狠剜了他一眼,正要说什么,听到手机里来了一条信息,打开看到是蓝眼睛发来的,便对符钦若挥挥手,低着头一边回信息一边离开。
“你待会儿还回客栈吗?”谁知还没走两步,符钦若就在身后问。
施诗磊脚步一顿,知道他是认定自己今晚要跟别人睡了,回头不耐烦地回答道:“不回了!”
“喂!”符钦若又叫住了他。
他呼了一口气,转过身烦躁不宁看着他:“我|操,你到底想干吗?你又不是我男朋友,管我这么多!”
符钦若眉心轻轻拧了起来,想了想,犹犹豫豫地问:“你还是原来那个价吗?”
施诗磊蓦地睁大了双眼,好像看一个怪物似的看着他,压在心底的那股邪气窜了上来,上前两步生生把符钦若拽进了洗手间里,摔上了门。
洗手间窄得很,两个人进去根本没办法走动。
施诗磊把他压到门板上,才在他的气息间发现原来他也喝了酒,骂道:“符钦若,你他妈是有病还是怎样?嫌我在你店里白吃白住是不是?成啊,我给你钱。你他妈能不能别这么磨磨蹭蹭、管东管西的?我就是得了病也不会传染给你,你是多根筋还是少根筋啊?!”
不知是不是被他给吓懵了,符钦若看着他,没说话。
他的脸白得没了血色,显得青涩又脆弱,如同一尊才烧制成的琉璃器。施诗磊看到他透明的眸子里自己凶神恶煞的模样,忍无可忍把他推到马桶盖上,抓住他的后颈弯下腰用力吻了下去。
符钦若的嘴巴紧紧抿着,试图推开施诗磊,但施诗磊哪里肯让他逃脱?压着他的肩坐到他腿上,毫不怜惜地用牙齿咬伤他柔嫩的嘴唇。他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也让施诗磊有机可乘。
很快施诗磊的舌尖就舔过了他嘴唇上的血腥,顺着探了进来,在他口腔里辗转扫荡。
施诗磊吻得太用力,根本什么都不管不顾,撞到牙齿疼了也不理。符钦若想让他离开,在慌乱之中又怕咬伤他的舌头,舌尖反而跟他的纠缠在了一起。
也不知是谁先放弃的,施诗磊急燎的气焰渐渐就消失了,在血腥味冲淡以后只剩下唇齿之间柔软的缱绻。
符钦若抓住他的手也松了些。
施诗磊挑动着他舌底敏感的神经,还冰凉着的手慢慢摸到了符钦若的衬衫里,冻得他打了个寒颤。这让施诗磊在接吻的间隙里轻轻笑了一声,却更深地滑了下去,摸到他的蝴蝶骨和脊梁骨,缓缓贴着他的身体站起来。
隔着裤子,施诗磊已经胀得有些发疼的器官碰到了符钦若羊毛衣柔软的料子上。他垂眸看着符钦若发红的眼睛,想起了一件事,手便往他腿间摸下去。
符钦若无处可躲,腿又是张开的,只能任由他准确地抓了下来。
施诗磊原本还算得上平缓的呼吸在知道他也硬了以后又急起来,捧着他的头吻下去,手不安分地扯起他的衣服往里摸,找到皮带的带扣毫无章法地拉扯。
大概是他扯得太用力,皮带勒到了皮肉里,符钦若抓住了他的手腕。他手劲不大,指尖却掐到了施诗磊手上的穴位,疼得他还是松了手。
施诗磊坐在他腿上喘着气,看他也气息湍急,厌恶地甩开他的手,低下头认认真真解起他的皮带来,心烦意乱地骂道:“你这个神经病,干吗留那女人在客栈里?!”
