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第一百零六章（1 / 1）
一个月后，载着凯莉的船只驶出了港口，朝着西方的阿门洲而去。
战争已经结束，但大部分的精灵仍旧希望留在中土，帮助重建。凯莉认识的精灵，几乎一个不落地决心留下，他们倒是还商讨了一番，是否要选出一个人随她前往阿门洲，为她证明她的贡献与功绩，以求得维拉的恩典——不过，最后这个问题也解决了。刚刚抵达中土不久的甘道夫主动提出陪她同去阿门洲。
凯莉从前同甘道夫相处并不多，不在互相传信的时候，她大部分时间都待在瑞文戴尔，而甘道夫则在林顿。不过，如今相处起来，她发现他的很多地方都很像邓布利多教授——不仅仅是那一头雪白的长发和长胡子。他博学多才、慈和宽容、有时候举动会显得莫名其妙，但又有种极具洞见的过人智慧。因此，很快他们便相处得融洽亲密了。
船在海上又走了一个多月。随着他们向西行去，海水越来越蓝、越来越清澈透亮，海面也变得平静温柔。在航程的最后几天，凯莉甚至可以通过深深的海水隐约看见海中的游鱼，乃至海底的细沙和水草。
船行第37天，他们抵达了港口。那是一片可堪与纳尼亚相比的净土——凯莉也只在纳尼亚和此处见过这样纯然美好的地方，这确实是只有神灵能够造出的场所。港口的沙滩上杂乱散布着各色宝石，岸上的建筑物式样简洁优美，岸上聚集等待的精灵们脸上也都洋溢着温和的喜悦。一个个精灵下船后纷纷被拥入亲人朋友的怀抱。凯莉和甘道夫留在最后下了船，她身上披着一袭精灵式样的灰色长斗篷，又用了一个简单的小法术遮住脸上的魔纹，但纵使如此，她身上隐隐约约的黑暗气息仍旧与这片土地格格不入，岸边的精灵们倒没有这样敏锐的魔法感知，但也多少觉察到一些不对，纷纷投来疑惑的目光。甘道夫领着凯莉出了人群，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先前在船上时，鹰王已经传来口信。”他一边走，一边说道，“曼威同意了破例允许你进入阿门洲，但他也表示，灵魂的伤势需要双圣树的光辉配合妮娜女神方可治愈，如今双圣树已经枯死，伤者们便需要在伊丝缇的花园中长久沉睡。而你的伤势太重、时间又太短，维拉们确实无计可施。若是要治愈你的灵魂，非得费诺同意使用精灵宝钻不可。”
“精灵宝钻难道不是已经不在他手了吗？”凯莉问。
“没错，但他仍旧是宝钻的铸造者，也只有他最懂得如何使用宝钻的威能。”甘道夫说道，“若是他同意出手救治你，那将会是最好的选择。我们现在，就是要去曼督斯找费诺。”
曼督斯神殿位于阿门洲的西侧，几乎所有死去精灵的亡魂都会回到那里，接受审判。他们之中有些会被重新赐予肉体而复生，例如格洛芬德尔。另一些在生前犯下过错误乃至罪行的魂魄将会长久地留在曼督斯神殿中，费诺就属于后者。
船到港口时，天色刚刚破晓，等凯莉和甘道夫走到曼督斯神殿门口，已经是上午了。门口站着两个高大英武的男性，凯莉本以为是哪位神灵，细细一看，才发现他们原来也都是精灵。两人十分熟悉似的，和甘道夫打过招呼，甘道夫为他们介绍：“这是精灵之友，凯莉·科斯莫。这两位是芬巩和埃兰迪尔。”
芬巩是吉尔加拉德的父亲，前任至高王；埃兰迪尔是爱隆的父亲，最后一颗精灵宝钻的保管者。凯莉同两人分别问候之后，甘道夫笑眯眯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径直走进神殿去了。
“他要先去见一见曼督斯，同他说明这件事情，再问过费诺的意见——你可以先在外面等候，以你此时的灵魂状况，大约不适合在里面久留。”芬巩微笑着解释道，“我们已听说了你的事迹，感谢你对精灵族的帮助。”
“没什么的。”凯莉说道，“这算不得帮助，只是合作罢了——吉尔加拉德战斗非常英勇，他指挥的林顿战线才是抗击索伦的主力。”
“不必谦虚。”芬巩说，“我听说吉尔加拉德他们都选择了留在中土。不介意的话，能讲讲他们的近况吗？书信总说得不是那样详细。”
其实，凯莉和他们待在一起的时间，大半都是在商讨作战规划，要说近况，那也是打半兽人的战况了。不过，她自己作为母亲，自然也能知道为人父母，真正想听到的是什么。她望望两位关切的父亲，思考一下，笑了：“吉尔加拉德还要稍微往后放放，倒是我回来的时候，爱隆好像有心上人了呢。”
“是吗？”埃兰迪尔又惊又喜地问道，“是谁？”
“是盖拉德丽尔夫人的女儿，凯勒布里安。”凯莉笑道，“好像是在瑞文戴尔与洛丝萝林合军那会儿，爱隆遇见她了，然后就一见钟情了吧。”
