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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欲棹小舟寻旧事(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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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淅沥,夜色深沉,云梦的座船沿着水阳江东岸的一条小河悄然驶向南漪湖,船上只有一点灯火荧荧闪烁,被雨水打湿的大旗紧贴在旗竿上。

唐廷玉停住脚步,身后的药叉与药奴也随之停下。他凝望着那点灯光,忽地将视线转向左后方,低声喝道:“是横川君吗?出来吧!”半人深的草丛中,一身夜行衣的横川木闪了出来,深深鞠了一躬道:“唐君有何来意?”

唐廷玉的语气不太客气:“云梦怎么会充许在这个时候避往龙家庄的羽翼之下?”横川木答道:“云梦小姐自今天下午之后一直没有出过她的房间,这是林夫人下的命令。”

唐廷玉盯着他:“云梦自己不可能不事先安排好这件事情。”

横川木微微一低头:“云梦小姐原来的意思,也是先避往南漪湖。”

唐廷玉看看仿佛鬼魅一般无声无息地滑过水面的船只,又转过目光看着横川木:“她做这个决定是因为有些事情她还没有看到,也没有想到。横川君现在应当看得出这其中的危险。如果我要请云梦到宣王府养伤,你和你的属下是否会阻拦?”

横川木向后一退,右手按在斜背在背后的长刀之上:“我会杀掉一切阻拦的人。”

唐廷玉微微一笑:“好,请横川君负责监视龙家庄的动向,不让他们接近船只;我去见云梦,由她出面调度东海带来的属下,以免林夫人再擅自发号施令。我的这两名手下,会留下来配合横川君。”

横川木又鞠了一躬:“多谢唐君的信任。不过唐君最好还是带两名帮手比较好。云梦小姐不能出面的时候,林夫人完全可能指挥属下围攻唐君,不会让唐君有机会见到云梦小姐。”

唐廷玉摇摇头:“不必了。”他必须要试探一次,看一看林夫人究竟会怎样对付他。横川木不便再坚持,告退之后,悄然消失在草丛中。唐廷玉挥一挥手,药叉和药奴迟疑了一下,才退入草丛中,伏了下来。

唐廷玉深吸一口气,纵身掠过岸边的长草,扑上船去。守望的人喝问:“是谁?”话音未落,暗中已有数篷乱箭射了过来。唐廷玉的身形凌空拔起,避过乱箭,踏上了甲板。舱中跃出两名东海武士,长刀当头劈了下来,唐廷玉不退反进,身子一晃欺入两人之间,左肘斜撞在左边那人的腋下,将他撞飞到水中,右手已在这同时扼在右边那人的右腕命脉之上,指上加力,那人痛呼一声长刀落地,也被踢下了水。唐廷玉没有乘机进入舱中,反而后退几步,站在船头高声说道:“林夫人,唐廷玉奉王爷之命送药与云梦姑娘!”

已经冲到舱门处的另四名武士被一声叱喝召了回去。舱中灯光亮起,照得船上一片通明。林夫人的声音自舱中传了出来:“多谢王爷好意,兰儿蕙儿,去接过药,送唐三公子走。”

兰儿蕙儿应声走了出来,唐廷玉微笑着,待她们走近才低声问道:“你们两人怎么没有守在云梦身边?她身边现在是谁服侍?”兰儿蕙儿互相看看,正不知该不该回答,林夫人已厉声喝道:“还不快着点儿!”

唐廷玉扬声说道:“林夫人,云姑娘现在伤势如何?可否让晚辈看一看?毕竟晚辈算是医圣的弟子,虽不敢妄称如何高明,至少不会对云梦姑娘的伤势有所妨碍。何况这些药物也需要晚辈调配之后才能服用。”他高声说话之时,双生姐妹中的一个向他眨眨眼睛,小声说道:“小姐在顶舱中,夫人在她房外布下了天罗阵,说是不让任何人惊扰小姐养伤。”唐廷玉会心地暗自一笑。即使人人都猜测他是宣王的继承人,云梦的属下仍然信任他救助云梦的诚意,甚至不惜冒犯林夫人的威严;这样的信任,也许正缘于云梦本人对自己的信任吧。

林夫人冷冷答道:“唐三公子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云梦自有疗伤之法,不需劳烦唐三公子。我看唐三公子还是回去服侍宣王吧。”