符钦若没有回答,施诗磊说的也不是一个问句。
他很快就解开了符钦若的皮带,拧开牛仔裤的纽扣,拉下拉链,把内裤里面已经挺得直直的家伙掏出来,好像终于得逞了一般朝紧抿着嘴唇的符钦若笑了笑。
符钦若吃力地咽了咽喉咙,眼看他握着自己的茎身滑下去,跪在双腿之间埋下头,忽然抽了一口冷气你,把他拉起来。
“别……”符钦若神情有些扭曲,嘴唇发着抖。
“怕什么?又不是第一次了。”施诗磊看他脸色发白,便轻声问,“上回你不舒服吗?”
他好像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说实话,末了缓缓摇头,不说明到底是真的不喜欢还是对这个问题的否定,同样颤着声音问:“……那你呢?”
施诗磊愣了一下,松开手,想了想,问:“你要进来?”
符钦若面上泛起一层奇异的嫣红,不答反问:“你不难受?”
“我操,你还真是少见的难伺候。”施诗磊本来就急,不料他还这样,站起身攥住他的手往自己裤裆那儿按,气道,“你说我难不难受?”
符钦若静默了片刻,看着自己的手和手底下的东西。过了几秒钟,他慢慢把玲珑纤长的手指收起来。
施诗磊因而打了一个抖,把符钦若拉起来,压到门后头,把吻送了过去。
这次符钦若没有拒绝,他甚至也让舌尖钻进了施诗磊的嘴巴里,舔咬着彼此嘴角上的柔软和温热。
施诗磊一边亲着他,一边解开自己的皮带,拉过符钦若放在自己腰上的手伸进去。
他的手指穿过自己的毛发时,施诗磊甚至恨不得把符钦若压到地上去。好在符钦若温暖的手很快就握住了他,施诗磊情急之下把内裤拉下来,让肿胀得发紫的器官暴露在空气里,膝头压到符钦若有些发软的双腿间,也抓住了他。
“你要不要也摸摸我?”施诗磊湿滑的舌尖舔了舔符钦若冒出细细汗珠的鼻尖,目光醉得如同才酿好的春酒。
他握着施诗磊分|身的手还有些僵硬,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做最后的犹豫。可施诗磊等不到他的犹豫给出结果了,另一边手穿到他的上衣里头,顺着肋骨浅浅的痕迹寻到了符钦若胸前的乳|头,又轻又缓地开始揉动,下面则为他套|弄。
符钦若招架不了这些,很快就沦陷了,尤其是施诗磊跟他接吻时嗓子里哼出来的细细的声音,让他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他承受和迎接着施诗磊的吻,手自发自觉地动起来。
感受到符钦若的回应,施诗磊脑海里好像突然发生了一次爆炸。从来都没有过的感受令他懵了一下,继而游走在他身上的手无意识地加重了力度,连放在下面的右手也急得加快了频率。
从来都是很熟练的他在这个时候乱了分寸,太急太重扯到了符钦若,他疼得抽了一口冷气才让施诗磊回过神来。
施诗磊怔住,低头瞄了一眼他停下的手,竟然有些慌乱地说:“对不起……”
符钦若靠在门上,显得有些迷乱,闻言也怔了怔,半晌才喘着气说:“没关系。”
为此施诗磊惊讶至极也惊喜之极,侧过头亲了亲他,让自己的手指变得温柔而灵活。他的手指滑过了他茎身下边的囊袋,揉捏时一下轻、一下重,很快符钦若就开始发起抖来。
比起他来,符钦若实在是太生疏,可施诗磊不在意这些。
他能够感觉到自己在符钦若的手里越来越热,听着他呼吸的声音,施诗磊的手滑到他背上,攀上了他青涩的蝴蝶骨,用带着深深醉意的声音说:“你真是太体贴了……”
符钦若太专注,以至于分辨不出这话的真假,侧过头有些怔忡地看他。
施诗磊顺着这个目光吻过去,听见符钦若在接吻的时候不自觉从嗓子里涌上来的吟叹,意会着加快了手上的频率。
