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六章(1 / 1)
我并不打算将孟士元塑造成阻力派,但是要让他这个时候就对男女平等的主张高举双手支持,未免要求太高了。
象小殷那样思想激进主动、勇于打破旧格局、推动社会进步的人,毕竟只是极个别人。而似孟父这样思想并不那么僵化、相对比较开明的人,应该不在少数,属于可以争取的力量。这些人要让他们自己自发思考、主动质疑男尊女卑观念,那是不现实、不可能的。但是一旦有人(象小殷、丽君这样的人)站出来振臂一呼,向他们提出新的观念,让他们开始理性的思考,他们其实对男女平等的主张也并不那么排斥的。
近来在关注美国总统初选,看希拉里和奥巴马对峙,听到了不少关于性别歧视和种族歧视的讨论,大都是说社会中性别歧视的现象要比种族歧视多得多。了解了一下,才知道原来美国妇女直到1920年才获得选举权,远远晚于黑人获得选举权的时间。然而不管怎么说,美国至少现在有女子站出来参选,有看到女总统的希望。中国呢?中国什么时候能出一个女国家主席、总书记?要真正实现男女平等,即便是现在的社会,也还是任重而道远的。
喜欢本书的朋友,不论男女,想来都是男女平等主张的坚定拥护者。我不想说空泛的大话,只希望喜欢本书的读者,也包括我自己在内,都能静心地想一想,自己能为实现男女平等,做些什么力所能及的事情。 次日一早,以袁容和荣清为首的文武官员,将钦差相爷从驿馆迎入昆明府衙。孟丽君展开圣旨宣读,豁免了云南所属各州府县一年的钱粮,抚恤孤寡老幼,鼓励休养生息。众官员山呼万岁,叩谢皇恩。
孟丽君随即在袁容和荣清的陪同之下,巡查了昆明城内外各处。当日叛军原是献城请降,昆明城未经战事,还算保留完整,再经袁、荣二人的一番大力整治,倒已恢复了几分从前太平时的光景。
经过北门时,忽见路旁立有一冢,冢前设有石碑香案,竟有不少百姓过去焚香祭拜。孟丽君不觉有些好奇,随口问道:“不知这是何人之冢?”袁容看了看,解释道:“这是一座衣冠冢,其中并无尸骨,乃是为我朝一位义士所立。此人姓傅名归人,原是皇甫侍郎府中的一名家将……”将傅归人千里报讯、遭人格杀之事说了一遍。
孟丽君听到“傅归人”三个字,不觉一惊,目光朝荣兰望去,见荣兰微微点头,轻轻“哦”了一声,道:“原来是一位义士之冢。”袁容望着冢前络绎不绝前来上香的百姓,叹了口气,说道:“大人不知,百姓们来此祭拜,倒并不只是为了这位傅义士,更是为了前任提督孟士元大人的千金孟丽君小姐。”
孟丽君又是一惊,沉声道:“此话怎讲?”袁容道:“当日殿审真假孟丽君一案时,相爷正在京里,其中内情,想必比我等知之更详。话说这消息传到昆明,全城百姓皆为之轰动。原来孟提督之女孟丽君小姐美貌多才、知书达理的芳名,在昆明城中可谓无人不知。当年李逆立那假丽君为后,昆明城中便多有风言,都说那人断非是真正的丽君小姐。如今金殿审案、真相大白,朝廷昭雪了孟提督的冤案,更还了孟小姐一个清白名声,全城百姓皆盛赞朝廷英明。只是……”
说到这里,袁容又叹了口气,方续道:“……可惜了这样一个聪慧过人的才女,如今却不知流落何方、是生是死。孟提督冤案既雪,傅义士当初通敌报讯的罪名自然也就一笔勾销了。孟提督感念傅义士义举,便在此处立下了这义士之冢。不想消息传开后,倒有不少百姓自发前来上香,他们在祭拜义士之时,也在一并纪念孟小姐这位才名远播、秀外慧中的奇女子。”