被唐廷玉打入水中的两名武士狼狈不堪地爬上船来,向唐廷玉连连躬身说道:“我们不知是唐三公子,方才多有冒犯。”船上的东海武士因为这两名同伴的冒失道歉而打破了僵局,低声议论起来,只是不敢向林夫人提议留下唐廷玉为小姐治伤。

岸上守望的武士此时吹响了螺号,双生姐妹叫道:“夫人,龙家庄来接应小姐了!”林夫人不无恼怒地喝道:“知道了!”姐妹俩这话,无异于在给唐廷玉报信,龙家庄来人了,要做什么事就快点儿。

唐廷玉当即说道:“林夫人,请恕晚辈放肆直言了!我想此时此刻寄身于龙家庄,既不是云梦姑娘的本意,也不是谷岛主的意思,而只不过是林夫人你的意思。晚辈要见一见云梦姑娘,由她亲口说明去向!”

他拔足跃起,林夫人怒喝道:“拦住他!”东海武士一阵混乱,迟疑着要去拦截之时,唐廷玉早已越过他们头顶扑向顶舱,兰儿蕙儿挥出的软鞭在空中虚晃了几招,便有气无力地落了下来。

唐廷玉落在顶舱的甲板上,四条血红的天罗带立刻呼啸着缠了上来。唐廷玉留神注意着四名女侍稍显迟滞的眼神,林夫人也许是用某种手段控制了她们的神智,才使得她们无法明辨事理、只知服从林夫人的命令。

林夫人赶到顶舱上时,正见唐廷玉的后背被一条罗带扫中,衣衫尽裂,扑倒在甲板上。林夫人呆了一呆,失声喝道:“你们都退下!”然而四名女侍恍若未闻,林夫人这才记起她们能听从的只有她的哨声。尖哨声起,四名女侍身形一滞,正待退下,唐廷玉已趁这个机会一跃而起,双足在船栏上一蹬,急蹿入舱中。林夫人方知自己上当,又惊又怒,紧追了进去。

唐廷玉左手按住木榻上闭目盘坐的云梦的后心,右手已将一枚丹药塞入她口中,徐徐渡入真气,助她化开药力。林夫人站在舱门处,面纱簌簌抖动着,似乎怒不可遏:“你究竟想干什么?放下云梦,我就放你走;要不然,天罗阵一旦展开,也许连我也无法召回她们了。”

唐廷玉一边留神听着岸上的喊杀声,在心中估算着横川木和药叉药奴他们能挡住龙家庄多长时间,一边答道:“那就请林夫人赐教。”林夫人又急又怒,尚未找到应对之辞,唐廷玉又道:“我要带云梦回宣王府养伤,我想谷岛主已经在王府等着我们了。林夫人是去龙家庄静候消息,还是同去宣王府?以宣王府的声望地位,我想林夫人还不至于认为我们会在暗中加害于云梦吧?”

林夫人怒喝道:“你休想带走云梦!”

唐廷玉不以为意地道:“那林夫人就请试试看!”他扶着云梦一步步走向舱门。林夫人蓦地拔剑,灯光下那柄碧绿芳香的长剑令得唐廷玉凛然一惊:“这剑上淬的是什么毒?渤海蛇岛的五步倒?这种毒霸道得很,连我也不敢贸然尝试。林夫人要试一试吗?”

林夫人退了一步,手中长剑在微微颤抖。唐廷玉步步紧逼:“你为什么不试一试?也许我也躲不过。这样你就可能留下云梦,永远保住你的秘密了。”舱门外已聚满了东海武士,却没有人敢进来。林夫人的身子似乎也开始颤抖起来,长剑终于“当啷”落地。

长剑落地的声音令得云梦的身子一震,唐廷玉感到她体内真气的急速流转,还来不及点她的穴道,云梦已经脱出了他的控制,身形飘转之际带起的气流令舱中的灯光一暗。唐廷玉心知已经无法控制云梦,当机立断纵身跃向林夫人,左手接住林夫人下意识地挥来的一掌,右手小指一勾,已将林夫人的面纱扯了下来。灯光幽暗,林夫人满布风霜的面孔是如此陌生,又是如此似曾相识。唐廷玉的心神不由得一阵恍惚。

云梦怒声喝道:“你在干什么!”林夫人忽地一掌推开神思恍惚的唐廷玉,迎上云梦自他身后击来的两掌。云梦大惊之下急收回双掌,掌上的真力反撞回她自身,她一个踉跄,若不是唐廷玉及时扶住,几乎跌倒。唐廷玉在扶住她的同时已经将三枚金针分刺入她后颈三处穴道。云梦要穴受制,怒气直冲上眉梢,瞪着站在她身边的唐廷玉,只是动弹不得。

唐廷玉看着林夫人说道:“不论你是否同意,我都要带走云梦。你若不希望我们有事,就替我们拦住那些暗中窥伺的人马。”

林夫人脸色苍白,好一会才道:“你是不是已经知道我是谁,所以才这样有肆无恐地威胁我?”

