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八章(1 / 1)
午后的艳阳将靖王府映照得格外地富丽堂皇,府内水榭楼台在树影掩映中透着一股难得的闲适惬意。王府花园内有着一条蜿蜒曲折的人工鱼塘,远远望去犹如一条飘带萦绕于假山亭台中。鱼塘四周则是林立着各种祥瑞模样的石雕,以及几把挂得高高的琉璃宫灯。
繁花下鱼塘边,正伫立着一个着金丝龙纹华衣,佩玉石锦戴的男子。他手中握着一把鱼食,有意无意地往塘子里丢去。
“王爷。”丁一杉将剑支于地上,对着京兆王单膝跪地。
“事情办好啦?”京兆王往鱼塘里扔了些食物,引得水下肥美的鲤鱼争相冒出头来抢食。
“是。”丁一杉跪着回道。
“恩,很好。你退下吧。”王爷头也不回地吩咐道。
丁一杉眉头微皱,他来的时候一直在考虑是否要将方才所见之事禀报。若赵复若是王爷所杀,那禀报就显得多此一举。可若是死于非命,那就是出了乱子,不得不报。权衡利弊他还是决定禀报。
王爷见丁一杉没有动静,回过头看着他问道:“怎么,还不走?有什么事吗?”
“王爷,我在乱葬岗看到赵复了。不知是不是王爷的意思?”丁一杉如实回禀。毒杀顾沾卿一事他并没参与,却有所耳闻,赵复之死有可能是办事不利被王爷处决了。
“什么?”谁知京兆王一听,双眼微眯,转瞬间将手中整把鱼食尽数洒向池塘。塘里的鲤鱼一看到美食,快速游曳着争相哄抢,一时间塘里水声哗哗作响鱼儿乱作一团。
赵复看到京兆王反应,便知赵复铁定死于非命。进言道:“卑职看得十分清楚,那人就是赵复。”
京兆王拍了拍手掌拂去粘在手上的粉末,早就伫立在一旁的婢女见此迈着莲步走过来,跪着将托盘中的毛巾举到京兆王面前。京兆王顺手接过湿巾,随手一擦便扔到盘子上,再挥手赶走侍女:“丁一杉,你知不知道易云先生?”
丁一杉虽被京兆王如此没头没脑地问道,却依旧有条不紊地回答:“王爷是说,活死人肉白骨,专爱在阎罗殿中抢人的医神易云先生?”
“正是此人。你起来吧。”
丁一杉提剑起身,道:“谢过王爷。”
“毒杀顾沾卿的事没成功,只因有人从中作梗,把奄奄一息的顾沾卿硬拉回了阳间。据赵复所言,天下间除了易云先生之外无人有此能耐。后来我派赵复去调查此人,本来明日是我给他的期限,不料......”京兆王想起赵复的死,心头立马飘起一阵乌云,连话也不想再说下去。
丁一杉低头思索片刻,上前一步说道:“据卑职所知,易云先生独来独往,行踪不定,且不喜和朝廷中人打交道。怎么会坏了王爷的大计?”
“这个我也不知道,许是误打误撞,算是他顾沾卿命不该绝吧。”王爷负手而立,昂首望向长空轻叹了口气说道。两人都沉默着立了一会儿子工夫,京兆王才慢慢收回看着远方的视线,幽幽开口:“不管他是不是易云先生,能解乌罗之毒就绝非碌碌之辈。本王打算拉拢此人,为本王效命。”
丁一杉不想王爷有这个心思,不假思索便出口坦言:“若他真是易云先生,那.......拉拢易云先生绝非易事。”他晓得王爷素来不喜别人忤逆他,说穿了全天下的掌权者大多愿意听歌功颂德的溢美之词。只是他生性耿直,加上王爷最近几年对他信任有加,许多有利于大局的话他也不再忌讳。久而久之,王爷倒是越来越喜欢召他去议事,高出不胜寒,有事不能找宗亲兄弟,却只能找个侍卫商量,想必这就是生在天家的悲凉吧。
王爷低笑一声,玩起了右手拇指上的那枚玉扳指,加重语气道:“哼,我当然知道绝非易事。只是一杉哪,你看我这么多年过来,哪件事是容易办成的?要成就大业,就要去办成别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丁一杉把头一低,应了声是。有野心的人他见过无数,不过大多只是耍耍嘴皮子空谈报复罢了,真正有野心并有能力将其实现的人不多见。他的这位主子从始至今都是后者,对于一个随从来说这当然是件好事。只是谁又能知道王爷这种过大的野心有朝一日会不会将他身边的人尽数带入一个无法抽身的漩涡中。他欣慰的同时,不免泛起一丝深深的忧虑。他努力压下自己的思绪,对着京兆王问道:“那卑职斗胆请问,王爷打算如何做?”
