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楔子（上）（1 / 1）
春分刚至，惊蛰忽起。
一场阴雨茫茫的暗沉箫索，泼墨一般盖在了清微山头。
原本是虫儿破土，天光明媚的灿烂节气。却偏偏撞上风则老神的夫人惜梧的分娩之期。
悲痛欲绝的呻、吟之声使地室中气氛极其急躁和悲戚。
宫中，黄梨木制的雕木花窗半开半掩，两层透明薄纱于微风中卷起，床上大汗淋漓的女人便在淡袅的轻烟中显出几丝楚楚动人的羸弱来。
朦胧烟帘中，床畔坐着一个月白羽衫的俊美男子，头发乌黑发亮，一双剑眉灵动有光，他的手中正拿着那十万年都不曾离手的显天长戟。
此人名叫风煜，是清微风则老神的大儿子。他统率神兵于勾野山，赫赫名头响遍四海八荒。
“老爹，不要在我们跟前晃悠了，就算你再担心阿娘，也不能真的把阿娘肚子里的宝贝给晃出来啊？”风煜坐在床畔，很是烦躁地摇了摇头。
“臭小子，没看到你阿娘在生孩子么？一天对着你这破宝贝东看西看，可没什么出息！”风则老神开天破地对着自己儿子的屁股上一拽，“快，快挪开一点儿！”
“哎，是你生拉硬拽将我带来的，要不然我早滚了。”风煜勉为其难地挤出一点儿委屈的泪，“谁喜欢过来看阿娘要死不活的啊？”
“则哥……你……你过来！”床上躺着的女人咬着双唇努力蹦出一个句话来，“恐怕今日我是生不下这孩子了，快……快去请……云母！”
这是个极好的点子。
云母是这四海八荒里最有名的神医，她的医术可谓上天至地，闻名仙魔两界的医史录中就有她的大名。因得天后赏识，所以便有了‘圣母’这一闻名遐迩的尊号。就连魔界右渡等地方都为云母建了一个金光闪闪的雕像，以示尊崇。
“好好好，我……我这就去请云母。”风则老神对着窗户化作一缕云烟，消失不见。待地再回到房屋，身旁已多了位气质非凡的贵妇。她把着惜梧夫人的跳动的脉象，朱唇轻启，已然淡如冰霜地开口：“估摸着是……生不出来？”
风则老神和儿子风煜面色一青，惊恐万状地对视一眼，一字一句道：“甚么，生、不、出、来？！”
床上的女人一听，隆起的腹部翻江倒海，里面的宝贝有种要破土而出的强烈欲望。云母抚了抚发鬓，对着跟前吵嚷的男人喝道：“生个孩子，你们也来瞎凑热闹？出去吧！”
风则内疚，娘子啊！
风煜乐呵，好耶！
被逼出房屋的两个大男人坐在宫外的一块大岩石上耐心等待。此时雨已经停下。只是调皮地喜欢来一点儿冷嗖嗖的凉风。
“老爹，不好意思，儿子冒昧问一下。”风煜化了显天长戟，悠哉悠哉地躺下去，“你想要阿娘给你生个儿子，还是女儿？”
风则抖了抖他那冷霜一般的白眉毛，挑眼看过去，从善如流地将难题扔给了自己跟前的儿子：“那你呢，是希望你阿娘给你生个弟弟，还是给你生个妹妹？”
风煜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妹妹吧。”
风则老神蹙起高高的眉头，有些不解地垂下眸：“为何？”
“老爹，你也太笨了。是妹妹的话，就不会像我这么调皮，以后才有人孝顺你啊！”风煜嘟着唇，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
风则老神乐呵呵地凑过来：“你真觉着……你阿娘肚子那位……是个女儿？”
风煜从容不迫，一本正经地点点头：“相信儿子，老爹，你是幸运的！”
一巴掌倏忽扫向自己的脑后，风则老神道：“依你这意思，妹妹生下来，啥活都让她包了是罢？”
