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 5 章（1 / 1）

第5章

林蔚的生物钟很灵，哪怕睡得再晚，第二天也准时醒来。

头一晚喝多了酒的后果就是头有些疼，脸也木僵僵的。她依稀想起替她解围和送她回来的那个人，赶紧从床上爬起来，环顾家里一圈，并没有看到半个人影，哎，这人还真是活雷锋，做好事不留名。林蔚去洗手间，用冷水大力拍脸，这才感觉好了一些。

上班时间去公司，林蔚看见了乔伊投来的期盼小眼神，她不想说别的，只说力合的周松咬住6个返点不放，但公司最多只能给3，这合作看来谈不成了。

乔伊眼里闪过失望，不过很快又神色正色，说谈不拢就算了，她再想办法去找别的公司。

林蔚叮嘱她，眼下公司生意清淡，就让员工将现有客户的风控情况捋一遍，该采取补救措施的立刻做，以免屋漏逢连绵阴雨。

乔伊应了，说放心，她知道的。

P2P公司的核心业务除了风控之外，靠的就是产品。产品要合乎规定自不必说，资金线路还要透明到足够吸引客户。要做到这些，产品的外表越简单越容易操作，其实内里就越复杂，但是设计好了，就能成为公司很好的品牌效应。

林蔚目前正在研究做产品的数学模型，还有和技术开发人员接轨的问题。她虽然不是专科毕业，但是自从接触到这方面内容以来，并不觉得枯燥难懂，为此她还去上过专门的培训班。忙碌起来时间过得快，不知不觉一个上午就过去了。她还没有接到家里打来的电话，暴风雨来临之前会风平浪静，但她已经做好伸头挨一刀的心里准备。

中午林蔚去了路雪艳的花店。路雪艳是她的闺蜜，长相和她截然不同，艳丽的五官，大胸美女，像是花店里盛放的茶花。

俩人一起去吃黄焖鸡米饭。林蔚说了她和蒋博分手的事情。路雪艳先是惊讶，然后就一副分了好的表情，说蒋博这样劈腿的男人活该得到这样的报应。

林蔚不想多说，就转移话题，说她昨晚去了异度空间酒吧。路雪艳的表情立马丰富起来，说那酒吧最近比较火，她和朋友去过几回。林蔚不解，问为什么。她说好玩呗，每周都有不同的主题活动，音乐啊灯光什么的都有水准，最重要的是那里的服务生颜值高。

林蔚想了想，觉得路雪艳说得还真是。

路雪艳又问林蔚见着酒吧的老板了没，不是那个戴骷髅耳钉的小胖子。林蔚说小胖子没见着，倒是那里一个活雷锋帮她解了围，又把她送回家，那人长得……林蔚脑中闪过醉意中见到的鹿骁，停了几秒，才接着说，长得不赖，开了辆蓝博基尼。

路雪艳激动大发了，一块鸡骨头差点卡在嗓子眼里，她忙不迭地说，那就是老板鹿骁，是不是特跩特酷！上回一起去玩的一女的富二代，仗着家里有钱有势，让他喝杯酒，他直接开价，啧啧，这么不解风情还是第一次见。他怎么会送你回家？路雪艳用审视的目光打量林蔚，接着摇头说，看起来不像。

林蔚伸手拍路雪艳的胳膊，你什么意思，有这样帮亲的吗？

路雪艳吸着气揉胳膊，连说你这个练家子，下手没个轻重，重点是人家都说鹿骁是弯的，就是天仙妹妹下凡也白搭。

弯的？林蔚看着路雪艳意味深长的表情，愣了一会才明白过来。

路雪艳摇着头，直叹林蔚落后时代数个光年。

林蔚看向窗外，神思看起来不知飘向了哪里。

路雪艳似笑非笑地瞧着林蔚，说鹿骁黑道白道都混得开，这个人不好碰，非礼勿视，非诚勿扰。

林蔚说她和蒋博分手这把火眼看要烧到身上了，哪有心思去想别的。

路雪艳被提醒，她知道林家那档子事情，又问林父林如泰有没有威风大发跟电影里演的那样把她锁在家里动用家法。

林蔚苦笑，自从母亲去世后，父亲再也没有把她关过黑房子，对她反而越来越好。倒是她每次想起以前因为误会，仇视父亲做了很多伤害彼此的事情，她现在只想令他满意，没想到却总是事与愿违。

