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小雨的选择（1 / 1）
小雨醒过来的时候，云飞扬握着她的手，坐在床下脚踏上，趴在床沿睡熟了。他身负重伤，十分疲劳，睡得像婴儿般安宁。
“飞扬……”小雨呢喃道。
荒园里，朝阳初升，空气中弥漫着晨露的清香。李鹤起身，站在门廊前，怔怔的看着那方照壁。
小雨应该已经醒来了吧？这时的她，已经回忆起所有的往事了。她会不会立刻骑着星矢，飞奔而至？再过一小会儿，墙外就会响起她的脚步声，她会走到门前，推开木门，绕过照壁，看见他，飞奔入怀……
会吗？
滴漏声嘀嗒、嘀嗒，在这宁静的夏日清晨，穿越一切虫鸣鸟语，收进李鹤的耳廓，格外清晰。
嘀嗒、嘀嗒、嘀嗒……
很快便日上三竿了，照壁在烈日下的阴影越来越短，越来越短；又渐渐向另一个方向倾斜的延长。聒噪的蝉鸣响彻整个威名宫，热浪一阵一阵的翻滚入天。暑气渐渐下去了，今日是和昨日一样透亮鲜艳的晚霞，照得荒园里一片红霞滟滟，炫目得让人睁不开眼。
李鹤就站在那廊下，一动不动，一整天。
一天，这么快就过去了，还来不及眨一眨眼。夕阳收走了最后一抹余光，世界重新陷入无尽的黑暗。
小雨不会回来了！
李鹤走进屋内，烧起了一盆炭火，黑暗中的炭火像鬼一样呼啸着，屋子里被烘得滚烫，仿佛整个都要燃烧起来。李鹤将他家的那副全家福画像展开，看了一眼，然后投入了熊熊烈火中。——这本来是昨天就要干的事。
李鹤已万念俱灰。
京城郊外一处安静的四合院，云飞扬独坐在沉沉黑暗中。
雨霏前事败露，李鹤果真杀了她。这并不意外。意外的是，雨霏的死，竟然使小雨恢复了记忆。而更意外的是，小雨竟然选择李鹤。
小雨恢复记忆后会选择谁，这个问题云飞扬从不曾考虑过。
一点半点也没有。
她一醒来，理清了所有的思绪，然后佯装肚饿，支使他走开，再趁机破门而逃。云飞扬当然没有走开，小雨的眼神泄露了她的谎言！她像枚白色的箭矢一样穿梭出门，发丝乱舞，外衣也未披，鞋也未穿，雪白的双足踏在冰凉的石板地上。
“小雨！”门廊下的云飞扬厉呵，“你要去哪里？”
之前受的重伤，使得云飞扬胸前一阵剧痛，他强忍着面色。
怎能让她再回威名宫？那个叶寻阳，岂是省油灯？李鹤连雨霏都忍下杀手，又会怎样对小雨？小雨与他之间的儿女情长，已是昭告了天下！李鹤能忍？他已经暗中与忆儿取得了联系，忆儿又从叶寻阳处得知了李鹤不少秘事。李鹤的天蚕狼毒若再次复发，连小雨也不能幸免！——或者，难道李鹤会为了小雨，吞下那叫他万劫不复的抑毒丸？简直是痴人说梦！
八年前，第一次见小雨，给了她选择的自由；这一次，不会了！
“飞扬……”小雨这才发现云飞扬面色苍白，知他受了重伤。回想这几日李鹤一门心思都扑在她身上，对她日夜挂心，恨不得把万事都抛下！云飞扬受伤，必是叶寻阳所害！
叶寻阳……他是如何假冒萧然，骗取了李鹤的信任；而真正的萧然，是云飞扬啊！
小雨越想，越望着云飞扬怔怔出神。泪如雨下！
而且李鹤的病情，越发怪异了！绝对不能，在云飞扬没有原谅李鹤的情况下，让李鹤知道真相！
那又要如何让云飞扬得知自己的生世？如何让他原谅李鹤，原谅他的骨肉至亲！
云飞扬走下廊阶，来到小雨身边，对她细陈利弊，一字一言，莫不为她而想。小雨一句没有听进耳里，她脑海中所思所想，都是李鹤！
小雨的眼泪直流，末了抬眼看他，他还以为是自己说动了小雨。
“好，我先……留下来……”小雨哽咽道。留下来，冷静想想，如何使云飞扬，原谅李鹤。
就这样一直到了夜间。
威名宫内，李鹤站在蟠云楼之上。八年前的雷雨之夜，小雨在楼下为了他而几近疯狂。李鹤胸中有撕裂般的疼痛，然而由于吞服了那红色的抑□□丸，现在已经不会异变了。
