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 3 章(1 / 1)
第3章 秘密的心事
高中生活是从集体生活开始的。
舒亦晴逐渐敏感的意识到,所谓的“三教九流”就直观的表现是在文具装备及生活用品上,因为最好的与最次的,立竿见影。
李欣菲代表了“最好的”,宋莉雪代表了那“最次的”。女生堆在一起就是麻烦,爱攀比,爱炫耀,爱虚荣。
舒亦晴在一次很偶然的机会,看到宋莉雪站在宿舍走廊的尽头,偷偷抹眼泪。她轻轻走到她身边,没有打扰她。过了好一会儿,宋莉雪才发现她。
宋莉雪平日里沉默寡言,那天突然说了好多话。舒亦晴这才知道,宋莉雪家里有三姐弟,她是家里的大姐,有一双弟妹,是年迈的奶奶带着他们长大,典型的留守家庭。她之前就读的县城中学到她家,还要辗转一趟大巴,是谢玉虹口中真正的“山里”。因为她用的和穿的都要新买,之后还要留给妹妹,所以她很拘谨,特别爱惜所有的东西。这就难怪了,舒亦晴上次回家,拿了一大把谢玉虹单位发的签字笔,很自然的分给她5支,她至今没用。估计想留给她妹妹。至于为什么哭,舒亦晴猜测可能受到环境的冲击,想家了。
宋莉雪不爱说话,也不知是不是介意自己有口音。她会把校服整理的很平整,在校服里面穿干净的白衬衫,冬天时会穿上她妈妈亲手织的花毛衣。只是偶尔参与卧聊,小声说喜欢吃学校食堂的糖醋排骨。舒亦晴特想有机会带她去尝谢玉虹的手艺,保证她再也不会喜欢吃食堂饭菜了。
李欣菲就是个特矫情的女生,她和“校长侄女”刚好是闺蜜。舒亦晴和颜婷婷顿时对她没有任何好感,幸好她只和原十二班的女生在一起。舒亦晴不用费心虚伪。李欣菲不屑参与宿舍卧聊,却总是阴阳怪气的发表意见,说什么“这有什么好稀奇的!”、“这你们都不知道?”。宋莉雪说喜欢吃食堂饭菜,她就会说“切,有什么好吃的!”
舒亦晴有时候真想从床上爬起来,抽她两耳光。
至于,赵紫琪和赵袁媛,每天出双入对、形影不离,她们还介绍自己是“双赵合璧”。舒亦晴听完就喷了,立马说,祝福你们永远如胶似漆。
因为夏岚的宿舍在顶楼,所以舒亦晴除非有特大新闻要八卦,否则不爱爬上去,也不愿耽误夏岚学习。实验高就是这么没有人情味的地方,尖子生已经在成绩上遥遥领先了,何必再把寝室安排在普罗大众之上,而且还是顶楼。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重点栽培”对象。
对这种等级制度嗤之以鼻,却又不得不严格遵循它。无限悲哀。
舒亦晴和舍友们的成绩在全班属垫底,最讽刺的是,李欣菲是她们寝室的垫底。宋莉雪永远都比李欣菲考分高,连舒亦晴都觉得暗爽。在那次偶遇后,舒亦晴只要有多余的本子和笔都会送给宋莉雪,久而久之,宿舍里分了堆。舒亦晴、颜婷婷和宋莉雪,“双赵”,独居的李欣菲,当然她也不介意。
虽然大家都有了手机,但学校管理很严格,基本没人使用手机通话。在宋莉雪面前,舒亦晴更是体谅的从不使用手机,因为宋莉雪没有手机。舒亦晴只有在每周回家前,才开机跟父母联系。她真的有好好听父母的话,体谅他人,好好学习,不打手机。
可她从来不曾想过,或者没来得及想过,也许有一个人等着她的联系。
留了号码,却不联系,意味着什么呢?
高一是高中三年里开设课程最多的,一共九门。实验高号称具有理科传统优势,特别宣传保送清华的比例。舒亦晴就纳闷了,文科很“劣等”么?为什么不被重视呢?
正式开课后的几周里,不知道是高中课业真的太繁重,还是老师们洗脑很成功,大家都开始关注学习、考试、排名。真的如陈老师所说,舒亦晴悲哀的想,高一就是初三的强度了,那高三会怎样?
