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十七章(1 / 1)
浴室里光线明亮,周声扶着墙支撑着身体,水从她脸颊上顺势而下,谢息垣在门口等着,时不时问上一句还好吗。周声有些哭笑不得,其实谢息垣本想跟着她进来的,但周声推开了她,自己这么大一个人了,洗个澡还叫人跟着帮忙像什么话。
虽说她腿间的确还在疼,动一动也仍然会有几丝血渗出来,但站着打理自己还是可以的。谢息垣刚刚甚至还叫了医生来,周声不习惯这样的事情始终觉得不好意思,但又实在拗不过旁边比她还急的谢息垣,最后才勉强答应谢息垣一会儿给她把药给擦了。
从浴室里出来,周声抬手擦拭着镜子里自己被某人折腾得满是斑驳的身体,也有些意外自己竟然接受了下来。
听到门开的声音,谢息垣一把上去拉住了走出来的周声。
“上药好不好?”
“不要担心,我感觉还好,没先前那么痛了。”
“但还是在痛的吧?”
谢息垣把药都准备好放到了床边,她怎么会不知道没有经过任何润滑就擅自寄入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倒不如说当时的她正是知道才动手去做的……所以她现在也是数不尽的后悔。
也是幸亏这边条件充足,让她们能在店内住上一晚,环境也很舒适,周声没想到往上还能再上一层。谢息垣告诉她上面这层大多数房间都是给客人的,只有少数是当初预留下来打算搞一部分小型且昂贵的业务试验,只不过后来因为某些原因搁置了,所以这侧尽头的几间房都比较新。
按理说谢息垣往往在这边留着过夜时是可以到这边来睡的,但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太喜欢,通常都是回家去,偶尔实在累也都是在工作室的沙发上睡到天亮。
谢息垣抹了一些药在手上,对周声道:“涂的时候还是会不太舒服,但这之后会好很多的,我会尽量轻一点。”
周声半倚在床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又问了一次能不能自己来,同样也是被谢息垣一把按住了说别动。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先前两人那么激烈地纠缠在一起她都不会像现在这样难为情。“虽然我现在这么问有些奇怪,但……你今天是来找我做什么?”谢息垣一边擦药一边想和周声聊天来让她少一些别扭的感觉。
“你很久没来公司,会担心是正常的。”周声平和地说着,同时又因为感受到了谢息垣的而身体一僵,为了让谢息垣更方便,她稍微将身体往下挪了挪。
这个动作在谢息垣眼里看来就像是在迎合她似的,谢息垣撇过头,她觉得自己脸上的神色一定很慌乱,其中可能还带着些别的,至少她知道自己心跳就不正常。
“因为最近很烦……”她给自己找了些话说,“前几周有一个隔壁街区的混混来店里,他就很喜欢晴歌……晴歌是这边一个很好看的姐姐,不过她对熟人的脾气不太好,你应该没见过。那之后他每次来都会带很多人,而且来得也很频繁,这让原本店里的常客每次来都见不到想见的人,一直这样下去秩序不乱才怪,所以需要整改,但处理起来又实在麻烦……衣领那,拉下来一点。”她抽了一张纸擦擦手,然后换了一种药,主要是擦周声那些被谢息垣弄得红肿破裂的皮肤。
“毕竟对方在隔壁街区也是个小人物,处得好了能有些好处,处不好也会有点麻烦。我虽然不喜欢弄那一套,但自己这头的事宜总是要继续运作吧,所以干脆就专门赶了一套方案内容针对他们,以后他们就算厌烦了不打算继续来我这,也能继续沿用下去招待其他人。刚刚写的,难免有很多小问题需要一边运营一边整改,所以我几乎没有离过店……”
谢息垣说完,抬头去看周声,帮她把衣服理好,将擦完的药放回到了床头。
周声倒不是很意外,因为她在上来之前就听粟粟讲了谢息垣的一些事。但她算明白了为什么谢息垣虽然很是孩子气,但却不让人感到幼稚的原因。
两人打理好一切后并肩坐在床头,谢息垣挨着周声抱膝坐着。她到现在为止仍旧是满脑子的歉疚,早已经把道歉的话说了无数次,周声也说了很多次别担心没事的,也许周声安慰她也都安慰烦了吧。
“你之前问我,为什么没把大学读完……”谢息垣把脸埋在手臂间,“因为那个时候的我需要钱,而不是学历……但我讲的那些,也不是骗你。离开了学校之后,那些内容还能靠自己学,但学费那么一比钱作为起步资金要是没了我很难再从其他更合适的地方拿到,也不想去借高利贷,毕竟我当时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还得上利息。”
这么想来,如果谢息垣真的辞职不再回公司了周声也能理解。不谈其他,就刚刚周声见到和接触到的,单从管理层的角度来说,她都认为谢息垣一个人将它运营成这样非常出色,但如果是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都需要保持这样的井井有条,那一定是件极其辛苦的事情。
这就是为什么谢息垣这里即使人气很高,她也只是抬高价格而不愿意扩张来把生意做大的缘故。她知道自己能够支出的精力有限,况且这一行做大了不可能不增加暴露的风险,在这里安全性是其中一个吸引常客的特点。
“怎么不干脆辞去公司的工作?”周声留意到谢息垣的脸色差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前她只当是谢息垣晚上有自己娱乐生活,现在看来她纯粹是在忙店里的事。以谢息垣在公司里待着的那个位置,一个月的工资都未必有这儿三天的净盈利高吧。