京兆王对着丁一杉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轻拍他的肩膀道:“这事还是你去办吧,别人做事我不放心。这样,顾府我一直派人盯着,据探子来报那个人从未走出顾府,你给我守着,不管他是谁,等他出来之时务必请到王府。”
丁一杉听完后,跪下领命:“王爷放心,卑职一定幸不辱命。”
王爷斜了他一眼,微微颌首:“恩,你下去吧。”
顾府款待柳墨隐的酒席设在平时吃饭的偏房内。这日橱子三广早早备下了晚膳所需的一应食材器皿,并将其整齐地排放在厨房的方桌之上。炉子上的野鸭汤也用文火慢慢地炖着,只等汤水变浓稠时,他便开始做菜。为了答谢这位大夫,这次他可是拿出了看家的本领。
申时一过,管家亲自去请柳墨隐。待他步入饭堂之时,顾沾卿与沈挽荷已然入座,桌子上也早就摆好了碗筷与酒杯,只等他入席。
晚风习习,顾沾卿因是病着,腿上多盖了条毛毯。他连日来由于卧病在床,都未曾如何打理自己。今晚他做东,为了不失礼于客出来前却是好生梳洗了番。
只见他那一头墨发被尽数挽成发髻,髻上细细地缠着素色飘带。他身上罩了件淡蓝色的儒衫,儒衫宽大的袖口处镶着雪白的云纹,行动间衬得他落拓大方。他的腰侧则是系着一枚玲珑玉佩,玉佩的下方流苏低垂,说不尽的雅致。他的脸上退去剧毒所造成的青紫,露出原有的样貌。现下两道俊眉若铁画银钩,斯文中饱含英气,一双眼眸似万丈深潭,深沉中透着清明。静坐间,其周身气度有几分为官者的持重与四平八稳,却因为病态未尽数除去,远远望去倒更像是一位体弱俊美的贵胄公子。
他此时坐在朝南的主位上,右手端着瓷杯,时不时地放唇边轻抿一口。瓷杯里装的既不是酒也不是茶,而是白开水,他却偏生喝得有滋有味。
他一见到柳墨隐,立即微笑着示意道:“柳大夫请坐,瑞妍快倒一杯热茶。”
“顾大人,沈姑娘。”柳墨隐抱拳先换以一礼,接着拉开一张椅子朝东坐下。
“柳大夫何故如此急着走?”还未等柳墨隐坐稳,沈挽荷便开口问道。
柳墨隐望着对方略带焦虑的神情,又想起那日对方说过的若是遇到危险定要护他周全之类的言语,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他轻笑了下,将这奇怪的感觉打发走,接着语调平淡地说道:“多日前有位朋友约了我初九在泰山见面,这会儿这边的事既已告一段落,自然要赶着去赴约。”
“哦,那日你写的那封信,可是要寄给那位朋友?”沈挽荷再忆起那日对方百般推诿不愿意前来,后来又让小童子寄信,倒也有些信了他这番解释。
“然也。”柳墨隐执着茶杯,点头道。
“真的只是如此?”沈挽荷又追问她,不知为何直觉告诉她此事没有那么简单。她虽从没见过京兆王本人,但从顾沾卿与此人明争暗斗的过程早已知悉对方是一个怎么样的人。眼前这位柳大夫救了顾沾卿,按那人的脾性十有八九不会善罢甘休。
“若不然,还会有什么?”说话时,柳墨隐一脸坦荡,丝毫不像在扯谎。
“哦,是么。如此最好。”沈挽荷低喃道。
半响后她正待要再说些什么,却见泊周托着菜盘脚下如风,出现在厅堂中。他将盘子里的菜碟子一一摆好,朗声报出菜名,倒当真像极了酒肆饭馆里跑堂的小厮。“银芽鸡丝,香麻冷豆腐,话梅排骨。诸位请慢用。”说完也不和众人打招呼,甩下肩上的抹布,一溜烟跑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