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撕裂(1 / 1)
过去只存在于过去。
“你回来了!”李鹤看着小雨,柔声道。
小雨如今头发已经绾起来了,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你的头发,还是放下来好看。”李鹤说着,便伸手要去解。
小雨一把甩开李鹤,向后躲闪着,后背抵在梳妆台上。袖子里伸出一支长长的金钗,抵住自己的脖子,狠狠道:“不准你碰我一根汗毛!否则,我会死给你看!”
小雨是固执的,她说到就会做到。
李鹤看着她,良久。
从前的柔情蜜意呵!那些缱绻旖旎的日子,那些流光溢彩的画面,它们是李鹤心里永远抹不去的记忆。
“我爱你。我不会做任何伤害你的事。”李鹤道。转身走出了房门,来到那月桂树下。
有一年深秋,桂花开满树。花的馨香铺天盖地满了整个园子。小雨坐在桂树下的圆石桌旁,石桌上一壶冰酿美酒;细小的桂花一颗颗从树上洒落下来,洒在石桌上,洒在她的衣衫上,洒在酒杯里,挑出极细极淡的水纹。
她一口一口,自斟自饮。桂花馨香,漫天弥漫;此景胜绝,而酒不醉人人自醉。
她朦朦胧胧,仰头看着树叶间渗透下来的细碎的光,树叶间紫气氤氲、香雾缭绕!
而后,朦朦胧胧的树影香雾间,渐渐闪现出一个人影,淡黄的皮肤,宽阔的肩膀;轮廓愈见清晰。
是李鹤!
他微笑的看着她,眼神那么温柔;小雨想自己一定是醉了,不然,李鹤的瞳孔怎么好像是琥珀色的?冬日阳光下闪闪发光的淡黄色的琥珀,在他的眼里闪动。
小雨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犹站不稳,向后倒去;李鹤一把扶住她的腰身。
后来的事情她也不记得了,好像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里一片白雪皑皑的连绵的雪山,却一点也不觉得冷,温暖得有如春风拂面;太阳挂在高高的蓝天上,普照大地;她和李鹤不停的奔跑、欢笑。偌大的整个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
醒来的时候,睡在自己的芙蓉帐里,李鹤侧身闭眼睡在她的旁边,床上只有一个枕头,李鹤就枕着自己的手臂。他们两人衣襟都是完整的,李鹤只是睡在她的旁边。小雨轻轻的坐起来。
依然是满帐子的桂花香!金秋的风从窗口灌进来,拍打着帐帘,帘勾叮咚作响。午间小睡过后,大概是申时了吧,窗外的阳光越发灿烂金黄,整个世界都明晃晃的大放光彩!
李鹤也醒了,道:“没人看着,你竟自个儿把自个儿灌醉了!走罢,我再陪你去园里走走。今日,难得的好天气!”
桂花树一半灿烂一半阴凉,在金风里摇摇晃晃。
李鹤就这样伫立在月桂树下,追忆着从前。树叶间透下来的风和阳光,牵起他的衣袖,牵起他乌黑浓亮的发。
小雨在房内看着李鹤的背影,内心突然隐隐作痛,不可理喻的红了眼眶。她慌张关上了所有门窗。
议政殿旁李鹤的书房内。
“鹤,这是小雨的玉璧。”叶寻阳将玉璧交给李鹤。雨霏静静立在一旁。
小雨来到苏园,第一个见的人,是雨霏。叶寻阳正说服雨霏,交出玉璧,以成功圆谎,将她谋害小雨之事隐瞒到底。
叶寻阳是在云飞扬身边安插了内应,才对小雨藏身之处了若指掌。
“雨霏,我知道是你害的我。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告诉李鹤的。因为,他不想你死,飞扬不想你死!你虽然助纣为虐、执迷不悟,可云飞扬依然当你是他的师妹!”小雨冷冷道,眼圈不禁泛红。
“李鹤我是一定会杀的,若雨霏也死了,昔日连云门,就只剩我一个人,孑孓独活了!”云飞扬曾如此叹息!
“还有这一本名册。鹤,你最好将他们从威名宫除名,否则,我担心小雨在苏园呆不久呢!”叶寻阳继续扔出一本名册。是他目前所知的,威名宫里云飞扬的人。
李鹤翻看着名册,暗自恼火!雨霏这些日子都在干什么!竟然让云飞扬搭入了这么多内线!而且尽当要职。好在及时发现,不然,恐怕小雨今晨进园,当晚就要被云飞扬掳走!