“啊——————————————”李鹤仰天长啸。那声音在漫漫夜空中震动，穿越过威名宫上空，巡夜的侍卫听见，也不禁悲戚。
雨夫人失忆了，主公疯了。如今，他们命运难料呵！
李鹤的哀嘶，穿过漫漫夜空，在这郊外的寂园也隐约可辩。
小雨再次冲出门来。
“不是……不是这种声音……”这不是莽苍狼的嘶吼。
“什么声音？”云飞扬走过来，冷漠质问。
“云飞扬，我求求你，让我走！”小雨哀求。——她在干什么！雨霏已死，她的记忆也全部寻回；李鹤难道不知这一切？他等了她一天了，她却还在云飞扬的寂园！
云飞扬默然无语。小雨重新想起了李鹤，却似乎把他们之间的柔情蜜意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你不知道李鹤现在正承受着怎样的痛苦！”她哭诉，“他的天蚕狼毒发作，却没有一个人在他身边！他知道我已经恢复记忆了吗？我却没有回去，你不知道这对李鹤来说，是一个怎样的打击！”她满脑子都是李鹤，再没有别的。
“小雨，这都是李鹤咎由自取！他恶贯满盈，如今正该他自取灭亡！”
“飞扬……”小雨突然安静下来，“如果，你们是亲兄弟呢？”
“你胡说些什么！”小雨为了要回威名宫，已经无所不用其极了吗！
但当小雨一番辞严情切的陈说，似乎有理有据，并非胡编乱造！玉谓之莽苍玉，莽苍狼就是李鹤自己，天蚕狼毒，先辈与师父之间的仇杀……小雨不是那信口开河之人，这段滚滚长河一般的故事，前因后果具备，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
小雨句句要云飞扬考虑李鹤的感受，可曾考虑过他的感受？
“够了！”云飞扬厉声打断。突然胸口涌上一阵热血，云飞扬捂住胸口，倒坐在地，强忍着疼痛。
“飞扬……”小雨正要上前相扶，却突然心生迟疑；她想了想，竟向后退去，转身夺门而出。夜风，吹乱了她散落的发。小雨一出院子，便用口哨呼唤星矢，奔跑的脚步踏碎了林中，层层落叶。
云飞扬正要重新起身，准备拦住小雨；——转念间，已心灰意冷！
只听得马蹄声疾驰而远。
云飞扬皱眉，咯出一口鲜血。
毕竟还是回来了。小雨骑着星矢，星夜奔驰，穿过威名宫后山那片密林，来到西北角小门。她急促的下马拍门，守夜的侍卫见是雨夫人回来了，俱各诚然下拜，早已忘了小雨的规矩是不让跪下的。雨夫人回来，让他们仿佛听见，生命的福音。
小雨再次跨上马背，直奔荒园。
李鹤独卧于荒园的床榻上，黑夜已将他全然吞噬，好像他从前守林的那个小木屋，全世界的黑暗都涌进这里。
突然，门外渐渐响起马蹄声，声音细碎，能辨别出，那马背上，是一名女子。
李鹤犹恐自己是出现了幻觉，他猛然坐起，细细倾听。小雨在威名宫是百无禁忌，除了她，没有人可以在威名宫骑马。马蹄很快来到荒园门前，那骏马发出一声嘶鸣。
是星矢。
李鹤来到门廊下。“咣啷”一声木门被推开，那熟悉的脚步声在照壁另一面，她急促的呼吸着；黑暗中，小雨的身影从照壁那边走出来，汗水濡湿了她的发。
李鹤已分不清这是真实还是幻觉，直到小雨飞奔到他怀里。
多久了！多久没有这样抱着她？李鹤深吸一口气，在苏园的那些日子，他连她的衣袂都触碰不到！
小雨重重撞在他胸口上，双手紧紧勾住他的脖子。她娇弱的身躯在他怀里，是一片随时都会破碎的天空！
“你回来了！”李鹤颤抖着声音道，仿佛呵出一口气来，小雨都会融化。
“嗯……”小雨泣不成声。
你不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