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求你救我(1 / 1)
阴沉了十来日的天空,在那一声惊天动地的雷声过后,接连的刺目闪电撕裂的天空,很快,一颗接一颗豆大的雨滴砸落下来,连成了线,紧接着越来越大,到了最后倾盆而下,归音跪在雨中,几乎都看不清面前台阶之上娘娘的面容。
“娘娘...”云青有些担忧的轻声求道,“天气这么冷,能不能让她来里头跪着。”
身前的娘娘瞪了她一眼,
“谁再多嘴,就同她一起去跪着。”说完,便毫不留情的转身进了内殿。娘娘身上还有一大片被烫红的斑块,按宫规,就是直接打死了她,也算不得过分。
身后原本就不敢开口的心砚跟心巧,更是紧紧的闭上了嘴巴跟了上去,云青望着仿佛要被大雨打碎的归音,面色复杂,这么大的雨,这么冷的天,若是淋坏了,会不会也是一件好事呢。
雨下的真大啊,归音跪在储凤殿台阶之下雕刻着火焰纹的石板上,膝盖早就麻木,没了痛的感觉。这雨如同冰雹一般砸身上,冰冷刺骨,呼吸间都带着浓浓的寒气,眼前是朦胧一片,她抬起头,看着灰暗的天空,从上而下坠落的雨水,心中是死一般的恐惧。
她早就该死了,她的灵牌都已经摆进了林家的祠堂里,不是吗。
不知道跪了多久,归音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了一丝暖意,冰冷浸透了骨髓,冰冻了全身的骨血,艰难的呼吸都是冰冷的刺痛,眼前阵阵的晕黑,她支撑不下去了。
脑海里零碎的闪过那些碎片,有七爷,他嬉笑打闹的样子一点王爷的模样都没有,可是还是好看得不得了,
有蔺相如,他的背景就是一场精心勾勒的美梦,
有锦瑟,在天气冷的时候她常常在晚上挤到她屋子里同她一起烤火取暖说些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市井笑话,
还有心情好的时候的娘娘,会微笑的同她说些家常。
滑进嘴里的苦涩,不是到雨水,还是泪水。
她从来不想死,从进宫第一日开始,她就在努力的想要活下去,她不想死,真的不想死,世上还有那么多美好的人,那么多美好的事,他还没有看到七爷大仇得报时开心的模样,还没有看到阿意娶妻生子生活幸福,她还想在苏州的小镇上靠着运河买一栋小房子,平淡清贫的过着只属于自己的日子。
可为什么,一定要死呢。
天黑了下来,归音已经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中跪了四个时辰,远远望去,那小小的脆弱身子似乎已经被暴雨打碎融入到了这漫天雨水中,再也不见了。
归音不甘心啊,紧紧守着心口的一口气,再艰难也要继续呼吸,再痛苦,也要坚持下去,至少,至少,再看他一眼。
储凤殿灯火辉煌,却照不亮殿外头那团与暗夜,暴雨融为一体的小小人儿,殿内的云青看着,心越来越冷静,死了吗?死了,也好。
直到一袭白衣,撑着一把青伞,从宫道上缓缓走上了台阶。
走上了台阶之后,才忽然间停下啦,转头望去,在无边的黑夜与雨水里,紧缩着一团阴影。
蔺相如一顿之下,转身下了台阶,紧紧皱着眉的走近那团黑影,站定,而后蹲下身子,才确定,那真的是一个人。
瓢泼的雨忽然停了,不,没有听,四周仍旧是狂暴的雨水砸落的声音,归音颤颤的伸手,摸到了柔软的布料,她眼前是一片昏暗,看不清究竟是谁,可脑海里在告诉她,有人来了,她要求救,她不想死。
几乎是微弱到轻不可闻的声音,
“求....求,....你,救.....救....我....”
蔺相如感觉到那只拽着自己手腕的湿漉漉的手,仿佛是用冰雕的一般寒冷刺骨,感觉到了她的颤抖,绝望,与恐惧,
“求....求....你,救.........我....”
“求....求....你,救.........我....”
“求....求....你,救.........我....”
