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第 37 章(1 / 1)
张灵蕴留下一句“好自为之”,走了。
张月鹿趴在趴在上枕头上,没出息的吸鼻子。
“吱呀”
“谁!”张月鹿没好气的吼了一声,牵动后背的伤,疼的龇牙咧嘴。
闻人贞自然不会和她计较,走进来将食盒放在案几上,坐在床榻边,轻轻握着她的手,看着那红红的眼圈,冷声道:“真没出息。”
张月鹿鼻子一酸,熬了一天的眼泪终于滚下来。
闻人贞一手由月鹿拽着,看她把脸蒙在枕头里,毫不留情:“枕头弄脏了可没得换。”
张月鹿也觉得自己太孩子气,忒没出息。转脸靠在枕头上,笑道:“幼果你是越发毒舌了,小时候明明又乖巧又甜。”
闻人贞眸如点墨,静静看着她。脸上苍白,嘴唇要咬破几处,再闻着满屋子的药香,定然伤的不轻。眼圈通红和刚刚的怒气,想必和离去张家家主有关。
“幼果,伯父是京兆尹,你不宜在这人久留,不,下次不要来了。到了长安府衙,有闻人伯父照顾,我没事。”张月鹿不闹情绪,思绪还是很敏捷,“连那位尊公主都牵扯进来,朝廷必然重视,不能留人口实。”
闻人贞点点头,这些她当然知晓,但实在是有要紧的事情,何况不见一面,终究心里担心。她从食盒底下取出纸笔,道:“去信给蒋管事,东郊工坊所有物资撤往江南,来不及则就地销毁。信我已经写好,你且在这儿落款签字。”
“啊?”张月鹿愣住,盯着闻人贞漆黑的眸子,满脸的诧异。
闻人贞脸上如常,将笔递到她手里:“容后我细细说,此事急迫,纸砚在门口候着,你写完让她快马送去。”
张月鹿握着笔,她不是不信任闻人贞,只不过这件事情太突然。东郊工坊前后数年,花费了无数人的心血,才有如今的规模。
“事急从权,尽托蒋卿。张月鹿”
闻人贞取了未干透的信,放入信封。走到门外,将之递给把风的纸砚。纸砚将信往怀中放好,拱手道:“事毕再见。”说完头也不回的疾步往外走。
张月鹿趴在锦被中,眼巴巴的看着闻人贞走进来。闻人贞捏了一颗松子糖递到她唇边,月鹿张口含住。
“你与梁丘木的过节,不过如此。要是他私下坏你闺誉,暗中使绊子还可理解。这般兴师动众,其中蹊跷。”
这个问题月鹿也反复想过,梁丘木这样破釜沉舟的行为实在蹊跷。但又实在查不到理由,只能推断这位纨绔一时冲动。
闻人贞眸如墨色深于常人,静思冥想时隐有流光,张月鹿凝视失神。闻人贞伸手将她鬓角碎发理好,道:“你往日说过,天下之事没有无缘无故。不如我们再从头顺起,细节也不放过。你回去的路上,梁丘木在调戏卖花女,但后来并没有找到她。”
月鹿阖眼而笑,跟着回忆描述:“是的,当时她爬上马车顶。车很慢,但是笔墨没有能阻止她...身手敏捷,在我和梁丘木对峙几句话的之后她就消失了。”
“梁丘木一伙之前有没有察觉?”
月鹿仔细想了想,奈何已经有一段时间,夜幕之下又颇为混乱,实在记不清:“应该没有。如果两人是同伙,引我入圈...不,不管那女子是谁,梁丘木毕竟是正经出生。而且设套无非为钱为报复。梁丘木似乎最初并不知道我的身份,就是设圈也不是特意为我。”
闻人贞古井般的眸子中似水波荡漾一下,她开口问:“最初不知道,后来知道?”
月鹿也猛然敛眉,脑海中浮现当然的情景:“是的,我不欲纠缠。就拿话唬他,本该无事。后来,他的一个小厮,应该是常随书童之类,耳语之后梁丘木翻脸。商贾之子...那个小厮告诉他我是商籍,但其实并不知道,或者说,并没有明确告诉梁丘木我的身份!”
这就有意思了,纯粹的挑拨。梁丘木带的随从应该都是家养奴隶,不可能这么坑自己主人。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也不清楚。
月鹿眉头紧锁:“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梁丘木。一是,天色晚,他起先没看清楚我的脸。二是,后来有人告诉他!梁家那些仆役嘴硬的很,但这件事情到未必不能撬开。”
闻人贞点点头,提笔写下,出门唤来父亲手下得力衙役,让他交给京兆尹。第一个疑点露出,张月鹿精神抖擞起来,连背后的剧痛都轻了一分。她苦思冥想:“后来我又和梁丘木闲扯几句,此人是个吃软怕硬的,实在不知道是为什么后来发狠,要不是林子里那声喊,我还真怕冤枉了他。”
闻人贞接过继续分析:“出城入城都是分批,案发之地,收拾的颇为干净。受伤的家仆也都藏匿起来,这必然是精心准备。按道理梁丘木不该出现在当场,除非。”
“除非他恨我很的咬牙切齿,不亲眼看着我受辱不痛快。”张月鹿冷笑道,“又绕回去了,真是什么仇什么怨。”
她天生嘴角上翘,冷笑起来也不见凶煞,倒不如面无表情的时候骇人。
闻人贞垂下眼睑:“计划很精密,细节却纰漏颇多。可见那位周街使是脱不了干系的。强弩上弦虽然孩童也可以扣击,但没有练习精准必然不如。”
“周滑派人跟着他侄子,以他的谨慎,也许连梁丘木都不清楚那个人准确的身份。如今梁丘木死了,那...会不会是因为查到了什么,所以他杀人灭口?不会,不说现在证据不足,就算证据确凿,梁丘木杀害笔墨按律不过几年徒刑,只要他不供出周滑,谁查得到他。”
张月鹿苦思片刻又道:“谁杀了梁丘木了?为什么杀他?杀他有什么好处?”
