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一朝相逢又别离(1 / 1)
话说,
刘大鹏被人打碎船,落在水中。
昏昏沉沉,随波上下,就如昏睡一样,任其漂流。
忽然苏醒过来,只觉得身上寒冷。
开眼看时,却是睡在一块大石之上。
只见,
明月满天,霜华遍地。
正是,
九月中旬天气,
刘大鹏身上只穿了两件夹衣,已被水湿透,好生寒冷。
站起身来一望。
只见,
前面一派大江,滔滔聒耳,芦花满岸,心中甚是凄惨。
忽隐隐闻犬吠之声。
爬下石头来沿江而走。
前面一条小路,不知方向。
正走时,
只见路旁两个雪白的猫儿相打。
刘大鹏上前喝了一声,那猫儿跑入苇中去了。
刘大鹏又不敢进去,恐有虎狼,站了一会,那猫又跑出来,在前面打。
刘大鹏赶上几步,那猫儿又进去了。
刘大鹏只得跟着它走,及走进去,却是一条大路,那两个猫仍在前面赶跑。
刘大鹏便紧紧跟着它走,就如引路的,走了三四里远,望见前面高岸上有一簇人家居住,倒也齐整。
但见:
倚山通路,傍岸临流。
处处柴扉掩,家家竹院关。
江头宿鹭梦魂安,柳外啼鹃喉舌冷。
红蓼枝摇月,黄芦叶斗风。
陌头村犬吠疏篱。渡口老渔眠钓艇。
灯火稀,人烟静。
刘大鹏爬到岸上,那猫也不见了。
人家都关门闭户,没处投宿,见前面有座庙宇,两扇红门紧闭,不敢去敲,只得在庙门前檐下坐着避风露。
少顷,
忽听得当当的锣响,梆声正打三更。
又见对过小巷内走出头小狗儿来,望着刘大鹏汪汪乱吠。
那更夫走近庙前,见狗乱叫,便走来看,见刘大鹏独坐在此。
遂把锣一阵乱敲,后面跑出七八个人来,手持枪棍走上前,一条绳子把刘大鹏锁起,不由分说,拉着就走。
众人拥着一直来到一处地方。
众人敲门,里面问道:
啥子事?
外面应道:
捉了个贼来了!
里面开门,只见门内两边架上插满刀枪。
那些人把刘大鹏带到里面,锁在柱子上,众人去了,关上门也不来问他,竟自一哄而去。
刘大鹏被锁在柱上,懊恼了半夜。
天明时,
众捕役吃了早饭,正要来拷问他。
只见一人手持一面小白牌进来说道:
昨夜抓到的贼哩?老爷喊带过去喽!
众捕快见老爷要坐堂了,便带了刘大鹏来到一个衙门。
快手将刘大鹏带到丹墀下,上面坐着个官儿,生得十分清秀。
刘大鹏心内想着:
我在京城时像这样的官儿在我面前也就相当一只蚂蚁,今天既然到此,没奈何只得跪下,正是人在矮檐下,不敢不低头。
那官儿先叫上更夫问道:
这个人是从那里捉来的哦?
更夫说道:
小的夜里巡更至龙王庙前,看他独自坐在门楼下,故此叫治保队一同捉了来。
官儿说道:
带上来吧!
问道:
你是那里的人?姓啥子名字?为啥子要到这里来做贼?
刘大鹏不敢说出真实姓名来,遂假说道:
小的姓胡,北方人,因贩货到荆州来卖,在汉江口遭风落水,幸亏抱住一块船板,漂流到这里,夜间爬上岸来,人家都闭了门,无处投宿,只得在门下避风,就被他们拿来了,其实我并没有做贼。
那官儿听了,走下公座来看,见他身穿白绫夹袄,下衬着白绸褂子,穿的花绸裤子,都被扯的支离破碎。
心中想道:
此人身上穿的如此土豪气派,咋个看来也不像个做贼的啊!
遂故意喝道:
半夜三更独行不是做贼的又是干啥子的呢?再搜他身上可有赃物!
皂隶走上前去将他身上搜了一遍,并没有什么东西。
忽然见他手上扣着个金牌牌,禀道:
这人身上并无一物,但手上有个小金牌牌。
官儿说道:
给我取上来看一下!
皂隶就将绳子扯断拿了上来,那官儿接过牌牌一看,吃了一惊,沉吟了一会,正要问他的缘由,忽见报事的慌里慌张的来报说道:
禀老爷本府太爷的船快到界口了。
那官儿说道:
先将他收禁!
又叫过家随从来,向他耳边说了几句,遂走下公座上马去了。
衙役将刘大鹏带到仓里,送他在一间房里坐下。
少顷,
忽见一人送点心来与他吃,午饭时又送来酒饭来。
刘大鹏想道:我是个犯人,他们咋个又送点心又送酒饭与我吃呢?