不清楚符钦若是不是也知道了些什么,扶过施诗磊的腰,手上的动作也加快了。
施诗磊迷迷糊糊的,真是不知道要不要夸奖他学得快。但在他用指间轻轻拉扯自己的毛发时,施诗磊突然痛苦又难耐地哼了一声,拉过他另一边手引领他摸到后头。
符钦若的手滑到他皮肤细腻柔软的臀瓣上,略微停了一停,便轻轻捏了一下。
“嗯……”施诗磊依稀听到了水声,搂到他的颈子加深了他们的亲吻,覆在他耳边,用气流说,“加油。”
不知他听到了没有,也不知他有没有回答。因为很快施诗磊就听不见声音了,他耳边都是彼此呼吸和喘气的声音,还有底下套|弄时发出的浅浅声响。
很快他感觉到手掌底下若有似无的涌动,瞥见符钦若眉头紧蹙,便更快地上下滑动了几下。
自己的双腿也发软了,快感分辨不出到底是自发的还是通过符钦若的手流窜开来的。施诗磊眼前布过了一片灰暗,全部的欲望都聚集在下面,觉得很快都要尽数释放出来。
偏偏在这个时候。这个时候,符钦若的手指覆盖住了他的出口。
施诗磊骇然看着他,一个不留神,让似乎早就不清醒的符钦若射到了自己手上。
他急得眼眶泛泪,抓住符钦若的手,哑着声音催促道:“放手。”
符钦若揉捏他臀部的手滑上来,勾过施诗磊的腰,在他要发狠咬自己以前,把还留有伤痕的唇压到了他的嘴巴上。
“啊……”他的手指也在这个时候松开了。
终于得到释放的施诗磊睁着眼睛,却失了焦,就连惊呼的声音也送进了符钦若的喉咙里。他靠在符钦若怀里,湍急的呼吸被亲吻淹没。
过了很久很久,眼前模糊的一切才重新开始清晰。施诗磊回过神来,想笑却笑不出,抬手环住符钦若的颈子抱上去,嘴唇压在他耳朵上,暧昧地说:“原来你才是妖精。”
符钦若竟然是骑自行车过来的,看到墙边那辆沾满水滴的自行车,施诗磊嫌弃地摇了摇头。
“走回去吧。”他把已经拿出来的车钥匙放回口袋里。
施诗磊笑着走上去,把一只手也放进了他的口袋。
现下过了凌晨,加上下了牛毛细雨,街上连人影也没有,他们并肩走在沁了雨水的青石板路上,踩到桥上松动的砖石,还发出扑哧扑哧的声响。
可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呼吸出来的白气消散在街边灯笼迷蒙的光线里。
连桥下的流水也没有声音。
客栈的门环上有一层薄薄的铜绿,看起来不甚光滑,进门时符钦若动作很轻,连门环也没有碰响。
“太黑了,开灯吧。”施诗磊进门以后说道。
符钦若带上门,将画堂里的灯打开,看到他外套上都是雨水,轻声说:“把衣服换下来,洗个澡暖暖身子吧。”
“一起洗啊。”施诗磊笑着说。
符钦若开灯的手在开关上停了两秒,回头匆匆看了看他便往里走了。
施诗磊看到他这副模样,忍住笑,跟上去随口问道:“她住哪儿?”
“楼上。”符钦若往楼上走。
“你俩住一块儿?!”施诗磊立刻把他从台阶上面拽了下来。
符钦若趔趄了几步才站稳,眉心聚起了一些忧愁,摇头道:“不是。”
“那你别上去了。”施诗磊笑着凑了过去。
符钦若往后面退了一步,脚跟踢到了台阶,急忙往上踩,试图找个落脚的地方。但施诗磊先一步缠了上来,很快两个人都摔到了木楼梯上。
老旧的台阶叽叽呀呀发出抗议。施诗磊跨开双腿把他逼在楼梯上,跪下来亲他。
符钦若退又退不得,身子稍微有些动弹就会碰到他,眉心拧得紧紧的,避开他的吻压着声音劝道:“你别这样。”
“你也太容易满足了吧?”说的是之前在酒吧里发生的事情,看到符钦若怔住,施诗磊笑着把他外套的拉链拉下来,“不管,你招了我,甩不开了。”
符钦若失笑,在他安分不下来的双手间挣扎起来,说:“那你别也在这里……”
“啊——!”
