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 29 章(1 / 1)
“禀京兆尹,礼部员外郎之子梁丘木,借酒滋事。卑职正欲押解前往府衙!”周滑朗声回答,正气秉然。
别说他侄儿梁丘木,就是张月鹿和一干围观百姓也是莫名诧异。
闻人端方骑在马上,后头左右两边跟着两人,左边青袍中年是功曹参军,他倚重的幕僚。右边冷面青年是司法参军,掌议法断刑,讼狱勘鞫。
功曹参军和司法参军都认得张月鹿,晓得她是小姐的闺中密友。张府年礼节礼不曾少过他们,却从未求过他们办事。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何况张家这位小娘子颇有些意思,他们都看做家中晚辈。
“既如此,当押入大牢,择日提审。来人!”司法参军吴桐天生木着脸,声音冷的渗人。
功曹参军刘郧见平日不善言谈的吴桐出声,心里了然这是要为张家小娘子出头。但他做了这些年幕僚,还是要以大局作想。
周滑刚刚报出梁丘木身份,就是希望京兆尹看在和他姐夫同朝为官的面子上,放过他这混侄子。哪里晓得这吴桐平日不声不响,这里突然冒头,又想到他平日是摆弄死人的,头皮一阵发麻。
刘郧等场面冷了几分,才缓缓开口:“既然是当街闹事,可曾出什么事端。”
周滑虽然不和刘郧同衙做事,也知道他是笑面虎,忙说:“不曾,吵嚷了几句,堵了路。”
刘郧恍然大悟的点点头,笑道:“明府,属下以为,借酒闹事实在可恶,有损教化百姓之德。金吾卫既当街拿下,必定无误,何须再审。”
周滑听了更是一愣,心里头小算盘噼里啪啦乱想,眼睛瞄向闻人端方。刘郧这笑面虎,话里三分毒,三分蜜,全看京兆尹如何考量。
闻人端方与刘郧、吴桐共事多年,如何不清楚他们话里意思。吴桐说压回去审,有七分真意,还有三分做黑脸。刘郧的话,则全然是给他铺路。
闻人端方稳坐马上,巍然道:“既如此,且由金吾卫按律处理。”
周滑一喜,这算卖了他一个大面子。既然是让他处理,这个按律,还不是安他周滑的律法。这闻人端方,看着端方,倒是个八面玲珑的角色。
“卑职一定不负明府所托!”周滑抱拳弯腰,直起身大声喝道,“左右来人!将一干闹事者擒下!”
周四挺直了腰杆,面容肃然。
有个脑子不灵光的,伸手要去抓纸砚,被他一脚踢开,他仰头拱手:“小郎君先请回府,勿要让家人担忧。”
张月鹿见着一波三折,到底自己没吃亏,心中虽意难平,到底不好多说什么,对周滑一拱手。
转而又向闻人端方作揖,恭敬道:“明府治下,民风教淳。实天子明察,乃百姓福祉。”
闻人端方视月鹿如自家子侄,不欲让她横生事端,只微微颌首,调转马头,带着一干人,急来急去。
众人见没热闹,也纷纷散了。
张月鹿坐回马车,笔墨和纸砚两人驾着马车,一路无言,主仆三人回了府。
侧面有车马道,张月鹿让她们直接驾车进府,自己下了马车打算穿过偏院回去。
“小娘子!”顺心连忙奔过来。
张月鹿见着顺心提着灯笼似乎等候许久,有些诧异:“怎么在这儿候着?”
顺心提着灯笼替她照着路,满心欢喜的回答:“小娘子不回来,我担心的很,哪里睡得着。”
张月鹿外头受了委屈,心里正有些不痛快。也不问她真情假意,只觉得这新来的女婢有几分贴心。
她未说什么,顺心拿不定主意,也不敢乱说话。
夜里凉风起,园中繁花香。
张月鹿吸了口气,透骨清爽,人也振奋了些。长安虽好,受人钳制就不好了。今天不过是从六品礼部员外郎家的王八蛋。
日后了?
还有五品谏议大夫、御史中丞、国子博士、给事中、中书舍人....
四品的黄门侍郎、中书侍郎、尚书左丞、吏部侍郎、太常少卿.....
三品的侍中、中书令、六部尚书、太常卿、中都督、上都护......
上面还有二品、一品,还没算上从品上下,还有王孙国亲......何况算算时间,也就一两年,这长安不宜久待!
琉球那边,该加紧了。最好还是亲自去一趟,功课要全停了,明天和阿爹说说。
她想着事情,脚下慢了许多。
顺心慢慢在一旁跟着,眼角一瞟,低声说:“小娘子,前面好像是语姑姑。”
“可是小娘子回来了。”阿语提高了声音。
月鹿眉头一皱,这个时间...难不成爹娘知道自己在外头的事情?