归音重复着这几个,仿佛已经只会说这几个字,在这漫无边际毫无生机的暴雨深夜里,她紧紧拽着手心里仅有的唯一稻草,期望着能够得救。
可是那人,一根一根的将她的手指扒开了。
归音已经毫无力气,脆弱的轻轻一推就会散落在这冰冷的雨地里,那个人没有推她,只是把她的手指毫不留情的扒开了,然后站了起来,紧接着,冰冷黑暗的雨水又从头顶砸落在了面上,身上。
最后的希望就此绝灭,归音轻嘤一声,终于崩溃的倒了下去,从此,不知天明地暗。
蔺相如转身,走上台阶,进了储凤殿,他听到身后倾倒在雨水中的声音,握紧了手心,却没有回头。
“娘娘,蔺司马大人求见。”
温暖的殿内,云青向娘娘汇报。
闻皇后秀眉微挑,蔺相如投靠容斐的事情,整个朝廷都知道,她自然也是知道的,只是不知,他这个时候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思绪良久,闻皇后轻颌首,“请他进来。”
大雨倾盆,就算是撑了伞,一路走来也是湿了半身衣裳,蔺相如站在大殿中央,就没有再靠近,微微弯腰,面色平淡的如天边浮云。
“微臣蔺相如,见过皇后娘娘。”
闻皇后高坐在凤位上,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不知蔺司马这么晚来找本宫,是有何事。”
几年前,蔺相如还是一个毫无根基的穷书生,不知为何得了户部尚书的举荐,参加了当年的大试,以一篇百字文夺得了第一名,因而进了金殿御考,更是得了皇上青睐,摒除了其他杂七杂八的规矩,直接封为了状元,任职内阁,短短几年内,就攀至大司马,在四方街的司马府门楣上,还裱着皇上的亲笔题字,足见皇上对他的喜爱。
这件事,在数年后的今天,仍旧在四方城的大街小巷里流传,所有人都是是他蔺家积德百世,回报在他一身,他如今如此辉煌,却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来处,哪怕就是当初举荐他的户部尚书,也是决口不提,当初闻家也曾想方设法的去拉拢他,然而他却毫不犹豫的投靠了三皇子。
父亲曾跟她说过,蔺相如这个人来历隐蔽,心思复杂,非友既敌,定要百般小心。
是以这时看到殿下的人,闻皇后面无表情,心中却是无比警惕。
她想过很多种理由,却偏偏没想到自己耳旁听到的是,
“投诚。”
简简单单,清清楚楚,两个字。
听在耳里,却是无比的复杂。
闻皇后不可置信的微微睁眼,“你说什么?”
蔺相如依旧平静如水,道,“三皇子心高气傲,为人处事焦躁,非明君之选,微臣自然择良枝而栖。”
在大胤,除了闻家,再没有别的氏族有足够的家底跟能力可以同镇远将军相制衡。
闻皇后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微带讥讽道,
“司马大人凭何觉得本宫会相信你的话。”
如今风雨关头,她有一万个理由去相信眼前这个人只是想方设法的企图得到她的信任,好同容斐里应外合,把闻家毁个彻底。
蔺相如自从进殿到现在,不仅脸色没有任何变化,就连眼神也都是冰雪里开出的花,清冷孤傲的模样,只是此时唇角勾出了一抹弧度,像是一些嘲讽,
“不知道娘娘,可曾对自己这三十年来圣宠在身,却一直未曾能怀有皇嗣,而感到有些疑惑呢。”
除了皇上,除了闻家,这件事,是闻皇后心中大忌。
许多年前,她就几乎看遍了五湖四海多有的名医,甚至请过道士驱邪,去寺庙求过佛,喝过了无数的奇珍药草,吃过了各种灵丹妙药,却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究竟是因为什么而无法怀孕,太医都说,她的身子是健康的,完全可以怀孕的,可是偏偏,偏偏....