孟丽君听罢袁容所说,心头涌起一股暖流,沉吟片刻,道:“既如此,咱们也过去上一柱香罢。”走到墓前燃起一柱香,在心底祝祷道:“百姓厚爱,丽君愧不敢受。自当竭尽所能,为天下苍生谋求福祉。”又默祷道:“傅将军报讯之恩,丽君铭感不忘。唯愿英灵不朽,护佑尊夫人静虚师太平安。归郎虽非你亲子,有朝一日,我当令他改为傅姓,延续将军一脉。”将香插入香炉中。
钦差相爷南巡之事,昆明城内早有风闻。这时百姓们见到钦差旗牌仪仗,又见巡抚、提督两位大老爷,陪同着一位相貌俊雅出尘、美若谪仙一般的少年过来上香,自然猜得到那人便是年方十八便已登台拜相、人称“天下第一美男子”的郦相爷了。待钦差车轿去得远了,仍不住议论纷纷。此后义士冢前香火越发鼎盛,自不消提。
从义士冢出来,荣兰引着孟丽君,前去视察了新近设立的、容养婴儿孩童的收容所。这些孩子们,大的才八、九岁,小的尚在襁褓之中,大多是父母双亡、无家可归,也有被父母亲人狠心抛弃了的,大约是生活委实艰难、无力养活的缘故,十个孩子里倒有八个是女孩。
孟丽君望着这些孩子们稚嫩无助的面容,心底一阵抽痛。战乱之中无数百姓颠沛流离、家破人亡,有多少孩童失去了她们的父母亲人,又有多少人为了生存、不得不忍痛抛弃自己的亲生骨肉……若是无处收容,这些孩子中,有多少将会凄惨死去,又有多少将沦为乞丐、在饥寒交迫中苦苦挣扎……
想到这里,孟丽君颇为动容。当下细细询问了收容所的详细状况,提出了一些建议。这个收容所本是荣兰一力创办,为此倾注了不少心血精力。孟丽君又问起收容所各项开销从何支出,荣兰道:“原是民间一位名唤殷溪霆的儒商所提供。这位‘小殷相公’义薄云天,令人好生敬重……”
孟丽君一怔,道:“殷溪霆?可是那荆州举子殷子威?”荣兰笑道:“原来相爷也识得殷子威。不错,正是他。下官和袁大人在赴任途中路经荆州,因缘巧合结识了殷子威。此人在荆鄂一带名头极大,深得百姓拥戴。他辗转千里、平价运粮,不仅化解了云贵两省的燃眉之急,更救助了无数难民百姓。他又将这一行的所有收益,尽数投入了这个收容所里。”
袁容颔首赞道:“这个殷子威不但有一副悲天悯人的菩萨心肠,还是个大大的才子。明堂,老夫读过他的文章,是二十年来除你之外生平仅见。才气纵横、心气开阔,若说言辞锋利、针砭时弊,他不及你,但论通达刚明、天然浑成,却犹有过之。如此奇才……唉……偏生全无入仕之心,不能为朝廷所用,着实可惜了。”一面说,一面连声叹气,一副惋惜不已的模样。
孟丽君知袁容乃十数年翰林出身,文字功夫甚是了得,点过数任学政,当年自己乡试夺魁时,他便是湖广主考,与自己有半师之谊。这识文辨才的本领,自是不消说的。但他说殷溪霆“全无入仕之心”,实是未解其中真正缘由。那日在章华寺里,孟丽君尚不及与殷溪霆谈及诗词文章,这时听袁容如此盛赞,不觉对来年春闱里殷溪霆的文章,生出几许期待之意。
公事罢了,回转提督府。荣兰陪着孟丽君到明珠堂给孟士元请过安,说起今日见闻,以及自入云南以来所见种种仓痍满目的凄惨光景,自然又提到这数年来孟士元深陷敌营的苦痛煎熬,三人不免将那集国仇家恨于一身的罪魁祸首李氏父子痛骂了一通。孟丽君忽然想起一事:那日金殿审案李汝章临去时的一眼,以及那一阵状若疯癫的狂笑,连同他先前对“孟丽君”之名异乎寻常的固执,都让孟丽君隐隐感觉其中颇有文章,却委实想不起自己与他到底有甚瓜葛。这件事一直亘在她心间,难以畅怀,这时便顺势提了出来,向爹爹询问。
孟士元闻言一呆,随即强笑道:“哪有此事?是你多心了。”孟丽君不觉大奇,看来其中果有隐情,爹爹是知晓的,却不知为何不肯告诉自己。本来还欲旁敲侧击探问口风,忽见荣兰在一旁悄悄递了个眼色,心中一定,看来兰儿知道其中缘由,一会问她便是。爹爹不肯告诉自己,想来必有他的顾虑,但此事既与自己有关,还是心中有数的为好。