楼上突然传来了女人刺耳尖锐的叫声,声频太高,刺得施诗磊耳膜嗡嗡作响。他停下脱符钦若外套的手,不耐烦地往楼上看。
只见到刘天楠吓得面色苍白,像看到了鬼似的靠在墙上,盯着他们两个人大气都不敢出。
施诗磊受不了地爬起来,淡淡道:“大半夜的鬼叫什么,大惊小怪。”
符钦若也被叫声吓得呆了一呆,看到刘天楠,脸在一瞬间刷的白了。他扶着墙起身,皱着眉头目光复杂地看着她。
刘天楠目光摇摇晃晃的,呼吸轻重不定,牙齿甚至开始打抖。
施诗磊拉住要上楼的符钦若,命令道:“不许去。”
闻言符钦若讶然回过了头,只瞧见施诗磊瞬也不瞬地盯着自己,神情果决肯定。
“变态!”刘天楠突然大叫起来,转身走进屋里,砰的一声巨响,甩上了门。
符钦若抚了抚因为皱得太紧而有些发酸的眉心,无奈地对施诗磊说:“你怎么……”
“我怎么了?”施诗磊打断了他,抬起下巴反问。
符钦若还是忍不住皱眉,看他这个样子,长长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走进一楼的一间房里,关上门。
清晨施诗磊起了床,趿着拖鞋去洗漱,对着镜子刷牙时眼睛都是半睁着的,直到被菱花窗外的冷风吹得冻醒。
他呛了一口牙膏泡沫,牙刷含在嘴巴里,把木窗户打开,将上头的玻璃窗给拉了下来。
也不知道那两个人现在怎么样了。
他换了衣服以后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走出来,听到旁边楼梯传来哒哒哒的下楼声,连忙又躲回了房间里。
掩着门,施诗磊从门缝里见到刘天楠提着行李箱从楼上下来,符钦若跟在她身后,几次想要帮忙提,却被刘天楠像避瘟疫一样躲开。
施诗磊咬着牙,看他们走出去,便悄悄走出房间,站在墙后头偷偷看他们是怎么回事。
刘天楠走到了客栈门口,把行李箱上的拉杆提上来,回头看了符钦若一眼。也不知道符钦若是不是说了什么话,刘天楠突然一记耳光打到符钦若脸上,响声大得连两米外的施诗磊都听得一清二楚。
光听着都疼,施诗磊心抽了一抽。接下来发生的事,更是让施诗磊目瞪口呆——刘天楠竟然朝符钦若啐了一口唾沫星子,拉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了。
当下他就再也忍不住,快步走出了客栈,刚要朝着这女人谩骂,却被符钦若一把攥住了胳膊,手也捂到了他嘴巴上。
“唔……唔……”施诗磊支支吾吾了半天,用劲挣扎着。
符钦若沉下脸,声音也沉了下来,道:“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施诗磊看刘天楠走远了,恨得撇开符钦若的手,气道:“她神经病啊!把你当什么了?!你怎么这么没种,任这种贱人欺负!”
“本来就是我们的错,她生气是应该的。”符钦若皱着眉头说。
“我们错?什么错?”施诗磊看他脸都青了,心里堵了一遭,改口道,“就算是这样,她干的又是人事?”
符钦若愀然看着他说得振振有词的模样,缓缓摇了摇头,再也不说什么,低下头走回了客栈。
这件事情过后,一整天下来符钦若再也没有说过话,施诗磊也不敢跟他说,生怕真的惹他生气。
中午他跟着符钦若去外面吃了顿馄炖,听到他跟老板说话,甚至有些羡慕馄炖店的老板。
“你真的生气啦?”回客栈路上,施诗磊按耐不住,颠颠儿跑到他身边轻声问。
符钦若瞥了他一眼,摇摇头。
“那你怎么不跟我说话?”施诗磊拉住他,委屈地说。
符钦若看他睁着大眼睛可怜兮兮的,半晌,轻声一叹,反问:“你想我跟你说什么?”