“雨霏!你都在干些什么!”李鹤越想越怒不可遏,把名册一扔,质问雨霏。
“雨霏在查找黎族文明呢!她担心你的病情。”叶寻阳替莫雨霏答道。
李鹤自己倒对那本医书毫不关心,这反常得很!他也许另有人才,早已将那黎族天书翻译了,或许他早已对自己的病情了若指掌,才能装作如此漠然。
只是叶寻阳不知道,这病发展到了哪一步。
李鹤眼里,深深埋藏着一丝绝望。李鹤眼目望向远方,眼里像汪着一泓水,浓密的睫毛凝满了忧愁,眉目间却是一贯的淡定与冷漠。
“你不用管这些,只将我吩咐你的事办好便是了!”李鹤冷冷的道。
“叶寻阳,我还有事情要质问你!” 李鹤道,“一个晚上不到,云飞扬就决定了要拿小雨换自由,我和云飞扬对弈这么多年,倒没发现他如此薄情寡义、贪生怕死!” 他看着叶寻阳,“除非,其中另有隐情。”事情真相,他已经猜着半分。“你事先透露给他小雨正在回威名宫的路上,云飞扬是去救小雨的。——你一直都知道小雨的下落!”
他早就知道小雨在何处,却一直没有来禀报他!
“鹤,你一片心思都扑在那苏小雨身上,倒把万事都抛下了!”叶寻阳从容道,“我隐瞒你,因我已有妙计!”叶寻阳娓娓道来,“我们已昭告天下,只要苏小雨回威名宫,云飞扬就可安然得释放;那些愚昧的蚁民们,自然就翘首盼着这么一出戏上演!如今,正如我们继续昭告天下的那样,也正如百姓们自己看见的那样:云飞扬事先不肯交出小雨,以一己之私而置天下于不顾,此罪一;后执意与你比武,武艺不敌,以至锒铛入狱,此罪二;入狱后不堪折磨,贪生怕死,最终交出苏小雨,以换自身平安,此罪三。——有了这三桩罪,云飞扬,还是那个顶天立地、扶世救人的大英雄吗?”叶寻阳一如既往的,嘴角挂着迷人的浅笑。
“我们这里有皇宫的内线,皇宫里,也有我的内线。他们会在那里,煽风点火,鼓动百姓,弃绝云飞扬!叫云飞扬身败名裂!”
“云飞扬的本性若何,我知道,你知道,小雨知道,雨霏知道,刘立恒知道;但是,愚蠢的民众啊,他们太容易煽动,听风就是雨!”
这一系列的名单报出来,倒使李鹤想起来,还有一个人一直没出现。
“江忆儿现在在哪里?”
叶寻阳略一皱眉,很快又若无其事道:“不知道。并没有调查过这个人。”
“江忆儿与云刘二人是密友,你没有调查她?”
“听说她几年前就离开京城了。不过一介女流,谁在意她呢!你若感兴趣,我现在调查她便是!”叶寻阳隐隐有些不安。
“找到了她,将她请进宫里来!”李鹤吩咐。
立恒静立在众百姓面前,内心如火般焦灼!这件事情发生,是意料之外然而也是情理之中呵!他国度的子民们,不是一直蒙昧无知易于煽动吗?不是从前他也用计煽动百姓不受威名宫丝毫馈赠吗?——以至饿殍遍野、白骨嶙嶙。那些人当初并不是舍生取义之为,今日也不是忠驱义感所致!
——都只是因为愚昧!全部都是无用的百姓,虽然活着,而近乎于死!
这些真的是他的子民吗?刘立恒不禁从内心深处升起悲凉及羞愧!
刘立恒刚要开口,云飞扬制止他。他面色苍白,气息微弱,悄声对立恒道:“他们要我走,我走便是了!这些人虽然蒙昧,也是我们千方百计、千辛万苦,才凝聚在这里的,今日若使他们散了,再凝聚就难了!——这半年来,我在威名宫安排了不少内线,对付李鹤,没有九成也有八成了,谁知凌空冒出个叶寻阳,不声不响砍掉了一半的人!如今连救小雨都难上加难!”云飞扬无尽悔恨。
白日下过一场大雨,傍晚时分,重重乌云终于在天边掀开了一条缝隙,夕阳将那云边染得血一样红。
“我还有很多其他隐秘的埋伏,今日都告诉你,你继续坐镇在此,以安民心。我孤身一人之后,也再无琐事牵绊,调查密情,也更为方便。小雨和洛池,我一定会救出来的!”云飞扬咬牙,“李鹤也绝对难逃一死!”
“还有,你我都察觉到,京城出了一连串动乱,忆儿此时此刻竟毫无声息!其中定有蹊跷!我今晨接到密报,她被叶寻阳困在京城郊外的一处私人府邸。此事宜速不宜迟,我会尽快与她会面。你孤身在这里,也要好自为之!”
天边的流云被风裹挟迅速变幻着,露出的一小片狭长的天空;天空在血红的夕阳和厚重的乌云间,蓝得那么的虚幻渺茫。云飞扬缓缓向这一片夕阳走去。
昨日拼了命要去拦截小雨,没想到还是中了叶寻阳的埋伏。这个叶寻阳,神不知鬼不觉的突然出现在威名宫,也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但对李鹤和他却都了若指掌。没有人知道此时的云飞扬已身负重伤。
——将近十年的鞠躬尽瘁、呕心沥血,换来今日千夫所指中,面对着夕阳的苍凉离去!五月的狂风,却像腊月寒风那般,凉得透心刺骨!
我云飞扬如此牺牲,以至肝脑涂地,为的,究竟是个怎样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