谢息垣偏过头,朝周声笑笑:“因为你啊。”
“我们在公司也不常见吧。”
“是啊,但我能随时走过去看你。”
“耽误工作时间。”周声抬手敲了她额头一下。
“我有好好完成工作——”谢息垣连忙为自己解释,话里还多少带了点撒娇的成分。但这也只是一阵,很快她又回到了那副有些失神的样子,“不过,我还是觉得在公司里更轻松一些,其实更想过你那样的生活,如果当时我顺利毕业了的话,大概就能完全投入进去了吧。”
“可是我的生活千篇一律,每天都一样,像你描述你的大学生活那样无聊。”在周声看来,谢息垣在人群中很明显地更他人区别开来,这也是为什么她总会吸引他人目光吧,她身上有着让人不想沾染的经历,却也在这样的经历里尽她所能。这样的态度所带来的谢息垣的模样,是周声向来喜欢的。
“也许吧……”谢息垣轻轻地说了一句。
周声抿着唇,她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她们每每讲到与彼此生活有关的话题时,谢息垣都会表露出这样一幅无力的神情。往往这种时候,周声如果不再说些什么,谢息垣也会陷入一阵沉默。
但这次,在短暂的安静后,周声便听见谢息垣缓缓地说道:“我妈妈就是即女,我长在那样一栋楼里。”
“小时候的事情记不清了,也可能我记不清是因为看不太清,那楼里的走道也都是暗暗的,只有几条开了缝的天窗有一点光,但下雨时候就彻底漆黑一片了……总之,不会有人愿意待在那里的,住在那里的人都是因为没办法,走不了。”
“那时候楼里其他房间住的都是些跟妈妈一起工作的姐姐,我记得她们很漂亮,声音也很好听,会给我买零食吃。但因为这层环境条件太差了,她们就把楼下的两三间房收拾了一下,干净舒服不到哪去,但起码人来了愿意进去。楼里的姐姐们,当然我妈妈也在里面,她们有客人来了就轮流用那几间房接客。”
“阿声,我不知道你对我的生活有什么样的感觉和看法……”谢息垣说这话时仍旧垂着头,没去看周声。“但我呢,我一直很憎恶自己这样的人生,如果能选的话,我无论如何都不想再落到这个地方。”
话语未落,周声就见谢息垣侧过头望着自己,那眼神里的痛苦毫无遮掩。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直接的看到谢息垣露出这样的眼神,然后谢息垣朝她身上靠了过来,轻轻地搂着她。周声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能任由她搂着。
“尤其是今天。”
谢息垣搂着周声,像是要向她传递自己的温度那样不愿意在彼此之间留空隙。
“小孩子不都很怕黑么,我觉得这个是写在了我们骨头上的事情,我的妈妈也好那些姐姐们也好,无论我睡前她们是多么温柔地给我念故事或者课文,多么亲切而温暖地抱着我陪着我……我总是很缠她们,总是让她们能陪着我,而她们也都会不厌其烦地告诉我好。但无论如何,我晚上在房间里的一片黑暗中醒来都会发现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小时候哪里明白那些,只知道她们都是会离开不见的,长大以后就明白这都是当然的,她们是即女,晚上需要去干她们的活儿。”
“后来有一个男人,似乎对妈妈特别在意,现在想来……他应该是很喜欢很喜欢妈妈,他经常来看妈妈,偶尔点了妈妈但是什么也不做,只是希望她能休息一下,是个很温柔的人吧?大概,只是我常常会被他的声音吵醒,明明我已经不记得妈妈和姐姐们的脸,但我还记得那个男人的叫骂声,楼上能听得见,走到门口声音就像在耳边一样清晰。”
“他有时候砸着东西,有时候打我妈妈,有时候干脆把她按在地上强上了她,让她不许走……然后我妈妈就真的整夜没回来。”
“所以我唯一知道的能留住她们的方法,就是像那个男人那样……明明我曾经也很害怕那些东西砸下去的声音,也很不甘心妈妈被他打,也不希望妈妈哭,但是我后来却变得比谁都理解他。”
“他每次都在打完妈妈后跪着和她道歉,妈妈曾经想过无数次要不要带着我走,我知道她想逃开那个男人,但也没别的地方去,最终还是留了下来。”
每次她见到周声和那个郑毅在一起,她就觉得周声要从自己身边离开到那头去了,这让谢息垣感到慌乱,像过往无数个夜里她在黑暗中听到刚才陪着自己的人远去的脚步声一样。结果她终于做了和那男人一样的事,说了和他一样的话。
“我的童年单调吗?如果能给我经历的事情分门别类,那我几乎整个童年都只能贴上有害废品的标签,对,连回收也不能的那种。”
所以它是发生了许多事,但却是单调的,因为无一例外,都是糟糕的坏事。
“再后来,我大学上到一半时我妈妈被人杀了,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只知道是一个她接的新客人。警方来的时候大家走的走散的散,我被最后留下的几个人收留,大学读不下去了,我本来就没有什么东西,那时候就更加没剩下什么,只知道自己仍然站在那条漆黑一片不见天日的街上。”
谢息垣抱紧了周声,把自己的脸颊埋到了周声颈间。
周声看着这样的谢息垣,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头:“我不是说过吗,道歉就好了。”
谢息垣攥紧了周声的衣服。
“对不起……”
“嗯,已经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