闻人贞见她苦闷,知道这些日子她惊怒愤懑伤神,如今又杖行伤身。便替她整理思绪:“花朝节之夜,梁丘木调戏一名身手矫捷谨慎自私的卖花女,在你即将离开时,随从只告知他,你商籍的事情。纠缠之际,周滑赶到。你提了敬迟中侯,尊公主殿下,周滑都不曾松口,其他圆滑贪财可见一斑。”
敬迟中侯与他同在金吾卫,比他还高一阶。那位祥泰尊公主更不用说,天下虽大,长安纵贵,也没几个人能比她更尊荣的。
周滑这样的人,最会趋炎附势。但比远的,他更关心切实的利益。敬迟中侯虽然比他高一阶,到底不是管辖他的上司,又是行伍出身,虽然得上峰的重用,全然没有密切复杂的关系网,如何拿捏他周滑。至于尊公主殿下,她记得清你一个小市井儿么?还轮得到你去告?
闻人端方就不一样了,他是正四品的京兆尹,官不大位却重。京兆尹负责长安城一起事务,周滑身为金吾卫街使,虽然不受他管制,却是整天在人家的地皮上溜达。不说去皇帝面前参一本,就是下了朝,在金吾卫将军面前提一句“扰乱市安”,也够他周滑愁的。
张月鹿细细想来,道:“梁丘木之前砸了我一个钱袋,我借花献佛给了周滑,不会为这个吧?”
两人面面相俱,就算周滑记恨于心,梁丘木那种败家少爷也不会当回事。
闻人贞继续整理:“ 京兆尹赶到,周滑立刻反水,完全不顾他侄子。必然是觉察到你的反应。”
张月鹿讥讽道:“这份眼力心机,厚颜无耻。只做到金吾卫街使,倒是屈才了。”
闻人贞点点头,月鹿见了失笑,探手勾住她手指:“这种人不得势是好事,可见政治清明。”
闻人贞任由她握住自己的手,顺着话题继续道:“梁丘木回去之后并没有立刻反击,而是过了十几日。”
“第一,他越想越恨。第二,他花时间准备。”张月鹿眯起眼心里有些察觉,“十几天不算短,这个准备时间有点长。要是意气用事,也不会等这么久。仇恨是要累加的,那十几天的时间如果没有发生其他事情,让他把恨意堆积到我头上。他该把这件事情忘的七七八八了。”
张月鹿眼睛亮起来:“要是有这样隐忍周密,还会干出上街调戏未遂的什么吗?幼果,梁丘木回府之后的行踪,想必长安府衙都调查过?”
长安府衙办案,向来是训练有序,这些都是必须查探的。梁丘木当晚回家之后,一连几天都没有出门。据梁府的人说,他肝火旺,请了一位名医上府,连吃了几天的药。
长安府衙役找到了那位大夫,也看了药方,并且找到了药渣,的确是清热消火的药无误。
张月鹿觉得又陷入的死路:“这肝火要多旺,能想到杀人?”
闻人贞也不解,但她做事一贯有头有尾。见张月鹿想不出什么,就继续道:“案发当然梁丘木一行人分批出城,设计埋伏。使用的绊马绳、尖刀、铁棍、环首刀,还有至少一把强弩。笔墨身死,你和纸砚受伤。梁丘木这样费尽心思,却没有给你致命一击,连羞辱都没有来得及。”
“他本意没有想过杀人,或者说没有杀人的计划。等他们发现笔墨死了之后,惊慌失措,立刻收拾的现场离开。当然也有可能,是周滑派的那个人说服了他。毕竟出了人命就不是小事。”关于这一点月鹿早就想过,笔墨的死,才使得她避免了更多伤害。
闻人贞当然也明白,这些她们两人都讨论过数遍。她在家中也和父亲分析过,现在最让人不解的是:“次日,你扶棺入府衙,长安城竟知。司法参军受命调查,梁丘木和周滑并无异常,包括梁府随从都很是嘴硬。”
“梁丘木和周滑必然早有准备,至于那些家仆,无非威逼利诱。刑讯虽痛,要是松了口,只怕阖家老小都没没命。毕竟主杀奴婢可免罪。”
闻人贞见她气愤不屑,捏了捏她掌心:“的确如此。五日后,梁丘木暴毙身亡。”
梁丘木暴毙身亡。
这七个字,闻人贞咬字比其他都重。
“虽然还是一团迷雾,但既然用梁丘木设下这个局。那设局的人只怕不是图我这条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