一时话题转到婴孩收容所之事,孟士元父女皆对荣兰这一举措颇多褒赞。荣兰满怀感慨,低声说道:“幼年时我原是同祖母一路逃难来到昆明的,那时才只有二、三岁大,旁的事情都不复记忆了,只还记得那个风雪之夜,祖母将我紧紧捂在怀中,自己却冻死路旁……看到收容所里的这些孩子们,我便如看到了从前的自己一般。想当初,要不是老爷夫人好心收留,我早已不在人世了。这些年来,若非小姐一直将我当作亲生姐妹一般悉心教导、鼓励指引,我亦不过是一个普通平凡的小丫鬟,这辈子连做梦都不敢想象,自己竟能成为手握一省兵权、叱咤风云的提督将军。”
荣兰眼角不觉有些湿润了,抬起头来凝望着孟丽君,恳切地道:“小姐,我已经仔细考虑过了。现今我在收容所里收养了这些孩子们,就不仅要让他们吃饱穿暖、衣食无虞,更要竭尽所能地教导指引他们,使之不论男孩女孩,将来都能成为国家社稷顶天立地的栋梁之材。”说到这里,俏丽的脸庞上闪耀着几分欢喜的光芒。
孟丽君缓缓点头,说道:“兰儿你有如此志向,我甚感欣慰。只是此事任重道远,当徐徐图之,以你一人之力,切不可操之过急。”荣兰微笑道:“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个道理我明白的。小姐,我曾和那殷子威详谈过此事,他千金一诺,愿助我一臂之力。袁夫子不知此人志向,说他‘全无入仕之心’,却是忒也小瞧他了。此人委实奇才也,他曾和我私下说过,此生若在乡野,则当兴办几所女子私塾;倘能立身朝堂,便要力促朝廷开设女科取士……小姐,你说咱们若能以女儿之身,堂堂正正地立于朝堂,不必再遮遮掩掩地隐瞒身份,那该有多好啊!”说到最后一句话时,点漆般的眼眸中满是衷心向往之色。
孟丽君心中也有同感,喃喃道:“是啊,那样该有多好!”随即伸手过去,握住荣兰的手,含笑道:“兰儿,你我如今的所作所为,不正是为了这个么?天下事尽在人为,你我姐妹携手、其利断金。眼下虽不可能,将来却未必没有能以堂堂正正的女儿之身立于朝堂的那一日!”荣兰闻言颔首,握住小姐的手紧了一紧。
孟士元听着二人这一番谈话,不由目瞪口呆、瞠目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这时方插口道:“女科取士?还以女儿身公然立于朝堂?此事未免……这个……忒也荒唐儿戏了罢?自古以来,便是男主外、女主内。似你们二人这样女扮男装、入朝为官的奇女子,古来也没有几个。若是真的开了女科,让世间女子都能与男子平起平坐,这……这……这可要天下大乱啊!”
孟丽君转头过去望着爹爹,微微一笑,反问道:“爹爹,你说世间女子,为何就不能与男子平起平坐呢?虽然男子天生体力强于女子,然而女子的耐力和坚韧,也非男子可比,算得上各有所长。若说聪明才智、雄心抱负,便以女儿为例,也未必及不上男子……”
孟士元打断她话,道:“君儿你自小聪慧过人,是天下女子中的翘楚。然而天下女子,岂能个个如你?”荣兰接过话头,笑道:“老爷,小姐惊才绝艳,自非常人可比。荣兰却不过是万千众生中的一个资质寻常的普通女子,得蒙小姐指引教诲,耳濡目染之下,方有今日奇遇。可见即便是天分平凡的寻常女子,经历过一定的努力和磨练之后,只消得遇适当的机会,同样能够成就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业绩。小姐,你说是么?”