风煜反射性地捂住后脑勺，挂着两行眼泪：“老爹，哪一天把你儿子脑袋挥下来，你老就乐意了！”
风则老神果然气度不凡地抱着儿子的脑袋细看：“放心，下次我挥轻点儿？”
风煜：“……”
后来，风煜的笑言终于破天开荒地成了真。只是唯独让他意想不到的是，那个所谓的妹妹确实承了阿娘的美貌，长地颇为绝色。然而性子……却不似想象中的那么温婉端庄。至少在他的眼里，是个活泼地过犹不及的女孩子。
但这样好看的女孩子，竟有一个缺陷。
她不能视物。
“风煜，你说我长地好看不好看？”风煜倚在一棵碗来粗壮的大树下打盹。却没来头地被一个小人扯住胳膊，硬生生地摇醒了？
“我的傻妹妹，你问这个做什么？相貌都还没长开呢，咋看得出来？”风煜实心实意地拍了拍妹妹的右肩，十分惋惜又特别委婉地敷衍。
风苓挠了挠头，郁闷地吐了吐舌头，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委屈地抹眼泪：“哼，阿娘骗人！”
风煜往身旁凑了凑，胳膊肘轻轻朝妹妹胳膊捅了捅：“话说……阿娘到底跟你说了什么啊？”
“……嗯？”风苓屈膝，正儿八经地犯了阵儿痴，然后将一张通透的小脸转到风煜的面前，“嘿嘿，这么想知道啊。哥哥求我啊？”
“死丫头，不理你了。”风煜假装伸懒腰。“好啦好啦，我告诉你。你先别睡！”风苓只能甘拜下风地回答，“阿娘说，女子这个貌只有像男子这样的人才能看得出美不美，因为是异性，所以不会因为忌妒徒生误会！”
“呵呵。”风煜表示赞同地笑笑，可目光刚瞥到那侧颜时，内心却莫名其妙地被震颤了一下。
尽管妹妹长得再好，终究她无法视物。就像这偌大清微山上，没有哪一只孔雀不知道自己的主母惜梧夫人生了一个瞎子。
空有眼球的瞎子。
但，无法预料地是。五千岁后的某一日。这种情况便骤然改变。
内室里，惜梧夫人将自己平身法器交给了风则老神，双瞳泪珠滢然。
“惜梧，你真的打算这么做么？”风则老神凄恻地望着自己的妻子。
“是，夫君。你知道的，无法视物是多么一件痛苦的事啊？”惜梧夫人神色颓然难耐，“阿苓看不见，都是因为没有眼魂。倘若这次能求得华泽老母开恩，说不定……”
“可你知道会付出什么代价么？”风则老神摇头固执道，“既然如此，换我去可好？”
“不，你是两个孩子的依靠！”惜梧夫人坚定不移地否决道，“夫君，你是这泱泱清微山的期望啊！”她突然双膝跪下，“身为母亲，却不能让自己的孩子健康幸福，岂不是没有资格做她的母亲？夫君，算我求你，让我去吧，让我去吧！”
风则老神执拗不过，只能任由这个决定在自己妻子的心中根深蒂固。
那一天，日光大好。林道中偶有习习凉风拂过，温暖舒适。惜梧夫人带着风苓走在前往灵山的小道上，路边是翠绿的杂草。日光微烁，丛林里洒下斑驳耀眼的光。
眼见得走了大半，却看见头顶铅云灌顶，两端黑雾漫天笼罩，砰砰数响，似是寒冰冷铁交接之声。
惊诧地是，就在这抬首间，两片乌云之间，一个满身是伤的男人如烧饼掉地，可怜兮兮地落在母子俩的跟前。
惜梧夫人瞧了眼天色，却于层层黑云之中，瞅见魔族拾音。“不好！”惜悟夫人乘云而上，朗声怒道，“拾音，哪里！”
“呃，我当是谁？竟是惜梧夫人。”那魔族拾音黑唇一挑，半是不屑地问，“听说五千年前，夫人生了个瞎子女儿？”
“您再胡言，休怪我不客气！”惜梧夫人斥罢，眉梢一股风情，朱唇微启，竟是一个不惑的笑，“对了，忘了提醒你，你现在所在的这个地域正好离我们清微山并不远？怎么，是不是想让我召夫君前来……”
