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见霁伯父（1 / 1）
观月身着浅灰色的和服，赤着脚走在巨大而曲折的长廊中，正是十月份的时候，沿道种有一排排的枫树，红的刺眼的枫叶一片一片的镶在树枝上，一团一团密密麻麻的，扑面而来有种红火的气氛。
一片红叶飘荡着拦住少年的去路，观月轻轻抬起头颅，素白如瓷样精致的手丝毫不显女气，指甲圆润，泛着健康的红色，那少年笑着用两指夹住红叶，仔细端详着树叶上细细的脉络，然后把它放入怀中，继续向前走，像是没有发现树后几只小妖怪暗暗的窥探。
待少年走远，枫树后两只扎着包子头的小孩跳了出来，用红艳的眸子注视观月纤瘦的身影，褐发的孩子戳了戳身旁灰发小孩圆滚滚的小肥手，「阿叶，你说初哥哥还记得我们俩吗，算起来我们都快有五年没有见过初哥哥了。」
妖精不同于人类，它们的一次长眠有可能是几个春秋的蹁跹而过，即使观月曾在东京的几年里回过本家，也错失了重新见面的机会。
灰发的孩子小小年纪便绷着一张脸，和一个小大人样的，肉嘟嘟的包子脸上唇线抿成一条缝，纯净的眼里闪过犹豫，「应该会记得吧。」
「什么嘛，分明阿叶自己也不确定呢。」用穿着布鞋的小脚踢蹬了一下脚下的石子，看着他轱溜溜滚向高高的长廊之下，孩子不开心的瞪着一双眼，身影渐渐消失在树下。
被称为阿叶的孩子，最后看了一眼观月消失的地方，也跟着那个褐发的小孩一同消失。
走远的观月渐渐停下脚步，靠在木柱上仰头看着飘在天空上的白云，忽然没好气的说了一声，手也不由自主的卷着自己墨黑的发，「这俩臭小子，想出来见本少爷就见呗，还用枫叶提醒本少爷，真当本少爷忘了你们这两只枫树妖精？」
少年自顾自顺着，把和服袖边的褶皱整理好，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向着本家家主的茶室走去，他刚回来没多久，焚香煮茶沐浴更衣之后，便要去面见家主。
静静的站在和室的纸门旁，观月伸出手，敲了三下门，然后没等家主说什么，就拉开了纸门——
果不其然，迎面少年便听到了一个中年男人带着笑意的骂声，「臭小子，你这不等我说“请进”就拉门的习惯怎么到现在还没改过来。就真不怕我以顶撞家主的名义让你闭门思过个半年？」
温和的中年男人眼眸含笑，温暖的似乎能让人沉醉在这琥珀海之中不愿醒来，嘴边挂着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
——这是一个任何人见之都无法讨厌的男人，如同从观月家嫁出去的切原雅。
说是有风度，倒不如说这是观月族人特有的让人想要靠近的气质，那种岁月沉淀后一举一动带有的贵族般的优雅——却不会让人生厌。
是以，观月虽然小心眼，脾气也不够好，在圣鲁道夫以及冰帝，他的崇拜者从来都不曾少过，即使用老土的眼镜遮住了面容，但骨子里透出的高贵却无法阻断。
那少年听了男人的话，笑弯了一双眸子，眸子里盛着漫天灿然的星光，举止娴雅的拉上纸门，观月转过身来，眉目带着显而易见的狡黠，「您舍得罚我吗？」
被观月直白的话一噎，观月霁愣住后随即带着三分无奈的轻笑，这孩子还真是吃准了他的脾气啊。
他疼他还来不及呢，罚他，还是下辈子吧。
——这孩子可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就连观月轩都不能保证，他和初相处的时间会长于观月霁和初相处的时间。
观月一向凌厉的眉眼放松下来，带着属于观月霁特有的有如初夏第一缕微风似的温柔，略显亲昵的坐到男人身边。
「你个小没良心的，如果不是你家二姐结婚，是不是过年之前都不打算回来看我们了？自从你去了东京求学，回来的时候是越来越少，就不想想我这个老人家会不会寂寞。」男人抚着少年滑顺的发，琥珀色的眼里被穿庭院而过的光芒充斥的熠熠生辉。
「嗯哼哼，霁伯父哪里老了，分明还很年轻嘛。」观月眯着眼睛直笑，像极了一只嘴角抹了蜜油的狐狸。
不管是谁都是爱听奉承话的，更别提这话还是从自己最疼爱的后辈嘴里说出来的，观月霁笑的更温柔了。