路雪艳见她闷闷不乐，又说最近她玩了一把密室逃脱，真人版的，带劲又刺激，感觉特适合林蔚，改天一起去玩。

下午上班时，路过乔伊的办公室，林蔚问她要了一期会计报表。

乔伊从桌上找出来，多给了她一份现金流量表。

林蔚以前哪里会看报表，拉了几个朋友租了一套房子，公司就这样开张了。以前是帮人借钱和投资的中介公司，后来经过培训和学习，才开始规范经营，弄成P2P类型。再往后顺应时代潮流，办成了网络金融公司，进了CBD附近的孵化器，享受着场地和税收等方面的优惠政策，业务这才做得慢慢扩大起来。在这个过程中，林蔚也通过网络和书籍，学会了看报表，什么都可以说得天花乱坠，只有会计数据不会骗人。

她看到现金流量表最后几栏的数据，全是净流出。有站在岸上观望不投资的，也有因为害怕提前赎回投资的，经营陷入了负数循环，有很多公司就是这样破产的。

林蔚想了想，问乔伊，一直合作的银行能不能取得救急的贷款？

乔伊已经跟银行方面接洽过，她说目前经济形势下行，银行说上面通知要收缩信贷规模，不往外放贷款了。再加上银行也知道担保公司跑了路，说风险系数加大，取得贷款的可能性很小很小。

经济形势下行，就收紧银根，这让企业不是雪上加霜吗？典型的嫌贫爱富！如果有了担保公司，哪里还用得上找银行要钱？这难关要怎么撑过去？林蔚腹诽着，心里算，员工发薪水的日子就要到了，最多只能拖十来天，否则军心一散，公司就成一盘散沙。说好的要带着他们奔大好前程的，难道就等着入不敷出破产吗？

林蔚的目光又移回到会计报表上，右下部股本那两个字让她眉头又一皱。如果蒋博……提出退股的话，那才是要了命的。即使不是蒋博，资本的逐利性，会使得每一个投资者意识到经营上面出了问题都有这样的要求，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

瞬间林蔚感觉头痛起来，苦苦思索了半天，也未得什么好办法。

林菡打来了电话，召林蔚回家。林菡还告诉林蔚，父亲听说她了蒋博分了手，非常非常生气，让她对此要有心理准备。

眼看着家庭里的狂风暴雨要袭来，乌云压顶，林蔚只得乖乖坐上高铁回S市。在熙来攘往的出站口，林蔚见到了正在等她的姐姐林菡。

以客观的角度看，林菡林蔚姐妹二人眉眼之间相似的地方多。不同的是，林蔚清秀英气，长发散着垂在肩头，一身休闲装。林菡知性严肃，穿着样式保守的小西装，精干的短发，举手投足间有干练严谨的气质。林菡接过林蔚手里的旅行包，带她往停车场走去。林菡开的是一辆黑色的帕萨特，中规中矩的样子。

坐在车上，姐妹俩一开始都没说话，空气里只有发动机运转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林菡看了眼窝在副驾驶位置上的林蔚，开了口，“蒋博的母亲打来电话，说是你提出来的，解除婚约？”

林蔚将视线投向窗上，轻声应道：“嗯。”

林菡眉头蹙起，问：“什么原因？”

“他有了别人。”

“确定？”

“嗯。”

这场干净利落的对话就此结束，林菡就不再追问下去了。

而林如泰显然就没那么冷静了。

小女儿林蔚从来就没让他省心过。小时候林蔚跟着母亲姚梅生活。姚梅刚结婚时那么爱笑爱说性格开朗，谁知道后来得了抑郁症。好的时候沉静温婉，让人喜欢不够。而犯病时，焦躁和情绪低落循环交替发作，跟家里的每个人都过不去，甚至连家里养的那条活泼可爱的小狗也能招来她的烦躁，尤其是对待最亲近的人林如泰，更是百般挑剔指责。

有谁能想到这是病态呢？没人知道姚梅生了病，连她本人都没意识到。姚梅选择离开林如泰，回到娘家所在的齐州市。姚梅带了林蔚一起走。林蔚跟着母亲，从小被灌入耳朵的，全是姚梅对林如泰抱怨和不满意，鸡毛蒜皮，林林总总，她对林如泰自然产生了很多想法。