施诗磊怔住,牵住他袖子的手松开了。
符钦若无可奈何地摇头,转身进了客栈。
“对不起嘛。”施诗磊回过神来,跟进客栈,对已经走到柜台后面的符钦若说,“我也不知道会被她撞见啊,哪里能怪我?”
符钦若打开砚台,用小壶往里头倒了几滴清水,取过墨锭研磨,良久也没有回答。
施诗磊急得拍桌子:“我都跟你道歉了,你要生气到什么时候?”
“我没生气。”符钦若抬起头来淡淡地说。
“那你怎么……”施诗磊一哽,发现话题又回到了刚才那个循环里,气得走到柜台后面,拉过一张椅子坐下,索性也不说话了。
符钦若铺开一张宣纸,在压放镇纸时不小心碰到了施诗磊搁在桌上的胳膊。他挑眼看了看符钦若,还是耐着脾气把胳膊挪开了。
瞧见他坐下来,手在选笔的时候犹豫了一下,施诗磊干巴巴地问:“你写什么?”
符钦若碰到一支笔,说:“《圣教序》。”
“你现在写《圣教序》?”施诗磊瞪圆了眼睛,看到符钦若清明宁静的目光,顿时泄了气,把笔架上的另一支笔取下来给他,“喏,这支比较合适。”
符钦若犹豫了几秒,把手中的笔放回去,接过了施诗磊手里的那支。
《圣教序》的字体看似纤细俊秀,实则饱满充劲,就连最最基本的横竖撇捺在结字上也多了弧线的运用,意溢于字外,又敛于行间,所有的字都是一丝不苟,脱离法度外却不留分毫残缺遗憾。
这种时候写《圣教序》,施诗磊不知道符钦若的心此刻宁静超然到了什么地步,托着腮在旁边看,想了想,也取过一张宣纸铺开。
“我也写,字帖拿过来。”他拿起笔,手上已经把本就放在两人中间的字帖往自己这边挪了挪。
符钦若没说什么,看他把字帖拿过去便是拿过去了,总归他用的是左手,并不碍事。
果不其然,施诗磊写到第九个字的时候,就知道这碑帖被自己临坏了,泄气地骂了一声。
符钦若倒还是写得一心一意,好像没注意到他中途放弃。
施诗磊看墨要用完了,拿起墨锭在沾了清水的地方轻轻研起来,支颐看他写字,想起刘天楠背地里说的话,自言自语道:“我会研墨的。”
闻言符钦若近乎完美的小半篇《圣教序》终于落下了崩坏的一笔。他看着宣纸上写坏的字,轻轻皱了皱眉,也不知道这个字究竟要怎么补,才能让它看起来还完好。
施诗磊晃过神来,注意到他停了笔,凑过来看:“怎么了?”
符钦若下意识要将手盖过去,但终究没有,只是说:“点写错了。”
“什么字?”施诗磊眨了眨有些疲惫的眼睛,忍着呵欠看看前面的字,不由得愣了。
这碑帖他临了无数次,内容早就烂熟于心,看到“方冀兹经流”五个字,就知道这句以后的最后一个字,就是自己的姓氏——“施”。
符钦若避免了跟他对视,垂眸道:“对不起。”
“哦。”施诗磊鼓了鼓脸颊,想了想,说,“那我们扯平了,你不准再生气了。”
符钦若柔软的睫毛微微一颤,转头看向他。
施诗磊仍是有些委屈,转脸看向了别的地方。
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施诗磊眄视着他,莫名其妙。
“就是……”符钦若才要说明,放在旁边的手机却响了。
施诗磊挺直腰杆,伸长脖子看到来电显示是符钦若的爷爷,便撇了撇嘴巴,继续拿起笔在宣纸上随着笔意写起碑文来。
符钦若接电话的时候头微微低着,好像爷爷就站在跟前,而他正是家里做错事的孩子。
他的声音也是轻微而充满歉意的,说:“没有想到会变成那样。我会跟姑姑和姑父说的,给他们添麻烦了。”
施诗磊一听警醒起来,想起当时带着符钦若去相亲的女人似乎称呼符钦若是自己的侄子,顿时猜到他在跟爷爷说刘天楠的事。
想想现在刘天楠应该早就回到绍兴了,施诗磊当即急得站起来。
符钦若注意到他的动静,匆匆看了他一眼,走出了柜台外,神情凝重:“我明白,会找机会上刘叔叔家道歉的。”
