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摊牌(上)(1 / 1)
夏征从未想过首阳宫里竟然还会有这样的地方。
这间祠堂看起来十分破败,刻着“沈氏”字样的横匾歪斜,釉瓦颜色早已退去,连瓦当上的图样也被风雨侵蚀得看不清了,它面对着树林,其余三面皆是高耸石壁,唯一一条通向祠堂的小路上亦是杂草丛生,想来应该是很久不曾有人打理。心中疑惑之余,夏征倒也松了口气,这是条死路,沈清汜想必是进了祠堂。
夏征深吸口气,推开了祠堂那扇破旧的木门。阳光从敞开的大门投射进来,灰尘扬起,只见沈清汜正背对着夏征,站在一排排灵位前,他闻声回头,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示意夏征把门关上。
切断了祠堂内最大的光源,这狭小的空间瞬间变得有些阴森起来,夏征走到沈清汜面前,迟疑了片刻之后问道:“你是故意引我来这儿?”
沈清汜没有回答:“你应该跟他们去汜天城的。”
经他这么一提醒,夏征猛然回想起来:“清汜,你为什么要抽出九天令中的至阳之力?你有没有想过,那么多人已经去了汜天城,若是九天令失效,我们会有多少牺牲!”
“如果担心,你大可现在就去帮他们,我不拦着,”沈清汜眼神瞥了一眼窗外,“或者说,你比较想从我这里知道十年前申首山那些事的前因后果?”
夏征摇摇头:“你先把至阳之力还回九天令里去,等把眼前的事情都解决了,其他事我们晚些再说。”
不料沈清汜却微微一笑:“不。”
夏征皱了皱眉:“为何?”
“我把你引到沈氏祠堂,不过是想告诉你一些你还不知道的事情……”沈清汜嘴角微微上扬,盯着夏征的一双眼中却无半分笑意,“是关于江刑的,听么?”
“……你果然认识他们。”
“你知道?”沈清汜将眉一挑,想了想,了然道:“哦……是沈扬秋说的?不过还有些事情,想必他是根本查不到的。”他说着,回头看了看身后的灵牌,“阴阳之力不同于五行灵根,寻常人的体质承受至阳之力,最终也只会落得个爆体而亡的下场。夏征,你知道首阳宫的纯阳血脉是从何而来吗?”
夏征:“你说的这些与小刑有何关系?”
沈清汜微微一怔,随即笑道:“莫急,我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与他有关。”
“什么?!”
沈清汜没有理会他的震惊,嗤笑了一声:“说来可笑,首阳宫为天下正道之首,坐拥九天之力,但这份力量原本却并不属于首阳宫,而是属于居住在汜天城中的金乌一族。上古时代十日并出时,蕴含至阳之力的金乌尾羽洒落人间,在昆仑山内部凝聚为九天。历经千万年,九天之力外溢,致使昆仑山三青鸟中的一脉发生异变,继承至阳血脉,并从此以‘金乌’自居,只可惜,‘金乌’不复上古之威,空有血脉,却无法施展,于是只得与昆仑山首阳宫定下盟约,通过联姻,金乌给予首阳宫纯阳血脉,首阳宫则为金乌一族提供庇护。”
“所以还阳者进攻汜天城,其实和进攻首阳宫的效果是一样的?二者只要断绝其一,我们对于九天的掌控程度便会大大降低。”夏征问道。
沈清汜闻言笑笑:“并非如此,人族可以有无数个沈氏,然而金乌,却是不可替代的。人族想要掌控九天,除了金乌血脉之外,还有一个必要因素,便是与九天的共鸣,正因为如此,首阳宫每一任掌门人继位的九天祭典上,都需要以具备纯阳血脉的同族生魂为引,一来可以将新任掌门与九天牢牢联系在一起,二来,则可以通过纯阳者魂魄之力,填补过去数年一直被首阳宫人抽取用作修炼的至阳之力。一般来说,他们把这个人称作‘祭祀人’。”
“……这根本就是枉顾人命。”
沈清汜笑着摇了摇头:“正如你们常人喝酒吃肉,无人在乎宰杀了多少牛羊,亦无人关心那用来酿酒的谷物——未见其生,便不怜其死。常人都是如此,遑论那些早就满手血腥、看惯生死之人呢?”
“可是你们自己呢?对于性命就一点也不在乎吗?”
“祭祀人自小便被圈养,除与九天交流共鸣的心法外,不允许修习任何法术,也不能与任何人沟通。终其一生,祭祀人都无法离开居所半步,他们大多没有选择的余地,”沈清汜说着,走到灵位前,“不妨给你介绍一下吧,这个祠堂中供奉的,就是首阳宫历代祭祀人的灵位。”
夏征心中不由地一震,他抬头看去,暗淡的烛光打在灵牌上,就仿佛一双双眼睛,正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自己,这让他不禁有些发憷。夏征狠狠地吸了口气,摇摇头,强迫自己将目光放回沈清汜的身上,却莫名觉得此时的他与望镇中向他们含笑介绍死者的时寅有种莫名地相似:
“你看最顶上中间的那个牌位,他是首阳宫的第一位祭祀人,应该可以说是首阳宫有史以来最具天赋的人物之一了。当时首阳宫关于祭祀人的规定还不是那么严苛,他可以时常外出走动,也就是在这个过程中,他的名声渐渐传了出去,可是他却没有利用,二十一岁那年,他主动回到首阳宫,主持九天祭典。如此舍己为人的先辈,难免要令人高看一眼。”
“这位,和他比起来却是大大不如了。自十岁起,他便一次次尝试逃离首阳宫,结果又一次次被抓了回来。也是啊,献祭九天,那可不是魂飞魄散那么简单的事,对此心存逃避,也是人之常情。”
“至于这一位就有些幸运了,他的父亲寿数极长,作为儿子,他反而先一步过世了,也不知到头来他们父子泉下相见,又会是何种光景?”
“只是如此一来,就苦了他们的下一辈了,你看,供奉在这个位置的人,献祭九天时年仅五岁,由于之前几十年的索取,当时的九天已经处于一个亟待恢复的阶段,因此,即使祭祀人尚且懵懂天真,首阳宫也来不及等他长大了……”
“够了!”夏征终于忍不住出言打断,“你告诉我这些事情做什么!”
看着夏征有些苍白的脸色,沈清汜眼中不禁划过一抹不忍,但他还是冷笑了一声,语带嘲讽地说道:“才到这里就听不下去了?要知道,若不是因为那场天裂,这本该是江刑要背负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