阿语上前拉住她的手,对后头提灯的仆从道:“拿高些。”
“语姨,我没事。”
阿语将她仔仔细细看了看,心里石头落下,连声抱怨:“这太平盛世的,外面也这么乱。你日后出门多带些随从,养着他们不是吃白饭的。郎君也是,这大晚上的非要你过去。还不让孩子早些休息。”
张月鹿听着她念叨,心沉下去,转念一想,这无妄之灾还能怪自己吗?少不得是阿爹怕阿娘担心,叫自己过去看看。
“阿爹惯来爱清静,你们回去吧,不必等我。”说完跟着语姨去了正宅。
“语姨你回去休息吧。爹娘叫我过来无非是担心。”张月鹿把语姨劝去休息,自己理了理衣服,轻咳一声,上前敲门,“父母大人,孩儿晚归,特来请安。”
赵青君刚欲开口,被张灵蕴拉了一下袖子,转头一看,见她正做眼色。瞪了她一眼,孩子回来就好,外头受气,回家还给她脸色,也亏她狠得下心。
张灵蕴见夫人不悦,站起身笼着袖子走到门边。
张月鹿在外头正纳闷,难道自己打扰爹娘休息了?见着门上影子,宽袍广袖,定是阿爹。刚想开口唤一声,门开了。
她跟着张灵蕴往里头走,见赵青君坐在软席上要起身,连忙过去道:“阿娘,我没事。”
赵青君将她上上下下大量的一遍,替她掖好鬓角的乱发。
张月鹿知道阿娘宠溺孩子,看月乌就知道什么是娇惯,见自己就知道什么是放纵。她小心看了一眼一盘坐着的阿爹,心道,不知道又惹毛她哪里,好在阿娘在,不怕。
她心里乱盘算着,口中一五一十的把事情说了一边。没提在曲江春宴上的事情,礼部员外郎,爹娘自然不会太放在眼里。升阳郡主的事情说出来,不过让她们白担心。
赵青君听完她说的,点点头,知道自家闺女机敏,果然进退有度,言辞犀利。那金吾卫街使叔侄真是混账!当自家这纪国公府的牌子是假的么,阿爹和哥哥不在,自家还拿捏不住他们!
她正盘算着如何不动声色的将这暗亏打回去,却听旁边“啪”的一声!
月鹿下意识的一抖,低着头不敢说话。
张灵蕴垂着眉眼有些后悔,夫人在旁边看着了,要是让她知道平日她不在府里,自己都是这么训斥孩子的,免不得睡几天冷榻。
赵青君一时间拿不准,旁边的闲散鬼是同自己一样心疼孩子,气恼那金吾卫街使。难不成是觉得孩子不知道服软做底,在外头惹祸。
她想想不曾说话,到不是旁的。只是这人前些日子身体不适,昨天闺阁情浓,自己一时难耐。咳,顺着点总是不会错。
张灵蕴莫名感觉到自家夫人一瞥而过,有些怪异的目光。登时明白,自己体弱被压的气,全撒月鹿头上了,沉声呵斥:“你可知错?”
张月鹿见她们都不说话,还微微诧异,一听这话顿时猛地仰起头,过了会,低声道:“不知。”
张灵蕴浅淡的眉眼扫过她,双手笼袖,轻笑中带着三分讥讽:“你当你聪明厉害?”
月鹿抿着嘴不说话。
张灵蕴薄唇开合,字字诛心:“不过是依仗外人外力,全是虚张声势。进无刀戈,退无盾甲。却要占口舌之厉,博一时之势。”
她的声音和寻常谈论风花雪月一样,缓和清润。月鹿听在耳中,却是入针扎一样,她紧咬着牙关不说话。
张灵蕴当然知道她心里不服,一手伸出握紧夫人的手,一手拿起案几上的雕花瓷杯,温和的说:“不服就说,这会哑了?”
月鹿到底修身养性数年,闷了一会,心里头没刚才愤懑,半哑着嗓子开口:“请大人教导,儿伏听。”
父母为大人,子嗣为小儿。
张灵蕴知道她是尖牙利嘴能说会道的,这会到忍得住,心里微微高兴了些,脸上一贯清风闲月,话里依旧刻薄:“路见不平,要是让你不闻不问必是做不到。那员外郎家的纨绔,既然垂涎美色。平康坊里美人三千,只消几次他陷进去。见着你还不要折腰趋附。”
张月鹿一愣,那梁丘木她看着都恶心,还请他风花雪月?坐一张座上都吃不下饭菜!
“金吾卫街使,不过正七品下的武散官。年不过百贯,算上搜刮,一年五百贯,已经是剥皮破户了。你若千贯砸他脸上,该给你牵马而归了。”
“可是!”张月鹿张张嘴,被她目光一扫,压下满肚子话。
张灵蕴饮了一口茶,笑道:“你觉得自家真金白银,干干净净,何必便宜了那些人。金吾卫中敬迟还高他一阶,何况还有闻人明府,再不济你母亲后头还有长宁公主,还有旁的许多达官显贵。这些权势,何惧他小小的金吾卫街使,从六品的礼部员外郎还不如长安府衙的司法参军!”
张灵蕴这些话,都说在月鹿心口,她就是这般想的。
“我儿啊。”张灵蕴叹了口气,“千金之子,何惜一文?”
张月鹿浑身一震,脑子混混僵僵说不出话来。
张灵蕴见她这样也不再多说,搁下杯子,下了逐客令:“回去好好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