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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向暖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人有这么多的血可流。
受到连番的惊吓，大脑还在极度紧张的状态，又骤然见到施方的血液汩汩流出，沾了满手血，。救护车到了的时候，童向暖的脸色比施方还要白上几分。
医生对施方的伤口做了应急处理，告诉童向暖做得对，施方的血早就止住了。施方躺在救护床上，俊美的脸上脸色苍白如纸，没有半点血色，童向暖守在施方边上，紧紧握住他的手。泪腺就像紧绷到了极致的弦，稍一放松，眼泪刷地就下来了，大颗大颗地着顺着童向暖脸颊的弧线滴落在施方的身上跟救护床上。童向暖在泪眼婆娑间，看施方的脸都朦朦胧胧地都看不真切，她强忍住抽搐：“施叔叔你要不要紧，你觉得怎么样？”
施方没什么力气说话，唇瓣轻轻煽动好像进入凛冬的蝴蝶，蝶翼一捏即碎。脸上难得一见的露出脆弱的表情，有一种灰白的美感：“祸害遗千年，我应该不会那么容易死吧……”
施方觉得这个微笑的动作已经耗尽了自己毕生的所有力气：“别哭了啊…………你做我女朋友，我就不死……”
一个哭得昏天黑地，一个到了这时候还有心情耍赖。温忍冬被这一对活宝气得头疼，冷静地插话提醒着施方：“施方，最好还是不要说话，保存点体力。”
施方努力朝着童向暖扯出一个笑容，却因为疼痛而使得笑容扭曲。
童向暖于是哭得更厉害了，拉过施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我答应我答应！”
温忍冬皱眉，正想说童向暖怎么这么容易上当受骗，结果低头看过去，施方已经昏迷过去了，唇角还带着笑意。
施方被推进手术室，医生出来将非医护人员拦在外面，童向暖还要往里面闯，被温忍冬一把拦住：“就在外面等。你进去又帮不上忙，别添乱。”
手术室外，童向暖觉得分秒难耐，先是在走廊里来回疾走，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蚱。温忍冬实在看不下去了，将她一把摁到椅子上坐了，童向暖就坐下不动，亦缄默不言，好像灵魂出了窍一般。
夜幕降临的时候她整个身子都僵了，温忍冬拍了拍她肩头，一手凉意。温忍冬顺手给她搭了一条毯子，自己则在旁边的椅子上靠着打瞌睡：“放心吧，他不会有事的。”
童向暖沉默的点点头，却不答话。脑海中里全是自己同施方在一起的时光，他的毒舌、他的张扬，他英俊面容上永难抹去的微笑，还有心中永垂不朽的骄傲。每一分、每一秒，每一次争吵与默契，像是跨越山川海洋，最终抵达的，声嘶力竭的温情。
所有的凛然无畏，在此刻都化作炽热的情感，灼烧着心头。
原来在她后知后觉的回忆里，有一个人这样小心翼翼地将她护在羽翼之下。恣意张扬的外表下，包裹着润物无声的温柔，好像倾尽了全世界的温暖。
童穆晟离开的时候，童向暖觉得世界上不会再有人爱她如童穆晟。直到看到今天的施方，童向暖才蓦然发现，自己是何其愚蠢，只有遭遇在心惊胆战的境遇，才能看清自己的心。
手术持续了六个小时，手术室外的门打开的时候，童向暖几乎是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冲到医生跟前问手术怎样。医生露出疲惫却腥味的笑容：“手术顺利，我们送进ICU观察一段时间。”
像是挺过了漫长且激烈的战争，到了此时此刻，所有的魂魄翻滚、神识动荡，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05
施方被从ICU推出来在病房里卧床静养。童向暖一夜未合眼，到了天快亮，听医生说他情况稳定下来才松口气，趴在施方床边上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陆白川轻轻敲了敲门，不待人回应，自己推了门走进来。一束香水百合侧在他怀里，阳光从窗外洋洋洒洒地透进来，蔓延到眼底，和风轻轻拂动童向暖软软的发丝，烘得陆白川心头暖如微醺。