他是这一代的家主，没有妻子没有孩子，从小初这孩子就被他“不负责任”的父亲扔到了自己脚下，看着他由软软的小包子长成了风姿俊秀的翩翩儿郎，十七岁的年龄，不得迷了多少个小姑娘神魂颠倒的。
知道他家三弟是见他一个人看着孤单，虽然是高高在上的家主身边却没一个人儿陪着，才将孩子送了过来，美名其曰：孩子得从小历练。观月霁心中还是对观月轩存了两三分的不满，不得不说，男人这也是迁怒啊。
抚摸着少年脊背的手一顿，观月霁心情不知道为何就低落了下来。
观月察觉到男人起起伏伏的心情，疑惑的抬眸，也许是那双眸子的色彩委实太过瑰丽，也或许是这时的光撒在少年脸上美的言语无法形容，观月霁鬼使神差的轻声询问，「怨你的霁伯父吗？让你和伯父承担了同样的命运。」
说不上可悲，却也真切的沉重。
观月定定的看着男人历经岁月沧桑却依旧俊美的惊人的脸庞，以及透露出后悔的眸子，随即绽放出一个灿烂的比骄阳更加耀眼夺目的微笑，他说，「霁伯父，你在说什么啊，从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可怨恨的，被选为观月一族的继承人，是长老们，还有我共同的选择，而且…」
那人说到最后收敛起脸上的微笑，一字一顿，「心…甘…情…愿…」
「可是……」男人柔和的面庞微微僵硬，着急着想要再次说些什么，却被观月打断。
可是，如果不是我在偶然间发现了你的天赋，并把这件事和诸位长老诉说，你也不会背起观月一族的命运。
「没有可是。」
没有人把这样的责任强加于我的身上，一切的一切不过是我的选择，在我享受着一切特权的同时，我就有义务为着观月一族去做些什么。
况且，我从来都不觉得这样的命运是可悲的，因为我是下一任家主。
我是——观月初。
所以，不要愧疚，这个选择从来都不是霁伯父你的过错。
放在身侧的手指颤了颤，观月霁脸上终于重新挂上了笑容，「随你吧。」
只要是你自己的选择，大伯无论如何都是支持的。
「霁伯父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走走，成天窝在家里，都快成了人家口中的“御宅族”了呢。」
少年伸出食指敲了敲自己的下巴，同时俏皮的闭上一只眼睛。
虽然不太清楚少年口中的“御宅族”是什么意思，但观月霁非常清楚，一定是些什么用来调侃他的词汇，那人亚麻色的长发从挺直的脊梁上柔顺的铺下，只在发尾用银色的发带系住，随着主人的动作而轻轻动作。
「我一向喜静，不愿意出门，你又不是不知。」屈起手指不轻不重的在少年额头上敲了一记，观月霁更加无奈，这孩子小时候磨着自己陪着他去了祗园祭，结果祭典自己倒是没看完，趴在他肩头睡着了，每当自己想要离开时，这孩子居然会莫名其妙的醒来，郑重的提醒自己不准离开，一定要把最后的烟火看完。
周围的人声喧沸，真是扰的观月霁快要神经衰弱了，一向温柔的笑脸也都快要秉持不住，木着一张脸看完了整个祭典，然后快马加鞭的返回山形，任凭观月以后再怎么磨着自家伯父出去都不肯挪窝。
观月霁把这件事说出来，果不其然看到少年的眸子一闪，随即梗着脖子，「有这种事情吗？嗯哼哼，本少爷怎么不知道。」
——这小孩还不承认。
观月霁哭笑不得，他怎么不知道这孩子什么时候也学会无赖的招数了，分明记得清清楚楚非得说自己不知道。
不就是认为在祭典上睡着是他的黑历史，然后拒不承认自己有这种东西的存在嘛，小初还真是…可爱啊。
压下唇角忍不住的笑意，观月霁揉了揉太阳穴，在向小初问过黄泉事件之后就把少年推出了和室，让他去找自家姐姐去。
观月卷着发看着眼前紧闭的纸门直瞪眼，什么时候他就温柔可亲的霁伯父也学会这一招了？真是太崩人设了！
带着浑身的怨念飘在长廊之上，这种怨念的状态直到观月在中途遇见了自家回来参加二姐婚礼的大姐和姐夫的时候才消失不见。
观月凌，不对，应该说是神原凌，无奈的看着自家两眼无神的小弟，「你怎么了？」
观月看到自家大姐那张放大的脸蛋才回过神了，和姐夫问了个好，就继续向前飘，但好歹怨念缠身的状态消失了。
他总不能说自家大伯“嫌弃”他把他从和室里赶出来了吧？
霁伯父不嫌丢人，他观月初还嫌没面子呢。
神原凌和神原氿相视无言，初小弟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