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六章(1)(1 / 1)
上一声巨阙铿鸣尚在远方,下一瞬宴希来已御风而至。剑未离鞘,只那压抑的龙吟便在耳畔久久萦绕。踏雪无痕身形如松,宴希来漫不经心落身处恰是三人之中心,目光微抬便将对方举止尽数收入眼底。强敌当前,他却侧了身子面朝王兴祖,不徐不缓道:“你且沿这道回去。”
王兴祖本是傻愣愣坐倒,听闻此言一个激灵爬起身跑开去,不曾留恋片刻。宴希来那双静水流深的眼缓缓扫过三人,只这一眼便止住他们蠢蠢欲动的行径。呼啸寒风近到他身畔都恍若凝滞,停停转转在他一不经意的一抬手间方如临大赦退散开去。
习武之人较量,招式未起气势先至,身未讨教气度先拼。老者那双枯手拽住布袋上口欲扛上肩头,见此情形明知不敌,便二话不说大喝一声,把个布袋正对宴希来扔去,欲占个先发制人的便宜。枯黑五指力能扛鼎,布袋携呼呼风声直直往宴希来身上招呼。余下两人默契地双双挥起长鞭,卷起近处白雪几叠。
布袋来势汹汹,宴希来目不斜视身影一闪便轻松避过。两条长鞭也在此时相继扫来,一鞭扫向环跳穴,一鞭则取膝后委中穴。两条长鞭均三尺余长,通体漆黑,却镶了一道银质螺旋钢条。两人姿势恍如一体,左右相合浑然一体,长鞭所及处留下道道深痕。
没有抵挡,那布袋越过宴希来坠落于后方,陷入半尺来深的雪里。展昭以一个纠缠狼狈的姿势蜷于袋内,偏生被点了穴位动弹不得也作不得声。虽是松软雪地,这一扔也害他摔得够呛,只觉阵阵疼痛从腿部传来。胡思乱想皆被打断,展昭一面龇牙咧嘴偷偷咒一句那丢布袋的不开眼家伙,一面竖耳仔细揣度局势。
“巨阙剑,燕子飞。嘿嘿,没想竟能让宴掌门亲身前来。”声音沙哑,从老者喉中嘶磨而出。干枯手指一曲一拧,发出轻微咔擦声。手背血管突起经脉清晰,隐隐有一丝白气升腾散发。
宴希来剑不离鞘,只右手执了剑鞘中部一挑一带。一鞭缠上剑鞘,宴希来手腕斜翻顺势撩拨,那鞭子首端就迎向另一鞭。见两鞭相及,宴希来蓦然抽剑使个卸字诀,左手成掌绵绵挥出。剑招是借力打力,掌法则全凭雄浑内劲支撑,双管齐下俱未有下杀手。
两人也非等闲之辈,却在这一剑一掌下不得不半途而废,收回长鞭又向后退开一丈有余。宴希来掌法未尽身形如飞,掌风凝集舍了那二人笼向老者。话语无波,攻势不减,将老者周身上下要害封死,“天鸾与阴山教素无交情,不知三位此行所为何故。”
老者气走泥丸直通尾闾,定稳下盘以锐爪破掌。“宴掌门既识得我等来历,所为何事自然也能未卜先知。”
七七四十九掌如真似幻封住老者周身大穴,宴希来掌风不减面容无波,“三位何不随宴某去往天悬堂一聚。”
天悬堂立处天鸾主峰,是天鸾门会客大堂。平素江湖往来商榷事端,俱在天悬堂内。
“走——”老者却不顾盛情蓦然仰天大叱,一口浓血随走字喷出。血水倾洒,似雪花雾霭弥散。这一口血喷出,老者荒芜手的力度猛然加大几重,摆明了是伤人先伤己的自残秘法。视线弃掌风不顾只直勾勾盯住宴希来双眼,周身兔起鹘落避过外围贴近。
余下两人也陡然发力,一人执鞭击向宴希背部灵台,另一人形似寒风揪住布袋上口夺路而走。
刚打照面时老者便将布袋当面扔来,宴希来也就未将此袋放在心上。不料此番变故横生,宴希来心思微转立刻寻清个中因果。为这布袋,老者不惜动用自残秘法,三人中不惜留下两人阻抗,袋中之物才是阴山教所看重。眼见得夺去布袋那人轻功上乘,宴希来的掌风倏忽多了锋芒,一掌逼开身后使鞭之人,右手抵住剑鞘前端。
老者不避不闪硬生生受下一掌,又一口血浸红了下巴,反而加快贴近速度打出几枚毒蒺藜。蒺藜脱手,他张开血盆大口森森道:“嘿嘿,无交情?老朽倒要问问,既无交情为何还将阴山教后人收入门下悉心教导。”
剑吟声声悠然回荡,旷达寂远拟铮铮战鼓。巨阙出鞘,百剑俯首。
“入我天鸾,皆是天鸾弟子。阴山教后人这个名头,恕宴某未曾听闻,”宴希来长剑在手清隽闲雅,随手一挥带出粼粼剑光。
一把毒蒺藜绿光莹莹,铺天盖地如雨洒落。荒芜手接踵而至,每一下都是玉石俱焚的拼命打法。“哼,是是非非待教主查明便知。哪怕你是名噪江湖宇内的宴希来,想要脱身而走也需得踏过我的尸骨!”