舒亦晴最郁闷的还是跟高谨辰分班后,突然没了交流。好像是一瞬间就分开了,而且是那种不会再言语、或者是羞于再言语的分开。
厌烦的还有数学老师。总是推着厚重的眼镜片,苦口婆心的教导他们用心读书,不是九年义务教育了,要自觉自律。
他跟陈老大差了九条街还不止。
没有高谨辰时不时的“嫌弃”,也没有施皓铭在耳边吵吵,舒亦晴的日子格外空虚。
所以课间时候,舒亦晴会立马蹿出教室,看似自然的站在走廊上,手扶护栏看看操场,再用余光快速搜索四班的教室口。通常,高谨辰会和一群大男生闹哄哄的勾拳推挤、聊天说话。
只要能看到高谨辰,舒亦晴就心满意足了。
夏岚胆子特小,为了不引起老师的注意,跟施皓铭约法三章,其中之一就是只有下了晚自习才能约会。但是,每当施皓铭求助英语辅导的时候,夏岚就好像有了一个特别正当的理由。他们俩会自觉的找一个老师们都不会出现的偏僻角落,认真学习,但谁知道呢。
夏岚被施皓铭带走了,舒亦晴就跟婷婷和宋莉雪一起玩耍。最期待的是课间去洗手间,在路过四班门口的时候,会跟高谨辰打个照面。而打照面不过是眼神对视,一晃而过,没有更多的交流。
舒亦晴那时候根本就是因为紧张而表情僵硬,拉着宋莉雪的手,还故意慢吞吞的走在最后。她用身体享受着高谨辰投来的灼热目光,可是她不回应。
多年后,她才知道那是因为胆怯、在意和故作矜持,但那时候的舒亦晴显然并不自知。
可能跟宋莉雪一起去洗手间的次数更多,而高谨辰鉴于有陌生的同学在,就不怎么主动和舒亦晴打招呼。这种“视而不见”又让舒亦晴憋着一股不明火,无处发泄。
这天,不知道谁的神来之手推了高谨辰一下,正好撞到路过的舒亦晴。舒亦晴心底乐不可支,脸上却是怒火中烧。
“你毛病啊?”舒亦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就像她初中时候的莫名其妙一样。
“不是我,不是我!”高谨辰慌张和不知所措,可是这份生疏,又更加激怒了舒亦晴。
“那你踩到我的脚啦!!”舒亦晴瞪着眼睛,指着白鞋子。其实,他只是轻轻碰了下。
她的愤怒,是她的对他的撒娇,却是那时,他眼里的讨厌。
“我不是故意的!”高谨辰非常不好意思对舒亦晴说了一声后,就立马转身,拉过刚才的“推人嫌疑犯”一顿拳打脚踢,边打还边骂,“你家哥哦!你推了老子,还让老子赔罪!卧槽!”
舒亦晴被凉在一边变得很窘,她是继续追着高谨辰不放,还是去问责那个同学呢?理性告诉她,这么点小事就算了,大家都不是故意的,可是“怒火燃烧”、想要交流的心思又在作祟。即使抓住另一位同学追究责任,看起来很小气,可她至少有多点机会跟高谨辰说上话。
但是,这一腔跌汤起伏的浪花,就被拍打在了“质朴”的海滩上。
“亦晴,他们不是故意的。我们走吧。”宋莉雪哪里知道舒亦晴经历了怎样的纠结。
“哼!大人不记小人过!”什么叫“死鸭子嘴硬”,舒亦晴就是。
那之后,每一次舒亦晴路过,高谨辰都撇眼,放出盛气凌人的气势,于是周围三五男生都不敢再造次。而这并不是舒亦晴想要的。
舒亦晴是那种非常后知后觉型的人。据谢玉虹说,舒亦晴的领悟力和理解力的发展,都大大落后于同龄人。最哭笑不得的是,舒亦晴上小学的时候,明白数学例题2+3=5,却算不出3+2的得数。
所以,当面对隐晦模糊的事情,舒亦晴更加需要时间教她明白。就比如什么是暗恋。
初中的时候,懵懂无知、单纯直接,情绪全写在脸上,后来身边的白衣少年变成了秘密的心事。舒亦晴开始倔强伪装,她逞强、甚至过分自傲。没能把这份爱慕准确传递出去,而越是扭捏、不自在、易怒和冷漠,越是被高谨辰误解为不情愿、不乐意、不喜欢。
高瑾辰在那时,自信且自负,他坚信自己的判断。他以为他了解舒亦晴,他也以为一定可以说服父母,然后跟舒亦晴说,老子可以和你去一个城市念大学。
正因为是心事,所以它无人知晓。
周末回到家里的时候,谢玉虹总是烧一桌子的菜,全是舒亦晴爱吃的。狼吞虎咽的时候,舒哲就特别嫌弃,
“一个女孩子家喔,自己看看,这是什么吃相!”