孟丽君点头赞许道:“兰儿说得不错。爹爹,这世间男尊女卑已久,你可知有多少人为此饱受压抑折磨?你看兰儿自赴任以来,恪尽职守、兢兢业业,如今云南境内治安整肃一新,散兵流寇皆已荡清,着实是她的功劳。这世上如兰儿一般的女子还有千千万万,说到底,她们并非没有能力才干,而是苦于得不到施展能力和才干的机会。她们之中就算只有十之一二能为朝廷所用,也是于国于民的一桩大善事。何况天下并非只有仕途一道,三百六十行,皆有可为之处。殷子威所说‘男女平等、唯才是用’,要的正是这八个字。”
孟士元沉思不语。他对妻子忠贞挚爱,对女儿呵护备至,从来不曾因为没有子嗣而稍减半点爱妻怜女之心,便是待家中的丫鬟仆妇,也一向和颜悦色。自己女儿女扮男装,做下了一番不逊须眉男儿的大功业,他心中既觉欢喜,又是骄傲。然而在他心底深处,却是从未动过置疑世间男尊女卑这一法则的念头。这时听了孟丽君和荣兰之言,一颗心杂乱如麻,忽上忽下,一时只觉荒唐透顶,一时又觉颇有道理。
孟丽君见了爹爹这副模样,知他须静下心来细细思索,于是和荣兰一道起身告辞出来。二人到了后花园,荣兰停住脚步,悄声道:“公子,可要去幽芳阁里瞧一瞧?”这幽芳阁乃是孟丽君从前在家时的闺房,当下点头道:“好。”
荣兰并无家眷,提督府内使唤的下人仆妇不多。来到幽芳阁外,只有一个看房子的中年妇人住在此处,见了自家老爷,赶忙迎上前来。荣兰命她远远地退开去,不经传唤不必进来。
推门进去,孟丽君望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几案牙床、妆台铜镜,不觉生出几分恍然如梦之感。随手打开橱柜,见里面有一只竹编小盒,取出一看,只见盒子的四壁竹片上雕刻了花草山石,手工精致,上边还有个小小的盖儿,竟是从前和荣兰一起偷遛出府时,在集市上买的装蛐蛐儿的小竹盒。忆起往事,二人不觉相视一笑。
孟丽君将竹盒放回原处,问荣兰道:“那李汝章之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荣兰道:“此事原是坊间传言,真假难辨。但与公子先前所叙相互照应,倒象是真有其事。公子先请坐下,听我细细说来。”孟丽君依言坐下,见桌椅陈设上并无灰尘,显是有人常来扫理。
荣兰也坐下,说道:“公子,当初你教我兵法,便曾以李氏造反作乱为例,说那李延亭自两广起兵,为何不北取江浙等地,反由贵州而入云南,这未免于兵法上颇为不通。何况李延亭系两广提督出身,两广乃其根本所在。当日他身中流矢、伤重不治,无奈之下在昆明登基,临死前欲过一把‘皇帝瘾’,那也就罢了,却如何会弃其根本所在而定都昆明,委实令人费解。”
孟丽君忆起前情,道:“不错。”荣兰笑道:“其中缘由,说来倒也有些好笑。原来那李氏父子三人,皆是十分迷信鬼神卜卦之人。旗下有一道人,名号神武真人,一向深居简出、不见外人,甚是神秘诡异。据称精通周易六十四卦,能断生死兴衰,被李氏父子引为心腹,言听计从。每逢决断大事,必要卜卦问明吉凶。当日便是因为这神武真人登坛卜卦,得了一大吉卦相,李延亭方才决意起兵造反的。”
孟丽君一怔,心道起兵造反如此大事,竟有人当真付之于鬼神之说。却听荣兰续道:“神武真人卜卦之事,知者甚众,确有其事。然而坊间传闻,说那神武真人还曾言道,他夜观天象,发觉西南一片紫气弥漫,初时只当是紫微星所指的帝王之气,细细观来,竟然并非出自紫微星,而是来自天府星。这天府星乃母仪天下的皇后星曜,不知如何,竟然盖过满天星斗、明亮异常。天府星既指西南,便意味着天命所归的国母皇后当出自西南,而天府星异常光明,则是表明天下兴衰成败,应与这位皇后娘娘密切相关。”