心中狐疑不解。
直至灯时,
又见一个穿青衣的走进来说道:
老爷叫你哩!
刘大鹏跟他走过穿堂直至私衙,心中更觉可疑。
见上面点着蜡烛,那官儿坐在堂中。
刘大鹏走至檐前跪下,那官儿说道:
你老实对我说是那里人,姓啥子名字,到底是因为啥子原因来到这里的?
刘大鹏说道:
小的真是姓胡,北方人,因船坏落水漂流到这里,昨夜三更时上岸的。
官儿说道:
我看你是一派胡言,尽是睁起眼睛说瞎话,打胡乱说,你说是十二落水,今天已是十六了,岂有人在水中浸了三四天不死的?况且汉口到这里是上水,岂有逆流的道理?可见,你所说的都是胡说八道,虚言假话,你如若还不老实说,我就要对你动刑了。
刘大鹏心里想道:
我如若说出真情,恐怕要惹起前事来,如若不说又恐怕这官儿真要对我动刑了。咋办?
半天不敢开言。
那官儿等了一会又说道:
我且问你,你手上这金牌牌是谁与你的?
刘大鹏说道:
是从小我身上就带着的。
官儿说道:
是谁给你带上的?
刘大鹏说道:
是小的母亲与小的带上的。
官儿说道:
你母亲姓什么?
刘大鹏说道:
姓丁!
官儿说道:
这就是说你并不是姓胡了,你起来对我实说吧!这牌牌缘由实际上我也知道些,你若还不老实说出我就真要夹你哩!
那官儿遂叫退左右。
刘大鹏被他强逼不过,又见左右无人,就只得实说道:
小的实是姓刘名大鹏,苏州人,去年随母亲往北京寻亲,小的母亲有个姨弟在京,叫小的拿这个牌牌去找寻,说这个牌子原本是他的,后来我始终没有遇上他,在京中住下,后遇上吏科老爷荐小的到中书朱公公衙门内做亲随,今跟朱爷来湖广清税,昨在汉口被一群强盗把船打碎落水飘落到此地,爬上岸在庙门前避风,被巡更的抓拿来,这是实说,并无半字虚言,求老爷开恩。
那官儿听罢,
即忙走下来拉他坐下。
刘大鹏说道:
小的是犯人,怎敢坐?
那官儿说道:
我就是你母亲的姨弟唐永乔,我一向想念着你母子,想不到会在此地相会。
二人见了礼坐下。
永乔说道:
你令堂今在何处?
刘大鹏说道:
陪吏科公子爷的夫人往苏州去了!
话毕,
唐永乔叫人取棉衣出来与刘大鹏换上。
然后,拿着金牌子看来看去,不觉眼中流泪。
永乔说道:
我与你母亲别了十数年,没有一天不想念她,一直不清楚她在何处,我在京中等她多年,咋个她去年才进京呢?
刘大鹏又将途中遇难的事说了一遍。
唐永乔嗟叹不已。
便叫拿酒吃。
少顷,摆上酒,二人对酌。
刘大鹏问道:
公子爷说老爷您荣任广东,咋个会在这里呢?
永乔说道::
这里是湖广地区,我先在广东做巡检,新升荆州经历,奉差在此收税,你尽可放心在这里住些时日,我再差派人去苏州接你母亲来此相会。
两人饮至更深。
然后,安排刘大鹏后衙安歇。
唐永乔此时还不知朱公公的事。
过了数日。
才接到抚院的牌道:
凡中书朱潮所管的官员,及一切随从人员逃窜者,都着该地方官严缉解省。
唐永乔看毕,
来对刘大鹏说道:
省抚行下牌来了,叫拿捕朱中书的余党,你正是文书上有名字的人,我这里是川广的要路,耳目极多,你在此住不得了。
刘大鹏说道:
既住不得,我就去吧!
永乔说道:
你打算往那里去?
刘大鹏说道:
往苏州看母亲去。
唐永乔说道:
不好!你去的方向,这汉口是必经之路,那里恐怕有人会认得你,咋个去的?我替你寻了个去处,可以安身,到那里暂时避些时日,待事态平了,再往苏州去不迟,如何?
刘大鹏说道:
那里呢?
唐永乔说道:
扬州府我有几个亲友在那里开缎铺,那里是个花锦地方,我写两封书信与你去,盘缠你就不必愁了。
次日,
置酒与他饯行。
又为他定做了些寒衣,行李置备齐全。
唐永乔写好了书信并送人的礼物,都交与刘大鹏,说道:
这两封书信,一个叫刘用日,一个叫杨钢交,都是我的至友,你今天开始就认做我的侄子,恐怕路上有人盘问,你换了方巾去,我让两只巡船送你到江西界口,一路上切不可出头露面,切记!
刘大鹏收拾行李,
唐永乔送了他一百两盘缠,又喊了家人送去。
次日黎明送刘大鹏上船,拜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