“我看不着,”舒亦晴摇头晃脑的瞎嘚瑟,“在家里嘛,出去就不会了哈~”然后手抓猪蹄,张开大嘴。
“慢点慢点,下次妈妈切小块一点。你也容易吃。”谢玉虹好像至舒亦晴高中住校后,就尤其对她表现出依依不舍。有时候让舒亦晴感到尴尬。
对父母的爱都不知道如何回应,何况是别人。
“你数学最近怎么样?”舒哲夹起一块豆腐。
“啊,就那样吧。”
“你虽然在重点班,但你落在后面,要想办法把拖后腿的科目补上去。”豆腐碎了。
“天,你以为数学说补就能补上去啊!我们班的学霸那么多,简直就是变态,下课都不去上厕所,就知道做题做题!”
“那你怎么就没受到鼓舞?努力追啊!”谢玉虹的本质又回来了。
“我努力的啊,但追不上啊!你看夏岚都追的那么累了,何况是我。”
“人家夏岚多懂事啊,哪像你?”谢玉虹夹给了舒亦晴一块肥肉均匀的糖醋排骨。
“行行行,夏岚最好了。你们就应该让夏岚当你们的女儿。”
舒哲“呲”的眨巴下嘴,不说话。放下了碗筷,饭桌上气氛瞬间压力聚集,舒亦晴故作镇定,继续夹了口眼前的蔬菜。
“你这么大的人了,能不能让人省点心?”还是谢玉虹的声音先出,舒亦晴好受多了。
“你看她什么时候长大过?”舒哲有些愤怒的对着谢玉虹说话,还是当着舒亦晴的面说。他言语里刻意避开了女儿的名字,就有一种拒人之千里之外的冷酷。
一个放松休闲的周末,在暗暗反抗父母中度过。
舒亦晴回到房间,她已经把初中写完的那本随笔收拾在书柜里,新买来的记事本更大也更厚,专为高中提供。她窸窸窣窣写了很多页,吐槽实验高,鄙视李欣菲,在文字里跟父母撒气,还表达对数学老师的极度厌烦。最最后,她惆怅与高谨辰不明就里的关系。
躲在被窝里偷偷的听《倔强》,这首关于他的歌,听得舒亦晴心神不宁,久久难以平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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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谨辰驾着车向城外驶去,到达森林公园,他们高中时一直相约却没去成的地方。倒是后来,舒亦晴和家人去过几次,公园里有一人工湖。有年大学暑假,舒亦晴非推着舒哲和谢玉虹划船,要爸妈也浪漫一把。
有几年没来,规划更完整了,加了一条木栈道。
高谨辰把水分给大家,向前走在木栈道上,舒亦晴和施皓铭走在后面聊天。他们三人凑在一起聊天,像从前的很多次一样,轻松自在。
“我真不明白,岚岚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舒亦晴似喃喃自语。
“你能明白?你就说你明白了谁?”
舒亦晴的心飘忽起来,施皓铭问得尖锐。
“谁也不明白……”她一声叹息。
“呵,傻叉呗!”高谨辰就在这时突然侧身,潇洒的微笑。
“就是啊,服不服?”施皓铭笑了一声,手肘撞舒亦晴的臂膀。
“服服,你们现在,我谁都服。”
“有情绪啊?”施皓铭追问。
“不敢。”
“啧啧,阔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脾气见长啊,大小姐!”施皓铭叫出了高谨辰才喊的称呼,舒亦晴听着怎么就这么别扭。
“不行啊?”白眼。
“舒亦晴,你没怎么变。”高谨辰这回转过身,站定,神情难以捉摸。
他很少直呼舒亦晴大名,客气又生分。
“啊?额,呵呵。”局促,还有点不安。
“还是那么傻啦吧唧的!哈哈哈!”舒亦晴刚想瞪过去,就听见施皓铭说,“不过,挺开心的。见到你们,挺开心的。”
“是啊……”高谨辰看向湖面,有些叹惋。
“也怪了,我看你那傻样,就忍不住损你两句。”施皓铭背靠在护栏上,对着舒亦晴说。
舒亦晴才发觉,施皓铭也长大了,只是在熟悉的老友前,保留了当初的模样。
“是喽,那是我人好。“舒亦晴歪脸自得。
“切,”高谨辰无语的摇摇头,嘴角是一抹淡淡的笑容,“这有什么好得意的。”
每次都这样,舒亦晴都不知道怎么接话,只能翻翻白眼,表达不满。
那些流淌而过的时光,去浊洗尘,剩下了本真。
施皓铭看了看他们,临时决定要独自走走。
舒亦晴心一沉,看他独自离开的背影,替他惆怅。陈老师的离世,让施皓铭见了避而不见的人,也见了不屑一顾的人,他确实需要静一静。他当年大学一毕业,就从上海孤身前往新加坡,当他站在浦东机场里,会不会想起那句诗: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美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你……过得还好么?”待施皓铭走远,高谨辰问向舒亦晴。
“哦,还好吧。就那样。”她平静下来,回望他,他眼睛里依稀有昨日的亮光。
“听说你交往过几个,怎么现在还单着?”