唐廷玉反手扣住云梦的右腕命脉,对门外的东海武士喝道:“你们都退下去,不得让任何人接近顶舱!”兰儿蕙儿挥手招呼众人退下,云梦咬紧了嘴唇,斜睨着反客为主的唐廷玉,又将目光转向匆忙退走的那群属下,眉梢竖了起来。一旦脱身,她必须要对这群属下大力整顿;竟然如此丢脸地听从一个外人的命令。

林夫人关上了舱门,唐廷玉吐了一口气,迎着林夫人泫然欲泣的目光,说道:“我的确知道,你决不会伤害我,就像宣王决不会伤害云梦一样!”

林夫人全身一震,连退数步,靠在舱门上,方才稳住身形,喃喃地道:“你什么都知道了?这不可能!”

唐廷玉扣住云梦腕脉的手在微微颤抖,连声音也失去了以往的镇静自若。他本是冒险一试,却没料到事实正如他揣测的那样。他紧接着说道:“我不明白的是,既然你还在人世,为什么一直没有回来找我?正因为你一直没有回来,宣王他们才断定你已经不在人世,没有告诉我真相。”云梦睁大了眼看着他们,唐廷玉这话是什么意思?该不会……

不待林夫人回答,唐廷玉又道:“我现在明白了为什么我和父母兄长都不太相像,为什么三兄弟中只有我有那样奇特的金链和玉锁,为什么我在襄阳那个家里会觉得像个客人一样,父母兄长都对我太过客气。我原以为这是因为我自小跟随师父,长年在外,所以才与家人不够亲近;现在我明白了,那是因为我原本就不是那个家里的儿子。难怪师父他们从来不提神女遗书从太乙观中被盗走的事情,那是因为盗走神女遗书的就是你!如果你没有见到我左肩上刺的饕餮纹,你是不是永远不会知道襄阳唐家的三公子、宣王选定的继承人就是我?”

林夫人脸上的哀伤与疲惫令得唐廷玉无法再说下去。唐廷玉忽然觉到手中一空,云梦已经脱出了他的控制,后颈上的金针被她体内真气震出,飞插入窗棂之中。唐廷玉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云梦已非昔日的云梦,三枚金针远不足以封住她体内的真气。本是茫然纷乱的心绪,因此而澄明如水,他不能忘记他此行的最大目的。

云梦看看林夫人又看看他,好一会才吃力地说道:“你的意思,你的意思不会——你竟然是——”

唐廷玉截断了她的话:“不错,我竟然会是林夫人的儿子!”

云梦震惊地瞪视着他们,忽然如有所悟:“难怪我会觉得你面熟。你的确很像师父。”所以才会让她觉得熟悉亲近,无法生出应有的敌意。

林夫人怔怔地凝视着唐廷玉,轻声说道:“我真的没有想到会是你。如果没有看到那个我亲手刺上去的饕餮纹——我差一点就毁了你。”

唐廷玉追问:“我父亲是谁?”

林夫人眼中满蓄的泪水终于不可自抑地流了下来:“唐天师的小侄儿唐子湘。”

唐廷玉怔住了:“唐子湘?我在唐家的族谱上见到过这个名字。论辈份他是我的堂叔,不过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过世。他是唐天师唯一的亲侄儿,父母早亡,自幼跟随唐天师在太乙观中长大,却没有习武……我明白了,你是借助他才能从太乙观盗走神女遗书,对不对?你接近他,为的就是这部书,所以得到之后才会一去不回,是不是?”