寒冷白雪与炙热红血交融相汇,只闻风声阵阵影像纷纷,却再也辨不清明。
白玉堂被青衫人夹于腋下,银树玉花只余留模糊一片。他身在高空足未踏地,除却青衫人胳臂外再无借力之处,却并流露出丝毫恐惧之感,睁大双眸兴致勃勃巡视四下。只觉迎面寒风嗖嗖抚弄,直瘙得面上酥□□痒,不由发出一声轻笑。清脆悦耳却不似银铃珠玉,清澈泠泠若溪涧流水。
青衫人忽而一把捂住白玉堂的嘴,几个起落悄无声息伏于树枝上。小家伙摇头晃脑挣脱不去,一双美目怒气冲冲瞪那青衫人。青衫人回瞪过去,又将食指贴于唇上做个噤声姿势,抬了抬下颚示意。
来人穿梭林木而至,步履稳健身形魁梧,一对刀眉竖立在眼目上方。手掌宽大劲若钢铁,仿佛随手就能折断粗木。先是云淡风轻打量一圈,继而伫立于小径一旁宛如石墩。略显懒怠的眼睑下垂,遮住精锐眼眸。
是欧阳中惠,欧阳师傅,白玉堂继续瞪着青衫人。那青衫人似是听懂一般,松开禁锢他的手,抱住小家伙堪堪落于地面。这一下落地挑了个盲视地带,落足时分飘渺如云,竟不闻细微动响。
欧阳中惠一瞥眼注视枝头,思忖着许是风移树动也就未加留意。
欧阳师傅来此地作甚?白玉堂一手托了面颊遐想,冷不防被青衫人塞了一温凉之物在手,接着一股内劲把他整个推出。青衫人这一股劲用得极巧,白玉堂踉踉跄跄向前几步却不跌倒,一头撞进欧阳中惠目光能及之地。
白玉堂正迷茫不解,倒是欧阳中惠先行反应过来,快行几步至其跟前道:“你怎会在此地。这是出谷必经之路,速速离去莫要逗留。”每行一步便烙下一片深深足印,眉梢微拧浓须微动,神色凝重。
甩甩脑袋,白玉堂打量手中之物。这是一把半尺长的短匕首,刀鞘白银点金,嵌了几粒玛瑙玉坠,在落日余晖下熠熠生辉。寒冬腊月,刀鞘入手却是带了几分暖意,可见几粒饰物是下足了成本的。
“这是何物?”匕首耀眼至极,欧阳中惠也不由被其所吸引。白玉堂懒得解释前因后果,再未多视一眼便将匕首塞给欧阳中惠。小家伙不过欧阳中惠半身高,踮了脚才触及他怀间位置。双眉斜剔金灿灿白晃晃的匕首,尽是不屑意味。
金玉其外者大多败絮其中,然此匕首入手颇沉,一掂之下极有分量。欧阳中惠一手握鞘一手擒柄,用了一把力竟未能将匕首拔出。这一来就激起了好胜心,于是再使力时便上了心。匕首脱离刀鞘,一抹寒光乍现,淡色粉尘被刀身携带而出。
淡香浸淫,丝丝缕缕散入鼻内。欧阳中惠大惊失色忙屏息,不想这淡色粉尘的药力霸道至极,眼前顿时就漆黑一片不省人事。欧阳中惠也算得上是昔日名震江湖的好手,若非这刀是小家伙亲手予他,若非白玉堂给得这般理所当然,他怎会轻易上当受骗。与此同时,潜伏已久的青衫人一跃而起,一把拉住白玉堂退到上风向。
白玉堂左右顾盼一番,俄顷便心下了然,冷冷瞥一眼青衫人道:“你这人真不害臊,竟用药物这等下三滥手段对付人。”
青衫人正喜滋滋拾起掉落在雪地的匕首,指节在匕首身上轻轻一弹,激起余音袅袅。闻听此言,他一个浮云纵近到白玉堂身畔。扬了长眉,而立容颜显出少年人的顽劣,慢条斯理道:“小娃娃这话可不对。这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省却麻烦,混江湖原则之一。”
小家伙几步跑到青衫人身旁,跳起身子抢过匕首,一言不发狠狠丢入雪地里。小小身躯似一片飞雪,纤巧玲珑在空中打个转,翩翩衣袂衬得面容愈发精致可人。
任由小家伙气势汹汹夺去匕首,青衫人不恼不怒反起了兴致。手指轻轻划过唇角上沿,意味深长含笑,戏谑道:“怎的,不找你师兄了?”
师兄二字勾得心里痒痒,偏偏又不愿回头示好。白玉堂咬了咬牙,倔强地将目光移到青衫人对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