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情深不寿(1 / 1)
泡在药水里的澈天宁,将将醒来,发现自己赤身坐在水中,水面上漂浮着各种各样的药渣,厚厚的一层。好在宋文文一直在旁守着她,见她一睁眼便喊道:“宁姐姐。”
认清是宋文文,澈天宁这才放下心来,她微微一用力,浑身一阵疼痛,痛得她倒吸一口凉气,不敢再动分毫。她奇怪地想,自己不过是肩上中了一箭,怎么会疼成这个样子?
宋文文知道是残留在澈天宁体内的毒性发作了,连忙给她解释说:“宁姐姐,你别乱动!沈源说你中的箭上有毒,此毒本身不致命,但会让你觉得特别疼。你看这药水,就是沈源配的解药,可以祛除你身上的毒,你再忍一会,好吗?”
“大同呢?”既然文文来了,那他呢?澈天宁有气无力地问。
“他在外面。你要见他吗?我让他进来!”宋文文说。
澈天宁想摇头,却被疼得摇不动。她无力地靠在桶里,极其勉强地扯出一抹笑说:“我这个样子,你让他进来?”
“宁姐姐。”宋文文见她疼得连说话都快没有力气了,不觉就红了眼睛问,“很疼吗?”
“一点点疼。”澈天宁强忍地说。
“是谁?下手这么狠毒?”宋文文难过地问。
是啊,那些蒙面人会是谁呢?澈天宁也想。她和表哥的约定又有谁会知道呢?表哥是大理寺少卿,是管理刑狱案件的朝廷官员。难道是有涉案人员报复生事?如果是报复的话,为什么表哥不在场,他们还要动手呢?蒙面人明显是要抓走她的,难道……是公孙毅知道了圣上派表哥在私下调查他,他怕表哥查到一些蛛丝马迹会对他不利,所以才想抓表哥的下属回去盘问的吗?而表哥没来,恰恰是为了不和公孙毅起正面冲突,才会有后来的蒙面人又想救自己出去。真的是这样吗?
澈天宁想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宋文文,无奈肩上的伤愈痛愈烈,她实在是没有力气再说话了。随着身上的疼痛感越来越强,澈天宁再也忍不住了,痛得直哭,可她连哭得力气都没有,只是眼泪不停地流。她整个人瘫痪在水里,不能挣扎,不能喊。她闭上双眼,就连宋文文关切地喊声都被身上的痛感盖了过去。
“沈源!”宋文文冲出屋子,一把抓起沈源质问道,“你不是说那药可以洗去宁姐姐身上的毒吗?为什么她还是痛得那么厉害?她那么痛!”
沈源被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宋文文拉扯得站不稳,叶之祖见状只好先拦下宋文文,分开他们两个。范大同一听,恨不得当场冲进屋里。
沈源躲在叶之祖的身后说:“澈天宁醒了?我早就说过了,那毒凶得很。一般都是用来对付专门被训练过的死士或者杀手的,她一个女人,身上还有伤,即使毒性不足三成,没当场痛死就已经算是心智坚定的了。”
叶之祖反身一巴掌打在沈源的脑袋上,到底会不会说话?!
挨了一巴掌的沈源,委屈地摸着头,比着手势说:“我已经在水里下了镇痛麻痹的药,她再忍一会就好了。”
“喂,范大同!”叶之祖喊着跑进屋的人,不过一想,这要换做是他,估计早就进去了。
沈源嘿嘿一笑,说:“他俩不是还没成亲么?”
叶之祖瞪了他一眼,劝慰着宋文文先不要哭了,也不要去怪范大同的冲动。
看着药水里,脸色苍白,满头是汗、泪流满面的澈天宁,范大同坐在浴桶旁,想伸手替她擦去汗水和泪水,又怕触碰都会让她感觉到疼痛。浓郁近墨的药水,浮动着药渣漫过她的胸前,却没有浸到她的肩上的伤口,他看见有黑色的血水从伤口中缓缓流出,一会就融入水里,和药水混为一色。
或许是桶里的药起了作用,澈天宁身上的痛感终于被压制了下去,她看着坐在一旁的范大同,再也不顾上什么男女有别,才一开口,泪水又落了下来。
有的时候,越是有人疼爱,越是经不起伤害。明明已经哭过了,可一看到他,还是想再哭一遍。澈天宁也觉得自己矫情,偏偏就是忍不住泪流。
“大同。”她轻轻地喊他。
范大同看着她,手伸到一半却攥成了拳。他哄她:“一会毒性散了,就不疼了。”
澈天宁微微点了点头,声音虚弱地说:“你别走好吗?就在这里陪着我。”
“我不走,我哪也不去。”范大同连连答应,“我陪你,我会一直陪着你。”
澈天宁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她想抓他的手,无奈毫无力气,她说:“大同,有你在,真好!”