林夫人摇着头哽咽着说道:“最初我接近子湘,的确为的是神女遗书。可后来我一去不回,却是因为子湘已经过世,此时回头,又有何意义?我将你留给太乙观,为的是让你清清白白地长大成人。你是唐天师一脉留下来的孩子,太乙观一定会善待你。如果我带着你走,可能早已经被江家和姑苏赵府斩草除根。”

唐廷玉震惊地道:“你和江夫人家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

林夫人凄然一笑:“江林二姓,为争夺巴中一处盐泉,百年之间,死伤之人,何止上万?林家本来还略占上风,谁知江家不知怎的得了巫山门的典籍,不到十年便反败为胜,杀到最后,百年大姓,只余下我一人了,他们兀自紧追不舍,一定要斩草除根。只是上天保佑,每到危急时刻,我总能绝处逢生。就如我刚刚送走你之后,若不是遇上了东海王的人,躲到了东海之上,只怕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姑苏赵府的追杀。”

唐廷玉怔了良久,转过头看看云梦,又看看林夫人:“这么说萱夫人在你手中?”林夫人摇摇头:“她在龙家庄手中。如果她在我手中,也许我早已克制不住自己而杀了她。”

云梦皱起了眉:“萱夫人是谁?”

唐廷玉转过身来看着云梦:“萱夫人闺名‘月姑’,她是姑苏赵府江夫人的亲妹妹,赵鹏的嫡亲姨母;是宣王的侍妾,也是你的母亲。你的父亲不是东海王,而是宣王。”云梦瞪视着他,心神震荡,眼中尽是不信之色,唐廷玉继续说道,“二十年前有人偷袭住在鄱阳湖畔养病的宣王,劫走了临产在即的萱夫人。我不知道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总而言之,最后萱夫人落到了龙家庄手里,而你则成了东海王寄予厚望的独生女儿,希望能借助你的身份给东海带来他们梦寐以求的富庶繁华。”

云梦竖起了眉:“你有什么证据说这番话?”

唐廷玉略一踌躇,没有提起追风十八式的秘密,仅仅将目光转向了林夫人,林夫人脸上的神情无庸置疑地证明了唐廷玉的话。云梦的神色变幻不定,唐廷玉进而说道:“我想你一直在困惑,江上决战之际,宣王为什么在最后一招时不对你出剑,宁可自已承受最后一式的反击之力。宣王那时已经肯定你的真实身份。他决不会也决不能伤害你,就如——”他停了一下,看向林夫人。林夫人脸上仿佛自心底绽出的温柔微笑令得唐廷玉心中一颤,移开了目光。停一停,他又道:“如果你相信我的诚意,不妨到宣王府一行。谷川马上会来宣王府。他是东海王唯一的弟子,也是知道此事最清楚的人。”

云梦没有回答,唐廷玉不无担心地注视着她急促的呼吸。云梦的伤势复原得怎么样?此时揭露真相,会不会对她的刺激过大?林夫人望着唐廷玉脸上的忧虑神情,心中怦然一响,不由得走近唐廷玉,喃喃问道:“你——你这样逼迫我说出真相,为的是宣王,还是云梦?”

唐廷玉怔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云梦忽然纵身自右窗中穿了出去,唐廷玉紧随在后,追到甲板上的林夫人只见到他们翩然如两只巨鸟的身形飞落向喊杀声传来的方向。

夜色中火光映着细细的雨丝,他们的身形自雨丝中穿过,剑光闪动,惨叫声接连响起,东海武士与伊贺岛武士则高声欢呼起来,眨眼之间云梦两人已经冲破重重战圈,逼近到领队的龙君侯身前。龙君侯向后急退,一边大叫道:“云梦小姐,快快约束住你的手下,我们是来接应你去南漪湖养伤的,这些人不知听了谁的号令阻拦我们通过!”

唐廷玉抢在云梦之前横掠过夜空,拦住了他的退路,龙君侯的几名贴身卫士被唐廷玉挡在一边,云梦一剑刺向龙君侯面门,他大惊之下就地一滚,让开剑势,一连十三腿踢出,疾如脱兔,迫得云梦攻势略略一滞,翻身拔出长刀,奋力一格,挡住了云梦斜刺里劈来的一剑。云梦忽地手腕一抖,闪电般刺出三剑,分取他上中下三路,龙君侯猝不及防,挡住了第一剑,却被后两剑分别刺中小腹与大腿,若非他退得及时,剑尖刺入不深,当时便要重创不起。

龙君侯见云梦神情不对,眉宇间隐含杀机,心知不妙,连挡三剑之后,拼着让云梦在背上划了一剑,纵身飞扑出数丈开外,龙家庄武士即刻结成阵势将他围在当中,缓缓向东面退走。

云梦一连劈倒三人,唐廷玉已追了上来,反手一剑刺中身后那名龙家庄武士的胸口膻中穴,双足在那人身上一踏,借力纵起,人在空中,左手中一把金针射出,离龙君侯最近的三名武士中针倒下。

不过几个起伏之间,龙君侯身边只剩下了三名卫士。云梦已经逼近,龙君侯正待后退之际,冷不防其中一名卫士悄悄伸出左脚,在他右膝弯处一点,他只觉半边身子忽地一麻,不由得仰天倒了下去,还来不及跃起,云梦的长剑已抵住了他咽喉。另两名卫士则已被唐廷玉击倒。

绊倒他的那名卫士伸手在脸上一抹,露出乔空山那张黑瘦黑瘦、猢狲一般的脸孔。乔空山笑嘻嘻地道:“云梦小姐,唐三公子,乔某这一手还露得不错吧?乔某还另有要事,先告辞了!”