“那她呢？”
“这我就说不准了，我和洛丝萝林不很熟悉。不过，我猜凯勒布里安也喜欢他的吧。”凯莉笑道。
她随便挑些比较温和有趣的生活中的小事来聊，诸如爱隆的医术与藏书、吉尔加拉德在庆典上亲自弹琴作乐等等。不过，他们也没聊多久，甘道夫就走了出来，示意凯莉进去。凯莉有点惊讶：“这么快？”
“灵魂的时间和肉体的时间是不同的。”甘道夫意味深长地说。埃兰迪尔将一个小小的丝绒袋子放在她手中：“进去吧，祝你好运。”
凯莉谢过了他，作别三人，拾级而上，踏入了这座雪白大理石搭建而成的神殿。
此时已近正午，外面春日融融，但一踏进门槛，仿佛就是跨越了生与死的两个世界。凯莉不禁打了个寒战——里面的气温并不低，但是有种死亡的寒意包裹着她的身体。她灵魂中被污染的那部分受到压力似的微微颤抖着。
她朝背后望了一眼，发现进来的门已经消失了。她站在一道大理石长廊的中间，墙壁上满满地挂着编制精美的挂毯，毯子上的花纹显示出各种各样栩栩如生的画面，凯莉随意抬眼一看，便看到了瑞文戴尔的军队和半兽人作战的场面。相邻这一张挂毯，往前面看还挂着林顿的军队、洛丝萝林的军队、被污染的大绿林、以及她自己将凯勒布理鹏救出来的画面。往后则是她和格洛芬德尔一道站在魔戒所在的黑暗岩洞里、天鹅船从灰港启航前往阿门洲等等场景。凯莉选择了往前走。走廊在不远处拐了一个弯，而后是一个岔路口。凯莉随意选择了一个走进去，不久又是一个岔路口。她站住了脚步，明白过来：她其实是在一个迷宫的正中间。
四周空空荡荡，寂静若死，连一丝微风都没有。凯莉灵魂深处的黑暗颤抖得越来越剧烈，她不得不调用更加坚定的理性与决心，将这种毫无来由，也根本不属于她自己的恐惧强压下去。在一片空虚之中，她隐约感到，仿佛有什么东西存在着。无形无声，但她感受到他们存在着，或许还在走动交谈，在看着她。她后退一步，后背贴着墙上的一副挂毯，环视一圈，对着面前的空气微微弯腰行了一个精灵的礼节。
“我看不见你们，如有冒犯，先在此道歉。”她说道，“我是凯莉·科斯莫，前来请见费诺殿下。”
她周围的存在——那些灵魂们起了一阵微微的骚动，像是一波听不见的喃喃低语。随后凯莉感到它们移动了，朝一个方向而去，于是她跟在后面。他们带着她绕过了几个转角，便停下了——或者可以说，散开了。
“用你的灵魂来看。”一个不知道从何处而来的声音缥缈地回荡起来，似乎是直接响起在凯莉脑海中的，“不要用你的肉体。”
几乎就像是佛教中“大彻大悟”的那一瞬间，凯莉脑海内一点灵光忽然划过，她不知怎么突然明白过来——然后下一刻，她的灵魂就与肉体骤然分离了。空空荡荡的长廊不再是空荡的，大约十几位精灵三三两两，散布在这道十几米长的走廊上，凯莉猜想有一些大概便是引她来此的精灵。
她低下头，看见的自己也不再是肉体的模样了。她的肉体木然僵立在原地有如雕塑，而灵魂——肉体上显露出的那些黑色花纹，在灵魂上就仿佛一道道黑焰织成的绳子，捆缚着她，腐蚀进灵魂。她灵魂的“肢体”有许多已经被那些黑色的纹路腐蚀出深深的伤口，甚至可以见到底下被染成黑色的骨头。身上的伤口至少还有衣物遮一遮，但脸上的纹路便毫无阻拦。凯莉可以想象，自己眼下这副模样，想来是极为可怖的了。
灵魂身着的衣物，也并不尽是她肉体上穿着的衣服。至少以她所见，她穿着的是一身霍格沃茨校袍那样的黑色长袍，指上倒是还留着婚戒。肉体上穿着的东西，只有一样还留在手里——埃兰迪尔交给她的丝绒小袋。说来也奇怪，凯莉先前在肉体中时，和精灵们的灵魂根本无法互相接触，然而此刻，她却以自己的灵魂，触碰并拿住了这个小袋子。
不过，她没有很多时间疑惑，因为那十几个精灵，忽然一同望向了她的前方，凯莉抬起眼来，便看见两个人影，沿着走廊朝她直直地走来。其中一个人身穿银蓝长袍，略微落后半步，而在前的一人——凯莉甚至无法在第一眼看清楚他的衣着和长相，因为他的全身仿佛都燃烧着灼灼的火焰。他被火焰包裹着，烈焰是他的衣袍，他整个灵魂像太阳那样发出危险而又灼烈的光芒来。这种火焰几乎让凯莉的灵魂感到痛楚，仿佛她肢体上的每一条黑雾组成的绳子都在尖叫。她被明明不属于她但却那样强烈的恐惧感俘获了，有那么一秒钟里，绳子将她整个人都勒紧，使她僵在了原地，根本动弹不得。
凯莉立刻明白了他的身份——难怪甘道夫从来不曾同她讲过要如何寻找费诺，这样的魂魄，绝不可能错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