竟然还要登门道歉?!施诗磊连忙走出来,看到符钦若不知为何,被电话里的内容弄得语塞,片刻以后说,“不是,不是龙倾。”也许被问到究竟是谁,他顿了顿,说,“你们不认识。”
听到这里,施诗磊不由分说上前拿过了手机,开口正要对爷爷说明情况,却听到爷爷严苛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
“你白等了这么多年,等到了什么?龙倾都已经结婚生孩子去了,你还要折腾到什么时候?”爷爷愤愤然说着,最后叹了一声,语重心长地规劝道,“这路是走不通的,回头吧。”
符爷爷的话让施诗磊完全忘记了自己想要说什么。他怔了半天,看到符钦若把电话拿回去。
“你已经出柜了?”这电话挂断以后,施诗磊终于整理出了什么,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符钦若把手机放回口袋里,又走回柜台后面坐下,拿起了笔。
“什么时候?”施诗磊趴到柜台上不依不饶地问。
他本不想说,但过了很长时间,抬头仍然看到施诗磊等着自己。他的眼睛红红的,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也不知到底是受了什么打击,鼻尖也有些泛红了,让符钦若想起被遗弃的幼犬。
思及此,符钦若不期然将眉头轻轻一蹙,低下头来写字,很平淡地说:“大二那年。”
施诗磊一愣,顿时觉得十分可笑,但早就噙在眼底的泪珠子却先一步掉了下来。
看到他哭,符钦若吃惊得停了笔,忙站起来,轻声问:“怎么了?”
施诗磊哪里知道?他心里暗骂了一句,翻过手背把眼泪给擦掉了,冲着符钦若嚷嚷着问:“你爸爸妈妈是做什么的?”
施诗磊的眼泪没那么容易就停,泪珠还是不断往下滚落,看得符钦若脸色发白。“他们……”
“他们跟娱乐圈半点关系都没有,对不对?”施诗磊看他是回答不上来,索性帮他都说了,“你为了他才考电影学院,为了他出柜,为了他留在这里。对不对?”
符钦若听他在一句话里说清了全部的真相,顿时怔住了。
他不说话,施诗磊就知道自己全说中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大声骂道:“你真是瞎了眼啊!”
符钦若愕然,看他转身往房间走,急忙从柜台后面走出来。
施诗磊回到房间里,把衣服和其他东西一股脑往行李箱里面堆,重重合上箱子以后连密码锁都没有滚动,提着箱子马上出来了。
“施诗磊,你听我说……”符钦若拉住他,却被他反手挣开了。
施诗磊低着头往外面走,没两步符钦若就从后头攥住他。他烦不胜烦把符钦若甩开,更烦自己老是在哭。擦着眼泪,施诗磊用通红的眼睛瞪着他说:“你别理我,不是不喜欢跟我说话吗?你以后不要再理我了!”
符钦若一个趔趄撞到柜台上,忧心忡忡看着他,竟是不知要说什么好。
“我还少说了呢。”施诗磊缓了缓自己的呼吸,忍住眼泪,说,“你还为了他心灰意冷,要跟女人结婚了。也不管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总之家人怎么安排就怎么办,把她惹恼了,你跟我发脾气……”
“对不起,我……”符钦若看他说完又哭,忙不迭要握他的手。
施诗磊赶忙躲开他,自暴自弃道,“这有什么好道歉的?我是个MB,为了钱,跟谁都能睡,不比你痴情,也没有你专注,难怪你老瞧不起我……”气恼、委屈和伤心全部一股脑涌上来,他呼吸起来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地发抖,“我不要你瞧得起,也不要你喜欢了。这几天抱歉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