唐廷玉暗自嘘了一口气。难怪云梦说她自有挟制龙家庄的办法,原来她早已在龙君侯身边埋下乔空山伏兵。他向前走了步,笑道:“多谢乔师兄帮忙——等等,我还有话要问你,先别忙着走。”

乔空山转过身,却见药叉药奴不知何时已经拦在他身后,他只好苦笑着拱手说道:“唐师弟,你就行行好,放我一马如何?有些事情你问我,我也答不上来;有些事情我知道也不能说。”

唐廷玉一笑:“我只问你一句话,谷川这样信任地将你放到云梦身边,是不是因为他知道你已知道云梦的身份,决不会加害于她?”

乔空山一怔,随即跳了起来:“我就知道你留我下来没安好心!好,实话跟你说吧,免得你疑神疑鬼的。一年前我扮成个游方郎中四处闲逛的时候,有人叫我去一艘船上给一个女人治病,那女人从我治病的手法认出了我是医圣的弟子,就嘱咐我去见谷川,帮着谷川照看云梦,她还替我掩饰,让我抓了个船夫做替死鬼、躲过了那群想要杀我灭口的家伙。不过我直到见到谷川之后才知道那女人就是萱夫人。”见唐廷玉好像并不相信他的话,乔空山嘟哝着道,“说给你听你又不信。那时我的确不知道她的身份,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不答应她。”说着他瞄了一眼云梦,小声嘀咕着道,“云梦一点也不像萱夫人,凶神恶煞的,动不动就拿柄剑指着别人喉咙,真不知你将来怎么受得了她。”

唐廷玉脸上不觉微微一红,转念猜到乔空山急着离去,也许是因为萱夫人还困在龙家庄中。以乔空山千变万化的易容本事,的确是暗中保护萱夫人的极佳人选。他挥手让乔空山离去,转过身来走向云梦。他们的话云梦都已听见,心中更是困扰,收起长剑的同时另点了龙君侯的背心大穴,盯着他问道:“萱夫人在哪儿?”

龙君侯十分意外,试探着问道:“你都已知道了?”

云梦挑起了眉:“我知道些什么不须你管。我只问萱夫人在哪儿?”

龙君侯怔怔地看着她。他一直在担心着这一天的到来,现在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既然他已永远没有机会让云梦主动放开心怀来接纳自己,那么……就让他换一种方式吧。

龙君侯的神情慢慢镇静下来:“家父曾交代过,如果有一天你问起这个问题,就请你去见他。我想现在是时候了,我会留在这儿做人质,以免手下擅自行动;也请云梦小姐约束住你的手下暂时不要有所举动。此时敌友未分,还是不要伤了和气为好。”

唐廷玉微笑着道:“少庄主颇有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大将之风啊,我想龙庄主定非等闲之辈,才能教养出如此儿郎。还请少庄主派人通知一声,我会陪云梦同去龙家庄。”

云梦令属下将龙君侯押回到船上,布置好四面的防卫,下令在她赴龙家庄期间此处一切仍听从林夫人指挥。随即又召来横川木,说道:“天亮之前,你们仍旧隐在暗处守卫,不得让任何人接近这艘船;天亮之后,便是我们一年约满的日子,你可以率领你的手下离去。”唐廷玉凝视着云梦镇定自若的脸孔,不无论局势如何纷乱,云梦似乎都能够若无其事地分派人手、安排诸项事宜。只是,这样的镇定自若,有多少是来自宣王的血脉,又有多少是来自东海王的教导?