“夏岚这个大嘴巴!”舒亦晴低下头,小声埋怨。
“呵呵,已经习惯广州了吧?”他礼貌又体谅的转开了话题。大龄剩女的婚恋问题是社交大忌,高谨辰明白。
“嗯,开始还是不习惯。“
“粤语,现在可以听懂吗?”
“呵呵呵,勉勉强强吧。”舒亦晴害羞的笑,觉得挺丢人。前后快十年了,也难怪让高谨辰鄙视。她解释没有语言环境,工作时说英语多,下班后一个人时候多。
“只是过年回来?”
“嗯,差不多吧。这里冬天太冷,回来还反而不适应了。呵呵,好郁闷。”
“正常。”
“你呢?你什么时候回的国?”虽然在湖面上吹着冷风,但能这么放松的聊天,真好。
“还没毕业的时候吧。我爸那时候身体不大好。”他说着,又转头看向湖面。
“我刚听铭子说了些,那现在好点了么?”
“好多了,可能我在身边,他安心吧。”
“也是,你爸就你一个。好好照顾他老人家。”
“你不也一样?“
“我啊,我没心没肺呗。”
“是挺没心没肺的。”
“欸,我也很挂念父母的。他们身体还算硬朗,没事报团出国旅游,比我还潇洒。”
“那挺好。”高谨辰笑笑,温暖的,让舒亦晴舒心的。
这样的聊天,简单而平常,却因久违的熟悉,层层轻抚着舒亦晴的心,并柔软起来。
沿着木栈道踱步,他们几乎从未像现在这样,聊起家常。舒亦晴继而问起关于麦杰辉的事,东拼西凑总算把原委关联了解完整。
两年前,高谨辰受邀参加行业酒会。由于他的女秘书生病,他便想到邀夏岚作女伴。夏岚在高中任英语教师,几乎没有其他社交,和施皓铭分开后一直独身。高谨辰的好意仅仅是希望夏岚能多认识朋友,这算是施皓铭拜托高谨辰照顾夏岚的一种方式。
谁也不会想到,正因这场酒会,夏岚被麦杰辉盯上。那天高瑾辰为夏岚准备了华丽的宴会装,经过一番细致的梳妆打扮,原本就气质出众、清新脱俗的夏岚更是美得不可方物。高谨辰携她进场的时候,也小范围制造了轰动,当然也引来了麦杰辉的注目。夏岚和高瑾辰的熟悉程度,让他们在相处时的举动和对话不太寻常。麦杰辉自是判定了他们某种亲密的关系,并随后展开了对夏岚的疯狂攻势。夏岚起先拒绝,在一次夏岚父亲突然住院的契机下,麦杰辉乘胜追击。或许多半是夏岚父亲的规劝,终在权衡利弊下,夏岚冲动完婚。
那时候的施皓铭,远千里之外的新加坡,通过刘畅知道夏岚结婚的消息时,几乎崩溃。高谨辰说施皓铭就在那一夜忽然长大,把夏岚彻底封印在心里某块角落。
年轻气盛时,执着自己,不顾念对方。施皓铭一直被夏岚迁就、包容、忍让,离开后怅然若失。所以,施皓铭说,结局已注定。
舒亦晴整理着夏岚和施皓铭的过往,内心既空荡又荒凉。她说不出话,她不明白夏岚对自己和生活的那种妥协与忍耐,是对是错。
高谨辰就站在她身侧,跟她一起望向平静的湖面。
舒亦晴和高谨辰又在各自坚持和执拗着什么呢?
“嘿,找了一圈,才看到你们。”是施皓铭回来了。
“来啦,你有什么想逛的地方么?这么久没回来?”舒亦晴热情的问。
“没有,也没什么好逛的。”施皓铭裹了裹大衣,把脖子缩进衣服里。
“走吧,热带熊,”高谨辰无奈一笑,勾过施皓铭的肩膀,“我带你去温暖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