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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第 24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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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五,曲江菀,花朝春宴。

春序正中,东君送风,百花竞放,最堪游赏。

张月鹿一手撩开帘子,一手扶着闻人贞下了马车。那边明六娘已经跳下马车,正东张西望,周边已然停着许多马车。

一路三道关卡,到了地方反而无人上前盘查迎接,颇有请帖上所说的“赏乐游宴,闲情恣意。”

明六娘绞绞袖口,心里松了一口气。她接到帖子十分诧异,全家又惊又喜。忐忑欢喜的几天,今早天未亮就起床梳洗打扮。待她看见闻人贞青袍素簪,只浅浅描了眉。张月鹿更是一身半旧圆领袍,系着一根流苏宫绦。

她当时就懵晕,脸烧的通红。虽然月鹿一路都在夸她这身靓丽,连一向冷傲的表妹也点头附议。她心里还是高兴不起来。

这会到了地方,见各家贵女华服轻裘、穿金戴银,尤盛她十倍。就是如张月鹿一般,穿圆领袍的女子,也是金丝绣、玉蹀躞,英姿贵气。她终于安心许多,立刻恢复活泼跳跃的性子。

“二娘,你说公主什么时候来?”明六娘一边东张西望一边低声问。

张月鹿可没她那份高兴,自打接到邀帖,她这心里就忐忑不安。这天下万千人,唯独这位炙手可热的公主殿下,她是半点关系都不想牵扯。

张月鹿看周围人挺多,心里安心些许,浑水好摸鱼,千万别招眼。她拉住明六娘的手:“六娘,这里都是皇亲贵族,这些公主郡主可都是千金之体,说话大声点都是冒犯,咱还是找个角落吧。”

明六娘虽然爱热闹,但人也聪明,知道张月鹿说的不假,何况在家里,父母也是千叮呤万嘱咐。她有些委屈的点点头:“我就是想看一眼公主殿下。”

“回头殿下一定会赐宴,有你看的。”张月鹿不知道那位殿下会不会赐宴,但这会先哄住明六娘再说。

这次花朝春宴都不许带仆役,张月鹿开始还纳闷,走了片刻就发现,但凡好些的地段,都铺着软席,上面搁着酒器茶具,点心小食。每隔一段路径,都站着宫婢,等候差遣。

张月鹿力求僻静无人,领着闻人贞和明六娘就往深处走,果然叫她找了一出好地方,灌木丛后头曲径通幽,围绕着一圈海棠春桃,平坦地面铺着落花瓣。

“这地方好!”张月鹿转了几圈,颇为得意。

明六娘看了看:“好是好,就是.....。”

张月鹿知道她所想,笑道:“你们在这等等,我去偷些东西来。”

“我跟你一起去。”明六娘立刻喊道,‘偷’皇家的东西,想想还是挺有趣的。

张月鹿摆摆手,明六娘穿着这样,自己走路都紧张兮兮的,让她去搬东西还不是添乱,“你在这儿陪着幼果,我一会就来。”

闻人贞点点头,伸手替她拂开肩上的花瓣。

出了这处往东再往南一些,应该就有一块地方铺着软席,自己拿不下也可以叫宫婢帮忙。张月鹿想着,往记忆中的方向走去。

就见一群人迎面走来,路过之处,众人避让行礼,宫婢跪倒。

张月鹿心里一紧,这样的排场,不是主人,也该是郡主、国夫人。只见那群人越来越近,她心思一转,站到路边草地,低头俯身行礼。

也不知多久,或许就片刻。

香云飘溢,笑语玲珑。月鹿眼角撇过去,见那裙摆蹁跹,锦鞋隐约,都是刺金绣凤,果然身份不凡。她屏气凝神,只待这些贵女离开。就听耳边响起——

“瞧着就知道不差。”那声音轻媚妖娆,月鹿心里还纳闷这在说什么,就感觉自己下巴被人挑起。

她压着心里惊怒,只能顺着那手抬起头。

杏目含情,樱唇风流。

广陵王嫡长女,升阳郡主。

张月鹿几乎一瞬间就认定眼前女子的身份,虽民风渐开,皇室贵族中更是少禁忌,但当街调戏娘子郎君这样的事情,大概也只有这位升阳郡主。男女不忌,甚至指染其父后院,名声显赫到月鹿这样闺中苦读的人都有耳闻。

升阳郡主捏着月鹿的下巴,转头得意道:“如何?”

旁边就有人附和道:“郡主眼力非凡,这小郎君果真是姿容秀美,眉目多情。”

“瞧着眼睛,真是幼鹿凝眸,水泽灵光。我见犹怜,宜亲宜近。”

“哪容得你亲近,郡主还未说话了。”

听着这群贵女叽叽喳喳的,月鹿虽知要忍,但脸色控制不住的青白一片。这花朝春宴,未曾邀请男宾,哪来的郎君,也不知道这些人眼瞎还是故意。

十四岁的年纪,身形已经挺拔,眉眼长开,还有些雄雌莫辩,气质又比一般女儿英挺洒脱。一身便利的圆领袍,这般直笔笔站着,好像雨后的青竹。

升阳郡主挑眉问道:“你是哪家的?”