临走之际,林夫人忍不住在唐廷玉身后轻声说道:“廷玉,你——”

唐廷玉没有回头。他自然知道林夫人在企盼什么。可是此时此刻他的确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林夫人渴求的面孔,如何去面对多年以来一直若隐若现地藏在他心中的这个谜团的谜底。他想云梦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林夫人的真实身份以及她与云梦的另一层关系,所以才会选择逃避。

林夫人失神地望着他们并肩立在小船上的身影。唐廷玉已经披上龙君侯的一件外袍,遮盖住他被天罗带撕裂的衣衫。林夫人心中不由得一阵茫然。她原以为将唐廷玉留给太乙观是最好的选择;可是现在,他已经完全成为了一个陌生世界中的人。

离开了林夫人的视线之后,唐廷玉的心中稍稍轻松一点,他侧过头向云梦说道:“我没有想到你的伤势复原得这么快。”

云梦望着前方,慢慢说道:“这是因为有了宣王送给我的内功口诀,还有你送给我的丹药,我恢复的速度快得令我自己都感到吃惊。以前我并不是这样,伤势的恢复甚至比一般未曾习武的人还要慢。”

唐廷玉心中一震:“你也觉得这其中必有缘故,对不对?”

云梦没有回答,转而说道:“我曾经梦见过她。可是现在我不知道,那是梦境,还是我真的曾经见过她。”

唐廷玉轻轻地吐了一口气,云梦转过头来看着他,不无困惑地说道:“你好像并不高兴见到你的亲生母亲,知道你的身世。为什么?宣王不可能因为这个缘故就对你另眼看待。而只要宣王态度不变,世人也不敢妄自议论什么。”

唐廷玉茫然许久才道:“我不知道。也许是因为我太愤怒太失望,感到自己好像是被抛弃了这么多年一样。”所以他初见到云梦身上的金链和玉锁时,知道这金链和玉锁的来历时,才会选择视而不见。

他们默然无语。夜雨绵绵如丝,无声地飘落在他们身上。两岸的密密草丛中时时传来一两声蛙鸣。桅杆上的灯笼,随了船行轻轻摇晃着,令得那淡黄的灯光也时明时暗。

唐廷玉伸手握住云梦的手腕,说道:“去龙家庄还有一段路程,好好利用这段时间吧。”细密而绵劲的真气自唐廷玉手心缓缓渡入云梦体内,令得她有如弓弦一般紧绷的精神慢慢舒缓下来。黑沉沉的天地之间,仿佛只有他们两人并肩而立。

唐廷玉蓦地自无人无我的空茫之境中惊醒,云梦却已经在惊醒的同时纵身拔剑,巨鸟般投向右岸的密密草丛,剑光闪动之际只听得惨叫连连;射向划船的两名东海武士的暗箭,则都被唐廷玉挥动竹篙挡落在水中。云梦飞掠回船头,说道:“偷袭者是天机府的人。他们一定以为我伤势未愈,所以才这么大胆子。”

唐廷玉探询地问道:“你怎么处置他们的?”

云梦微微一笑:“你以为我杀了他们吗?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只刺伤了他们几处经脉。”

唐廷玉心中暗叹一声。被寻常刀剑刺伤经脉,尚且经受不起,更何况是惊魂之剑;自此之后,那些受伤的人只怕是再也不能动武了。云梦处置对手的雷霆手段,到底是来自东海海盗的熏陶,还是宣王的遗传呢?他说道:“现在想必没有什么人胆敢轻易来冒犯你了。”

云梦没有回答,过了一会轻声说道:“林夫人那样恨萱夫人,在我幼时她有足够的机会报复在我身上,为什么她没有做?就算对我的看护再仔细,也当不过有心人的算计。可是她却没有。不但如此,我觉得她对我一直都没有敌意。她看起来很严肃,飞鱼岛上很多人都敬畏她。可是我却一直觉得她很亲切。”她看了看唐廷玉,他的面貌神情之间,可以清楚地看到林夫人的影子。

唐廷玉无法回答她的疑问。云梦这样问,是不是因为她心中对萱夫人与她的关系还有着怀疑?她忽然说道:“我有些饿了。”

唐廷玉这才想起,云梦几乎一天一夜未曾进食了。他抱歉地道:“我都忘了这回事了。不过我带了干粮和水——”云梦截断了他的话:“不必。”她提起竹篙,注视着小船边的水流,忽地一篙插入水中,再提起来时,篙尖上已挂着一尾活蹦乱跳的鱼。

唐廷玉看着云梦熟练地剥去鱼皮,泰然自若地撕咬着生鱼片,不由得怔在那儿。这一刻,唐廷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更真切地意识到,云梦是生长在东海之上,而不是宣王府中。他暗自咬了咬牙。他必须得为宣王带回云梦,让她真正成为宣王的继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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