姚梅精神方面出了问题，要么整日呆坐，要么去外面游荡，心思自然没办法放在生活上，日子越过越局促。林蔚当时还是个孩子，反过来要照顾母亲，学习上未免多有荒废。刚好S市体校来学校招人，林蔚身体素质好，能跑善跳，顺利进了体校。她非常想去体校读书，就是担心母亲没有人照顾。

林如泰是大学里的老师，对一双女儿的学业抱有很大的希望。听说林蔚考上了体校，心急如焚，连夜赶上千公里远的夜路，想阻止林蔚这一在他看来简直是自绝前途的行为。

姚梅见了林如泰，根本不能坐下来，心平气和地与他讨论女儿去哪里上学合适，而是拿了一把水果刀要割腕自伤。直到这时，林如泰才意识到妻子在精神方面，很有可能出了问题，带她回S市去看专科医院。

姚梅对于看病的依从性很差，把药随意丢弃，医生治疗时也百般不配合。在这种情况下，林如泰顾得了姚梅，就顾不上林蔚。林蔚深受母亲言行的影响，和林如泰之间的父女关系极为淡漠。林如泰越是反对的事情，她行动起来反而越起劲，从中仿佛可以得到某种快感。

最后姚梅还是被强迫送进了医院治疗。一年后，姚梅趁医院管理中存在的漏洞，跳楼自杀了。她这时已经意识到自己生了病，又被病痛折磨得太难受，对治愈不抱希望，她不想活下去了。去世之前，姚梅和林蔚促膝长谈，她说，林如泰是个很好的父亲，而她之前告诉林蔚的那些有关林如泰的种种不是，均是她患有重度强迫症而产生的癔想。

姚梅对林如泰这些扭曲的认识灌输到了林蔚幼小的心灵里，早就扎根发芽生长。后来姚梅又亲口告诉她，这些都不是真的是自己癔想出来的，这让林蔚没有办法那么快转弯观念，对于接受林如泰还是有心理障碍。

林如泰在姚梅去世以后，也遇到过合意的人，但他把精力放到抚养一双女儿和工作上面，一直没有再娶别人。他的仕途出人意料地顺畅，没过几年就成为了大学里最年轻的教授，因此调去了党校任职，接着又从党校进了市政府。现在成了S市位高权重的领导。

在子女教育方面，林如泰走的是严肃正统的路线。大女儿林菡就是例证，林菡从幼儿园起，书就被要求要念到最好。重点小学、中学、大学，到研究生毕业，进了国家机关当公务员，这就是林菡至今的人生轨迹。

在性格方面，林菡继承了父亲林如泰周密严谨的行事风格，为人也聪慧机敏，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根正苗红，很快崭露头角，成为S市在林如泰分管范围之外的让人刮目相看的一位中层领导。

林如泰本意是将林蔚打照成第二个林菡，奈何林蔚从小跟着姚梅，他说什么也没办法传达到林蔚那里去。

直到林蔚体校毕业，林如泰想让她进市里最好的辅导班，补习文化课，之后再进大学深造。林蔚听见林如泰这样安排她的道路，她直接说她不会去，态度坚决，表情严肃。

林如泰简直气得要命，脑袋上爆出道道青筋，还是忍住没有发火，反而退了一步，说林蔚如果真的喜欢体校的话，就留下来在那里当辅导老师好了。

林蔚继续摇头，态度坚决得像是路边又硬又臭的石头。

林如泰是真的很头痛了。他以前没有照顾好姚梅和林蔚，一定是上辈子欠下她们了，现在是来讨债。他想，林蔚不按他规划好的捷径走，索性就不管了，看她接下来会做什么。

林蔚从S市体校毕业后，回家自己收拾了一个小小的行李箱，揣着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压岁钱，离开了S市，去了邻省的齐州市。在那里晃荡了两个月后，成立了一家小公司。

林如泰才知道，原来林蔚是存了这样的心思，她远离家人，难道就是为了开个小公司？真是百思不得其解。还是林菡点醒了林如泰，按照有关纪律方面的规定，像林如泰这样级别的干部，子女不允许在同一个省内经商办企业。

林如泰心头暖了暖，沉默了好半天，看似犟头犟脑总是逆着他惹他生气的小女儿，原来还存了这样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