陆白川把花束放在床头柜上，童向暖被他的响动惊醒，迷迷糊糊地揉揉眼睛，打了个呵欠醒过来，双眼还有点对不准焦，声音也带着浓浓的鼻音：“白川？你怎么来了？”
童向暖露出并不常见的柔顺模样，尽管知道她只是没睡醒，陆白川心头却好像被小鹿咬了一口，心跳漏了一个节拍才重又恢复频率。他强作镇定地朝她笑笑：“过来探望伤员，顺便看看你。昨天的事情实在抱歉了，医院里面我已经拜托了最好的医生，你放心，医生说手术很成功，施方身体底子又好，休息一阵子就会痊愈，留下后遗症的几率都很小。”
童向暖看了一眼还在昏睡中的施方，苍白的脸上还罩着氧气罩，好在神情看起来睡得很安稳，让人放心不少。童向暖提议道：“我们出去谈谈吧？”
跟陆白川一番交谈，童向暖才理清了事情的始末：那天童向暖将覃麟的计划告诉陆墨楚，陆墨楚并未转达给陆白川，而是独自跑去逼问覃麟，结果覃麟发挥三寸不烂之舌，谎话连篇地骗过陆墨楚，说只要陆白川不知道这件事情，自己也绝不会做，但如果自己什么都没做，却被陆白川知道了，难免新生嫌隙，自己跟陆墨楚婚约不仅要黄，自己还极有可能被陆家穷追不舍。陆墨楚跟覃麟这一段时间的相处下来，对他到底有几分真心，一时竟鬼使神差地相信了他，她心里盘算着，这事一旦发生，受害人只有童向暖，而对陆白川并无不利。当即跟覃麟定下约定，只要他不对陆白川下手，自己会帮他引来童向暖。她没料到的是覃麟在背地里联络其他人试图对陆白川下手。
那天陆白川听说陆墨楚去找童向暖，觉得事有蹊跷，叫上家族里自己信得过的下属同自己一同前往，找到温忍冬告知详情，于是就有了众人在温忍冬的带领下杀出一条血路的事情。
事情闹得这么大，陆家上下沸反盈天，纷纷谴责覃麟，陆墨楚也遭到了陆禹琦的训斥，被关在家里闭门思过。陆白川作为陆家继承人出面，宣布解除陆墨楚跟覃家的婚约，将覃麟所作所为收集了证据移交给当地政府，并表示自己有生之年，陆家跟覃家永不往来。
幸好施方跟童向暖撑得够久，幸好温忍冬跟陆白川来得及时，而陆墨楚也只是皮肉伤。
为了妥善处理这件事情，陆白川彻夜未眠，第二天一早就赶来见童向暖。
此时此刻，他跟童向暖只隔着一条臂膀的距离，中间却似有千山万水。
光和风暖暖熏染着少年最初的萌动，像是暗夜里的闪电，只那么一瞬间，却足以映亮天际。陆白川看着童向暖，瞳中星火闪烁，他长臂一展，抱了抱童向暖，才放开：“不论怎么样，谢谢你。”
童向暖任由他抱了，与他分开之后才不着痕迹地退开半步：“不客气。”
陆白川沉吟片刻，又说道：“我爸爸不会阻止我们的交往了。向暖，如果我告诉你，我还喜欢你，你会原谅我所做的一切，会接受我吗？”
他说原谅。其实有什么事情是需要原谅的呢？童向暖想，他们当初两情相悦，没有半分勉强，陆白川离开自己，放弃了他钟爱的绘画，不过是为了身有羽翼，更好地保护自己，还为她找回了失散多年的父亲。这所有的一切，让陆白川不惜抛弃原来的自己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童向暖陌生的、不耻的，沾染着腥风血雨的他。
可是错过的就是错过的，一切都回不到了原来的模样。
缘浅情深，身不由己。
童向暖说：“你为我所做的事情，我已经都知道了，我很感激你所做的一切，但是对不起，我想那不是爱情。如果你愿意，你仍然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我们之间没有可能。”童向暖想了想，补充了一句，“等施叔叔身体好些了，我们就回去。”
陆白川早有过被拒绝的准备，那是涉河之后又攀越山峰，蓦然回望岁月的深谷，已然花落水凉，恍如隔世：“我明白了，我们仍然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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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方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童向暖推门而入，看到他斜靠在床上躺坐着，睁着眼睛看着门的方向，连忙加快了步伐走到他床边：“施叔叔你醒了？我叫医生来看看！”