孟丽君先是一惊,接着忍不住笑出声来,道:“……你是说……嘻嘻,这可当真可笑得紧……那李汝章认定了我就是……就是那天命所归的国母皇后?难怪他在金殿上乍一见了我,还连声叹气道‘天意如此’呢。”立时明白了爹爹为何不愿将此事告诉自己。荣兰也笑道:“这些都是坊间传言罢了。李氏父子三人皆死,献城请降之前,神武真人便已出逃。我曾颁令全省搜捕,却不见影踪。其间内情到底如何,已是不得而知。”
荣兰和孟丽君又说笑议论了一阵此事。荣兰忽然红了脸,偷眼觑了孟丽君一眼,吞吞吐吐道:“小姐……我和你说一件事,你可不许取笑我。”孟丽君大奇,道:“甚么事?”荣兰显出一阵忸怩之色,随即像下定决心一样,收敛了羞容,大大方方地道:“我……喜欢上了一个人,就是那荆州殷子威。”
孟丽君一震,听荣兰几分甜蜜、几分骄傲地说道:“他是人中英豪,种种想法行事皆与我不谋而合。当日荆州初见时,我们便惺惺相惜,只觉相逢恨晚,他那些‘离经叛道’的主张,常人自然难以理解,我听了却是一点一滴、直入心坎。九月间他运粮远来,我们一路联手,将强寇匪贼一网打尽。那时我刚办下这个孩童收容所,正为开销之事犯愁,他二话不说,将银票搁下,还一口许诺说必会鼎力相助……”
孟丽君插口问道:“他……知道你身份么?”荣兰脸色略有些黯淡,摇了摇头,随即打起精神,展颜一笑,道:“我已经想过了,只消明白自己喜欢他,心中有那么一个人挂念着,也就足够了。别说他还不知我的身份,就算他知道,并且同样喜欢我,我还是不会为此放弃身上责任和心中理想的,这同样也是他的理想和期望啊。”略停片刻,又补充道:“除非真的到了能以女儿之身立于朝堂的那一日。”
孟丽君望着荣兰飞扬洒脱的笑容,在心底暗暗决定:“倘若那殷溪霆不喜欢兰儿,也就罢了。要是二人两情相悦,我定要想办法撮合他们的姻缘——自然不会让兰儿为此放弃她的责任和理想。”轻轻握着荣兰的手,不觉有些好奇,笑问道:“兰儿,你说你喜欢他,喜欢一个人,究竟是一种甚么样的感觉?”
荣兰想了想,微笑道:“喜欢一个人么,那是一种……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会时常不由自主地回忆和他在一起的情景,有时觉得心里酸酸的,好像有甚么物事堵在心间;有时又觉甜甜的,有一种说不出的欢喜和甜蜜;有时仿佛全身酥酥麻麻的,便如有一根羽毛在轻轻搔挠着;有时呢,又会从心底生出一丝莫名的悸动……”
孟丽君听了这一番话,脑中如响了一记焦雷般蓦然怔住,全身一僵,和荣兰相握的手不觉攒紧。荣兰有所感觉,抬头望了过来,这时孟丽君脸色已恢复如常,并无异样。荣兰于是接着道:“……说来说去,其实也说不清、道不明。总之就是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感觉啦。小姐,甚么时候等你有了喜欢的人儿,你就知道了。”
孟丽君默然不语,此后荣兰再说了些甚么,她心不在焉,也并未听进去。荣兰见她话少,只当是今日巡查了一日,倦得紧了,不敢多说,将她送回驿馆。
是夜,孟丽君合衣躺在驿馆床上,辗转反侧,不得成眠。那种熟悉的、酸酸甜甜的奇妙感觉重又涌上心头,这一次她心底雪亮:“原来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原来在我心中也已有了喜欢的人儿……”一个熟悉的身影跃入脑海,心口如被哽住,呼吸不畅,无数往事一幕一幕浮现在眼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