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勤俭节约死得早（1 / 1）

话说点点回来后，我压力小了很多，磨洋工技能点加的又快，就空出了一些时间。然后我就寻思着怎么给自己赚点外快。当时上班的很多同事都有公开的第二职业，比如阿花有钱的时候去画漫画，没钱的时候去画插画；大海买了一台挖掘机租给别人，没错，他人生中的第一台车的是一台挖掘机；阿飞比较大手笔，老大就是老大，喜欢长租房子做二房东。我能做什么呢？

很快，我在学校bbs上找到了第一份活儿，给一个中学生杂志写学习方法。什么早上起来记忆力最好啊，晚上睡觉之前过一遍知识点啊，双休日保持上学日的作息时间啊这些我自己都不忍心做的事情。一篇三四千字的文章，能赚三百左右吧，好在这种东西不用动脑，码得快。写着写着写顺手了之后，编辑就会推荐一个定期的订单，比如专栏什么的，写个青春期小故事啦，写一些口袋书啦。话说当年的稿费相对于物价还算可以，我一看到钱，就好像看到了我跟点点未来小家庭的一砖一瓦，哈喇子流满地，加班加点赶稿子。打字的感觉，就好像是在超级玛丽里面按蘑菇，会有一个一个小金币吐出来。

点点看我这么不要命，也出去兜活儿。他的本行是网页工程师，当年写网页的需求还很旺盛，他最快一个礼拜能给人捣鼓一个，好几千块钱。有时候也接一些大活，但是大活后期要跟进维护，为了防止捅篓子，维护的时候常常是在点击量少的半夜。这不算什么，最麻烦的是，经常有些网页好好的就被黑了，对方不管几点都会打电话过来。

当时算是我们最忙最忙的日子，每个人都一个人打两份工。好在公司包两餐，我不喜欢买衣服，他也收敛着不买电子产品，周末我去菜场买菜自己做饭，为了省钱买整箱的水果每天分配吃。我们觉得早饭煎饼果子大肉包都太贵了，就去超市买大袋的原味燕麦片，然后我买葡萄干香蕉片放进去，核桃肉炒一炒也丢进去，早上放到杯子里带到公司，用公司的牛奶泡开喝，又便宜又健康。我们还很不要脸地把公司发的抽取式纸巾偷偷带回家里。

下班后呆在公司，蹭电脑蹭空调蹭宵夜，装作很忙的样子忙私活儿。

就算这样，我们一个月最多能够攒一万四，这已经是极限值。

真的很好笑，拼死拼活一个月一万四，一年16万。我们不知道，等到一年后，房子又是个什么价格呢。

我很不厚道地问他，为什么不问他爸爸要一套，哪怕是首付也好。反正这点钱对她们家来说就是毛毛雨，而且点点爸在上海本来就有很不错的房子。

点点皱着眉头没有说话。“我自己也可以的。”过了很久，他憋出一句话。

我猜点点在宁波的经历有很多是没有告诉我的，他不想说，我也不问。是什么让这么一个花钱不眨眼的家伙，从此拒绝家人的所有援助？

或许有人觉得我和点点那样的日子很心酸，但当时我只觉得很开心，有一个妥妥当当、没有甜言蜜语但是什么都为我打算的人，有2份还算辛苦但是收入尚可的工作，有一个坚定而美好的梦想。我坚信我不需要多久，我就会有自己的小房子，有厚实的沙发，有环绕四壁的巨大书柜存放我的上千册大学里攒下的书，有大大的玻璃柜子存放我对各种餐具盘碗的收藏癖。点点是一个让人无需说话就能安心对视的人。

像我这样的金牛座女人，真的很好打发。喜欢做美食，但不是吃货，鲍鱼大闸蟹可以，清水白土司也可以。喜欢打扮，但是懒得逛街，每年两次扫货就天下太平。喜欢旅行但是更心疼钱，喜欢看电影但是用笔记本看似乎更实惠。我唯一的乐趣是买书，小时候很喜欢书，但是父母怕耽误学习不让买，让我在整个大学里都爆发了，各种打工攒钱，买了不下上千本，寝室床上靠墙一面都是书，室友总担心我半夜睡觉不老实会被书砸死。而电子书的出现，让我连这点爱好都变得廉价了。

我喜欢趴在迷你客厅的单人沙发上一边养脊椎一边码字，点点喜欢坐在硬木的餐桌边码代码，不时地抬头看看我。我用炒过的红茶加牛奶做鲜奶茶，没有砂糖，放冰糖。我用淡奶油和酸奶做冰淇淋，没有冰淇淋机（做冰淇淋需要每4个小时搅拌一次，否则有冰渣口感不好），我开了闹钟，半夜3点爬起来人肉搅拌。