“别哭了,宁儿。”范大同手足无措地看着澈天宁,根本不敢碰她一下,“你是不是又痛了?我……我去找沈源,让他再给你一些止痛的药来,好不好?”
“我不痛,不痛了。”澈天宁说,她只是没有力,她只是在向他撒娇而已,笨大同!
范大同试探地去擦澈天宁的眼泪,小心翼翼地问:“会不会痛?”
“不痛。”
看来沈源真的没有骗人,这药水果然有镇痛麻痹的作用。范大同稍微松了口气,依旧很紧张地看着澈天宁,他说:“这一次我不和你计较,但是不能有下一次。以后你要去哪,去干什么,都要告诉我。我陪着你一起去。”
“好。”她答应他。
“那你告诉我,你去林中的小屋干吗?”
“去见表哥。”
“他知道你受伤了吗?”
“现在应该知道了吧。”
范大同还想再问,却反应过来澈天宁不该多说话的。他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子,抱歉地说:“是我太着急了,你先休息吧,不要再说话了。”
澈天宁却说:“我想说话,想和你说话。”
范大同一笑,趴在桶沿上,和澈天宁面对面地问:“那你想说什么?”
“大同,假如我一辈子没有办法恢复女子之身,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澈天宁问。
“愿意。”范大同顺口就答。
澈天宁疲倦地看着他,说:“你啊,从来就不愿意多动脑子。偏偏遇上我这个大\麻烦!你知道我最怕哪四个字吗?”
范大同想了想说:“我不爱你?”
澈天宁说:“不是。是‘情深不寿’!一段感情淡了就淡了,若因深情而苦,不得不散的话,那才是天底下最遗憾的事。我怕极了这四个字,怕有一天会印证在我和你之间。我怕你薄待了我,又怕你会厚待我,你懂吗?”
范大同摇摇头,果然不懂。
澈天宁又问他:“假如我不能名正言顺的嫁你为妻呢?”
“那我就终生不娶。”
“你终生不娶,我又怎么办呢?”
范大同一时被澈天宁弄糊涂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澈天宁替他说:“我要名份的话,就不可以和你在一起。我想和你在一起的话,就不能有名份。”
“不对。”范大同一摆手,反驳她,“我们可以离开长安,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安家落户。想爹娘的话,你就乔装陪我回来看望他们。如果他们愿意的话,我们就接他们一起去生活。”
这是一个不爱动脑子的人会说出来的话吗?澈天宁问范大同:“吴天宝教你的?”
“不是。”范大同说,“不过,天宝曾经和我讨论过这个问题,他觉得我这个想法很靠谱的。你觉得呢?靠谱吗?”
他一脸认真地问着她。澈天宁微张双唇,难以置信地看着范大同。澈天宁啊澈天宁,你到底是几世修来的福气,这么靠谱的男人都能被你遇上!刚刚是谁说范大同笨的,站出来,她保证不打死她!
他竟然为他们想的这么多,这么远!他为了她甘愿放弃长安的一世繁华,而她呢?不过是遇到眼前一点点的伤痛,就开始多愁善感、裹足不前了。到底是谁不动脑子呢?
“你过来。”澈天宁说。
“怎么了?”范大同以为澈天宁哪里又觉得痛了,赶紧凑过头去问。
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她的唇才贴在了他的唇上,肩上的伤就让她不得不瑟缩回身体。澈天宁痛得冷汗直下,照样还能笑得出来。
范大同虽被这突来的亲近惊住,但他更在意澈天宁肩上的伤,连忙说:“你的肩没事吧?”
澈天宁看着他关切的眼神,自讽道:“我肩膀没事,我是脑子坏掉了!”
“啊?”
“喂!我说你们聊够了没有啊?是不是先把药换了再聊啊?别怪我没提醒啊,药凉了,药性就没了。”门口传来沈源询问的叫喊声。
范大同伸手摸了摸药水,果然已经有了些凉意。他对澈天宁说:“我去打热水,一会儿让宋文文进来换药,你坐着别动。”
澈天宁笑着说:“好。”
一出房门,范大同急忙拉着沈源低声问:“这毒,会毒坏脑子吗?”
门口三人都被他问得一愣,沈源更是莫名其妙地说:“不会啊。”
“那宁儿为什么说她脑子坏掉了?”范大同挠头说道。
在药水里泡了一夜的澈天宁,终于将体内的毒全部逼出。在范大同的监视下,沈源重新替澈天宁将肩伤处理好,宋文文一直扶着澈天宁。
澈天宁朝沈源挑眉一笑,说:“叶之祖的命保住了。”
范大同和宋文文都看向叶之祖,叶之祖眉头微皱地看着澈天宁。
沈源站起来对叶之祖说:“澈天宁说过,我要敢动她分毫的话,她就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