施方：“医生早上已经来过一趟，做了一些检查，一切正常。”施方叹口气，薄唇之间吐露的言语云淡风轻地闪烁着几丝失落，“只是我还以为我被人抛弃在医院，要自力更生独自坚强了呢，好歹给我留一部手机啊！”
他昏睡初醒，气息不稳，童向暖听了心里有丝丝酸涩满溢上心头：“想什么呢施叔叔！我不会抛弃你的！”
施方剑眉一轩，勾唇一笑，苍白着脸色躺在病床上，笑容却犹然狡黠如昔：“那你之前答应我的，还算话吗？”
童向暖自然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她手握成拳，一拳捶在病床边缘，像是拍卖会的一锤定音：“算！我童向暖说出来的话，自然算话。”
施方目不转睛地盯着忽然亢奋起来的少女，深情却转而严肃起来：“向暖，你是认真的，不是为了安慰我？”
童向暖毫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我像是会委屈自己安慰你的那种人吗？我答应做你女朋友，谁知道你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是是是，我祖上八辈子积德，我上辈子一定是拯救了整个银河系……不过我真的很后怕……你跟陆家那小子，会这次和好了。”
“我们是和好了啊。”童向暖理所当然的应答。
施方立刻瞪了她一眼：“向暖，我跟你说，我心口刚动过手术，你不要刺激我。”
这人还厚颜无耻地威胁上了！童向暖就知道施方正经不过三分钟，偏偏这个时候还真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童向暖只好解释道：“我们就是约好做朋友啦。”
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与陆白川有关的记忆与感情，都被寄放在昨日，鲜明又模糊，遥远又贴近，却像是一场浸透着离愁的美梦，一杯岁月酿造的酒。
施方仍旧不确定地追问：“真的？“
他一贯是自负的人，而今却这样小心翼翼，童向暖再迟钝，也觉察得到施方的谨慎。童向暖坐到他床边上：“施叔叔，那天看着你被推进手术室，我想了很久，想得很明白。我在想……如果我的世界没有了你我会怎么样、我该怎么办，越想越恐慌。我就知道，我的世界不能没有你，你是任何人都不能取代的。”
施方静静听童向暖说完，才释然一笑，而后渐渐收敛了笑意，瞬也不瞬地回望童向暖：“虽然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说，但是我还是想说，在认识你之前，我曾人是不同的人，有过不同的情感体验，但是是你让我觉得，认真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眼中心上，再也容不下他人，更遑论心思旁骛。”
童向暖：“所以施叔叔……我想要跟你在一起。”童向暖睁着一双眼睛，那里清澈明亮，没有丝毫矫情羞涩跟扭捏作态，视线笔直地看向施方黑曜石般的瞳仁，一直看进他心里。
“那就这么说定了？”施方不方便大幅度的动作，只略略一歪脑袋，举起手掌，眼中狡黠流光一闪而没。童向暖瞬间觉得这么一下子耗掉了自己半条血槽——一贯自己面前强势惯了的人，顶着一张颠倒众生的脸忽然装起孩子气，萌得不要不要的！
怎么看都是自己赚了！童向暖抬手，跟他合掌：“成交！”
“期限无期！翻悔无效！”施方拉住拍过来的手掌，拉钩盖戳。
彼此从来都不是为世俗眼光所扰的人，所有的障碍从一开始就只在自己的内心。然而在因缘际会中相遇，相携行至今日，南岸的海，北地的雪，行至水穷处，千山鸟飞绝。日月高悬，山川俨然，所有的人事与景色在回望中渐次远去，只余眼前的人，尚且携手并肩。
从未信奉过誓言，也没有多余的粉饰，心底却不再有一丝犹疑，透亮地明白这一生终将交织成白首不离的谶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