月鹿沉默片刻,几乎咬牙答道:“纪国公府外孙,陋姓张,行二。”

“纪国公府?”升阳郡主眯着凤眼,却是想不起来当朝还有这位人物。长安之围已经过去十余年,谁还记得当初誓死守城的将士。那累累白骨已经淹没在这歌舞升平的红尘之下。

没有想起,必然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升阳郡主轻拍月鹿脸颊:“我在千年樱下摆宴,小郎君记得来喝一杯。”

升阳郡主说完也不管她答不答应,摇曳招摇的离开。月鹿恨得的牙痒痒,低下头不做声。心里正盘盘算着,脸颊一痛。

“咯咯,这小脸真嫩啊。”

“是么,可别骗我吆。”

“我也试试,哎呀,真的哎.....”

月鹿死死咬着牙关,低头不做声音,任由这些贵女夫人揉捏抚摸自己的脸,任由那些戒指玉环划剐,真恨不更重些,好留下些印记,让自己死也不忘!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或许只是片刻。

“小郎君,你...”

雅雀见着郎君站桩一样立在那,有些不忍心,轻声问道。却见她猛地一抬头,脸上铁青,双目圆瞪。雅雀吓得一抖,连忙退了半步,话却说再不出来了。

张月鹿低下头,收敛脸色。抖了抖下摆上前一步。雅雀忙又退了半步,紧张的左右看着,好像随时打算逃走。

月鹿见她这样,到有些不好意思,拱手道:“失礼了,小姐勿怪。”

刚才的情景她是看见的,受了不小惊吓。这会实在不忍心,才壮着胆子上前。雅雀此刻离得近,又听她开口知道是位姐姐,安心不少,连忙摇摇头。

“敝姓张,家中行二。”张月鹿真切的一笑,“冒昧问一句,小姐府上是?”

雅雀见她一笑春风洋溢,到少了些害怕,腼腆一笑:“我叫雅雀,家在韩王府,我.....”她话还未说完了,就感觉眼前人不对劲,紧闭双唇不敢再说。

张月鹿却是万分震惊,万万没有想到,眼前娇柔胆怯的女孩是韩王郡主。转念一想,到也不奇怪。这位韩王和其他王侯皆不同,他是先帝神宗隐太子之后。神宗皇子弃城而逃,生死成谜。膝下有六子,韩王不长不嫡,天生残疾,他爹离城也未带上他,到是逃过一劫。

神宗暴毙,皇子失踪。按律应该在诸皇子和太子后人中,挑选一人,登基为帝。但当年长安城已经在振威军铁骑之下,哪里容得其他人指手画脚。诸皇子纷纷死于乱军之中,太子后人只余一人,就是这位韩王。

即便这位韩王毫无威胁,但身份实在尴尬。他的存在就像是无时无刻提醒世人,神宗不是无后。当今天子,原宣州候,这皇位,是弑兄杀侄而来呀。

京中宴乐韩王一家从不出现,也从没人会提起。

雅雀鲜少出府,但感情细腻敏感的少女,对旁人眼光态度很是在意。她几乎就要不顾礼节转身离开,就听眼前人清朗的声音:“曾听家父言,韩王痴迷书法,尤善飞白,龙首雀尾。如今是信了。”

连女儿的名字也取个雀字,果然是痴迷不假。

雅雀先是一愣,心里雀跃欢喜起来。她也不知道怎么和别人说,但眉眼都舒展,是人都看的出来。她爹身份特别,连带着她和娘亲都不受待见,府外长年累月站着卫兵,在家中也觉得压抑。

张月鹿有心结交,说话自然刻意讨巧贴合。雅雀在家中模仿阿爹字体,然后拿给阿娘分辨,父女两个人常以此为乐。二人又说了些当代名家,书法心得,雅雀只觉得这趟真是意外之喜,对月鹿相见恨晚。

张月鹿眉目舒展,和悦含笑的看着雅雀,道:“不知佳人可有约?要是无事,这半日光阴,可否便宜了我。”

雅雀虽是龙子凤孙,如今世道,她一家过街老鼠一样,人人避之不及。何曾有人这样清风朗月般和她谈笑,心里欢喜的想,张家姐姐这样,到难怪那些夫人...这念头一起,立刻觉得对不住张姐姐,抬头偷望去,见她依旧笑意温柔。

“张姐姐要是不嫌弃,且带上我。”

她自然不知道张月鹿心中所想,全心以为遇见好人,不嫌弃不厌恶自己。而自己又合了张姐姐的眼缘,就像父亲说的,白首如新,倾盖如故。

张月鹿看着眼前女孩,存心结交中也自有六七分喜欢,她携着雅雀,寻一处无人的地方,招了二个宫婢,帮助把软席靠垫,茶点蜜饯取走。

明六娘见她去了那么久,早就等着急了。但见自家表妹神色淡然,仰首凝望花簇。她又急又气,问道:“张二这个市井郎,去了这么久,不知道是跑那玩耍去了。”

“莫担心。”闻人贞淡淡的说说道,她的声音清澈,又有着同龄少女没有的悠远,“你看着曲江花菀中,桃李杏梨樱花海棠,花开一处,初见相似,却又各不相同。”

明六娘听的莫名其妙,举目四望,道:“好像是差不多,不过也没什么不同,这些木头都不行,不成材做不了物件,也就海棠木好些,还得是赤金海棠。”

闻人贞无奈中又生出失笑,瞥了自家表姐一眼,嘴角浅浅勾起:“梅花已谢,兰花未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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