那拾音一听，思索良久，立刻腾云逃之夭夭。
风苓一双葱白的手在躺地的物什身上细细一摸，竟然摸到一股粘稠的液体。抬袖一闻，却是刺鼻的血腥味。
“天哪！”风苓吓地退后数步，指着貌似尸体却并非尸体的东东，大嚷道，“阿娘，你看看，是个什么怪物？”
“阿苓，这不是怪物。是只红顶白羽的仙鹤！”惜梧夫人走到跟前，微凝了眉头，朝自己的女儿招了招手，“看样子，它似乎伤得很重。”
“它……它身上全是血！”风苓嘟囔道，“会不会死了？”
“还没有？”惜梧夫人凑到鼻翼察了察，“这么多伤，怎么办好呢？”惜梧夫人摇头叹息。
“没救了么？”风苓嘟嘴，“它会死么？”“不知道。”惜梧夫人思了思，嗫嚅道，“若是有雀尾的五彩羽就好了？”
“什么是五彩羽？”风苓不解，“我有么？”
这一提问恰到好处地问到了关键。
惜梧夫人眉开眼笑地应道：“有，就在阿苓的屁股上。若能拔了下来，说不准能止它胸口上的伤。但是……”说着又很是犹豫不定地抿了抿唇，“可我们阿苓还这么小，以后若是成亲，屁股落下那么一块疤痕，夫家那边会不会嫌弃呢？”
风苓也是心疼地摸了摸自己的屁股，有些许无奈，又有些许畏惧。但她仍然仰起一张小脸来，笑眯眯地回答：“牺牲一撮毛就能救只仙鹤，细细一算，还是值得。阿娘，说不准儿我今日舍己为鸟，他日它还会回来报答我呢？”
惜梧夫人脸上挂着欣慰的笑，手不自觉地抚上风苓的脑袋：“娘的阿苓最懂事了！”
“嘻嘻，等我拔下五彩羽，娘再夸我也不迟？”风苓笑着，小手已经伸向自己的屁股，那么用力地一拉一扯。
皮开肉绽。
鲜血直流。
风苓干唇抿了抿：“阿娘，看来女儿不太适合拔毛这个职业！”
“但挺适合医仙这个职业！”惜梧夫人轻笑，随之绷着眉头，伸手撕下自己的裙角，“来，让阿娘包扎一下。”
“不要！”风苓猛地摇了摇头。
“为何？”惜梧夫人不解。
“难看死了！”风苓嘟嘴不悦。
“可在流血！”惜梧夫人点醒她，“何况就阿娘一个人看！”
“那也不要！”风苓防范地退后几步。
“……嗯，那等这次回去，阿娘给你上药。”惜梧夫人无奈地摇了摇头。回去？这次以后，她还有机会做个称职的母亲么？
果见其效，五彩羽刚刚贴在那仙鹤的身上，胸口的血随即便止了。金光一闪，仙鹤竟然扑扑翅膀飞起来。
“什么东西？”风苓问。
惜梧夫人大惊失色：“它……它醒转过来了？”
“仙鹤么？”风苓伸出手，朝跟前仙鹤的翅膀摸了摸，“你以后一定要好好活着，不然就对不起我。那撮五彩羽送你了，没事的时候你可别忘了打理它。等伤好了，是要还给我的！”
仙鹤扑腾着翅膀，表示赞同。
离开之前，眼睛往风苓的屁股望了望，眸中生出感动。
不过除了风苓，不会有人知道这尴尬的一幕。
因为风苓没有眼魂。
没有眼魂，意味着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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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此文定要看公告。再次强调一下。楔子和前传为了交代人物关系和一些暗线。看上去是有点儿虐。但真的不虐呃。相信沫沫，跳坑后，不会让大家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