那年的情人节，点点说玫瑰太贵，给我买了玫瑰糕，然后我看到系统发送的数据日报邮件，那边右下角的小玫瑰被加了一个方框框起来了，点点说那是玫瑰糕。我莫名其妙地哭了。

因为有希望吧，每一分精打细算也充满了乐趣。

那年6月，女王有个三个月的孩子，木鱼有个三个月的房子和妻子。我和点点有三个月的存款。

初夏的中午，在经过前一页无良编辑的催稿和无良供应商催素材后，我除了趴在桌子上睡觉，什么都不想做。1点半，我挣扎着起来准备干活的时候，突然发现口腔中有个黄豆大小的东西。

我照了下镜子，用舌头舔舔，发现只是是个水泡，半透明，就无视了。接下去的几天，这个水泡越来越大，我终于忍不住去医院看。医生说舌下腺囊肿，必须割掉，否则会有病变的危险。

我第一个反应是：“医生，那我要请假多久？”

“手术不大，但是要全麻。你要提前做准备，做完后，还要恢复几天，六七天吧。”

六七天！怎么可能！那么多事情怎么应付？每隔几个小时就要盯着的广告，每天都要计算的广告，每天做不完的事情下班还有兼职，每周要给上头和上头的上头看的报表……我脑子轰轰的。

可是这个毛病也不能拖，我无奈之下拿了坚定书请了五天假，跟女王、木鱼和点点千叮咛万嘱咐，怎么都放心不下。病号服都换好了，我还是忍不住用手机给交接的同事们一遍又一遍发邮件确认。

生病的时候时候，我才发现人的压力都是自己给自己的，我的工作根本没有这么重要，没有我世界一样转。这个道理，如果没有生病这段日子，我大概到今天也不会知道。现在想想，那场不算一个灾难，倒是一场福气。在我最忙碌最紧张的时候，给了我大量思考的时间。

我从每天1点睡7点起，到每天8点睡6点起，我每天谁的饱饱，躺在床上翻看《昆虫记》这种萌点满满的书，等着手术日期的到来。然后，点点说，他要出差了。点点说，请你妈妈来看嘛。我想了想还是算了。我妈对我很好，但是我太不放心她，我妈来上海的话，买车票找住处火车站接人带她认路找合她胃口的饭菜，我照顾她还来不及。

不过这毕竟是全麻的手术，我不能身边没有人啊！只好请了大学室友来照看我。室友住在附近的城市，结果被堵在路上了，上午八点到十点半的手术，她11点半才到。

我一个人静静地等手术。

我看着自己被挂上针，医生说麻醉剂过敏。好嘛，那就不用打点滴了。然后自己很乖地爬上手术的床，偷偷把手机关了，塞到枕头底下。然后躺在床上被拖走。那种感觉很奇妙，我像一块猪肉，对自己的身体失去了任何处置的权利，看着手推车哗啦啦的声音，看着医院走道的大灯从我面前一盏一盏划过，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

我想起昨天麻醉师的谈话，各种可能出现的意外都告诉我了，我开始后悔自己没有留遗书。

如果，我就这样消失了，除了父母，过几年也不会有人记得吧？

手术室的门开了，我仰起头看到远处的无影灯，和忙碌的医生护士们。我的手臂被插上罐子，我看到一个巨大的面罩套上头，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手术很成功，否则也不会有我在这里写东西了。

第一次有知觉的时候，是感受到有人在把我从手术的小推车上往病床上扔。麻醉术真高级哈。我第一反应就是摸一摸枕头下的手机，还好，还在，然后就睡着了。

醒来的一刹那，我意识到自己可以连续7天不用上班，竟是一阵狂喜，哇哈哈哈，我不用上班，不用写周报，不用接电话。坐在旁边的室友被我吓了一跳，以为我被麻醉傻了。我的手指尖和脚趾头是没有感觉的，但是手臂有知觉，很奇妙。

艰难地开机，开始给自己自拍。腮帮子肿得跟猪头一样，病号服氧气管插满罐子，旁边还有各种锈迹斑斑的仪器在闪动，自我感觉别提有多帅了。

大海短信问是否需要来探望，我礼貌地拒绝了。真心想来的人，是会直接问医院地址和病房号的，他这纯粹属于礼节性问候，时间都这么宝贵，我也不想让人跑一趟。女王倒是干脆，问也没问，看来是把我当自己人了。真不错，剩下这么多天，就当度假了~

每天早睡早起，睡眠时间超过9个小时，虽然周围没有人，但是隔壁床的小姑娘，她妈妈很喜欢我，天天帮我带各种粥的，反正除了粥什么也不能吃，吃完了站在窗户边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人群，没事看看书，人生真是美好啊。到最后几天，我已经恢复地差不多了，起色好了，人也红润了，黑眼圈也没了，皮肤也透亮了，活蹦乱跳地不行。隔壁小姑娘说，我们出去逛逛吧。

然后我们就大热天里面穿着病号服，外面套着自己的外套逛街去了。那时候我觉得什么都很美好，什么都很好吃，世界闪闪亮的。

感谢国家感谢政府感谢医保，每个月交500块的医保，终于被我赚回来了，一共自费5000多，其他都有保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