闻皇后的瞳孔急剧的紧缩,扩大,表示着她心中的剧烈波动,她明明知道不该去听信他的任何的话,可这件事是困扰了她三十多年的心结,是心底无人能触的一道深深毒瘤,一碰,就会爆发。
卡擦一声,尖锐的护甲断裂在了手心里,手心传来刺痛,闻皇后却无心去管,她的所有精神,都放在了蔺相如的身上,恨不能把他吞进肚子里。
却不能。
闻皇后努力控制着近乎崩溃的呼吸,竭尽全力的镇定下来,
“本宫为什么要相信你。”
蔺相如清冷一笑,
“娘娘还有别的选择吗。”
闻皇后呼吸一顿,扣紧了掌心,说不出话来。
她想知道为什么,难道真的是因为闻家作孽太多所以报应在她身上?不,不可能的,这件事,是她哪怕付出一切,都想知道的答案。
她无法拒绝。
蔺相如望着闻皇后逐渐冷静下来的面色,眸底有冰雪凝聚,
“微臣一心投诚,也请娘娘拿出诚意来,好让微臣心有所安,知道娘娘是言出必行之人。”
“你想要什么。”看到蔺相如直接的表明要求,闻皇后反而松了口气。
窗外雨声大作,仿佛要把这个世间所有坚硬的东西全部敲碎,蔺相如微微侧头望了一眼宫殿外头,停顿了片刻,终于还是缓缓道,
“方才进来的时候,见到一个丫头跪在如此狂暴的秋雨里,也不知道她究竟犯了何错,再跪上几个时辰,怕是要了命去,微臣看着,着实心中不忍,若是娘娘允许,就请放了她,让她出宫去吧。”
闻皇后看着蔺相如,看得很认真,她实在无法说服自己,蔺相如是为了救归音,才特意前来投诚。
“你要救她?你可知道她犯的是砍头的大错,你为何要救她?”若是让他堂堂一个司马大人去费尽心思的解救一个莫名其妙的丫头,这才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了。
蔺相如直直的看着娘娘,表示他并未说谎,
“那个丫头,曾与微臣是同乡人,是以,才心有不忍。”
闻皇后听着,心中有了计较,若他说的是真的,归音是知道他的过去的,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一直没有告诉自己,蔺相如舍得放弃已有的一切来救她,说明他们之间自然是不简单的,若是能从归音那里得到有关于蔺相如的过往,也是一件大事。
殿内陷入死一样的静谧,唯有愈来愈剧烈的雨声砸落在屋顶的琉璃金瓦上,噼啪作响。
“那就要要看,蔺大人所说的,是不是本宫想要的。”
她看着蔺相如,自以为镇定自若。
蔺相如微微一笑,提前开始了那个计划,充满了不确定因素,但既然来了,终归是要做的。
冷冷的声音开启了那扇陈旧的宫门,要将那阴暗的秘密公诸于众,哪怕天下就此大乱,那不就是他想要的吗。
“娘娘可还记得,在您嫁给皇上的前一天夜里,有宫里的人端给过您一碗合和汤,对吗。”
闻皇后没有作声,只是紧紧的盯着蔺相如,静静的听着他说,就算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她又怎么会忘记,那碗汤是皇上特意赏赐的,她还记得那只汤碗有着精致的并蒂莲的花纹,好看极了。
“那是皇室的规矩,嫁入皇室前夕,都要喝下这碗由夫君亲自赏赐的汤。”
蔺相如说得极慢,却很清楚。
闻皇后极度的紧张,导致眼前阵阵恍惚,她似乎感觉到了那个答案就在脑海里朦朦胧胧,却偏偏看不清,摸不透,她只能咬牙,紧紧看着蔺相如,等着他说出这个答案。
“在您喝的那碗汤里,被人下了避子草,但凡沾了一点,这一生,就不会再有任何血脉传承。”
避子草,在中原之地是没有的,它源自西域,用最最阴毒的法子才能养出这般阴毒的草,养出一株来,就要耗去十人的精血性命,几百年来,中原都没有人见过它,甚至很多中原医者,都觉得那可能是源于山海经,并不存在于世。
闻皇后的脸色已经泛白,她早该知道是这样的。
“是谁。”她问,她想知道对她下手的那个人究竟是谁,她想要生生的将那个人一口一口的生吞活剥,“是谁,”这个时候,闻皇后忽然冷静了下来,平平静静的再说了一遍,
“那个人是谁。”
蔺相如停顿了片刻,眉宇间一片清冷,道,“这世上,谁最想要娘娘没有子嗣,娘娘心中早就有了答案吧。”
闻皇后身子一震,睁大了眼睛,“。。。。”
“娘娘,逍遥王求见。”这时候,宫门外忽然响起云青有些焦急的声音,表示事情紧急。
殿内的两人对视了一眼,蔺相如微微颌首,
“不知娘娘这儿,可有地方方便藏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