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灼心(1 / 1)
「师父,听说流光琴不见了?」看见白子画郁郁返回绝情殿,花千骨不禁上前关切道。
白子画轻轻点头,自从不疑被处死以后,本以为凶手收敛了,不想神器又开始莫名丢失。
见他这般,花千骨欲言又止,斟酌了好一会儿,才小心道:「师父,流光琴……可能还在长留……」
白子画闻言一惊:「你说什么?」
「师父,我曾经操纵过流光琴,可能因为这个原因,我似乎能够感知到一点点它的力量和位置……」花千骨语气有点迟疑,
「它在哪儿?」白子画有些急迫道。
花千骨定了定神,向前走了两步,如同她第一次观微白子画时一般,轻轻闭上眼睛,用心感受着那几乎微不可感的力量。
「它离我……并不远……好像在……」花千骨闭目伸手,正要虚指一个方向的时候,突然皱了皱眉,猛得睁开了眼睛:「消失了!」
白子画心里一沉:「什么消失了?」
花千骨肯定道:「它消失了,突然就感知不到了。」
好厉害的凶手!白子画心下暗暗道。
「小骨,你说它离你不远,有多近?」
花千骨微微眯起眼睛,仿佛在回忆刚才的一丝感应:「大概……距我五十丈?不对……七十丈……」似乎对自己的感觉有点不够自信,她干脆圈了范围:「不会超过方圆百丈。」
方圆百丈……
白子画站在绝情殿中央,看着漂浮在方圆百丈内的贪婪殿和销魂殿,皱紧了眉。
「掌门,这是长留发给各派的飞鸽传书。」一个弟子奉上一个小小的信书。
霓千丈接过来,却没有立即打开,而是举在霓漫天眼前,似笑非笑:「天儿,猜一猜,这里面写的是什么?」
「这女儿如何知道?」霓漫天不解一笑。
「怎么不知道?」霓千丈反问,目光仿佛在提醒她。
「难道……」霓漫天忽然反应过来,「长留又丢了神器?」
霓千丈索性把飞鸽传书递给她,霓漫天拿来拆开一看,果然,长留丢失流光琴,兰敏秋身故。
「爹真是料事如神!」霓漫天一脸不可思议。
「不是爹料事如神,是咱们现在,已经完全知晓了那凶手的想法了,」霓千丈摇摇头,「不过,现在这个状况,对我蓬莱,也不是什么好消息。」
「为什么?」
「天儿想想,如今十方神器已经丢了五件,其他神器宿主都被灭口。蓬莱虽然丢了玄镇尺,可你作为宿主并没有遇险,而且你也是唯一一个在长留以外的地方丢失神器的,」霓千丈有些忧虑道,「我担心众仙派可能怀疑蓬莱与神界的关系……」
「就因为我没有被凶手杀掉,他们就怀疑蓬莱,未免太草率了吧?」霓漫天不满争辩道。
「仙界现在估计已经有些乱了阵脚,能抓一个怀疑对象是一个,」霓千丈眼里飘出一丝轻蔑,「不过,随他们去吧,第七根轮界碑已经完工了,咱们有时间,天儿随爹去看看吧。」
霓漫天点点头。
父女俩通过密道到了轮界碑前。
修筑轮界碑的筑工已经撤出,白玉般高大的轮界碑静静矗立在海中,仿佛一座定海神针。一切都很安静,只有连接轮界碑的细丝般的灵力沙沙地闪烁着,还有海水和潮汐一阵一阵地来回。
「爹爹,这天罡北斗阵什么时候才会开启?」霓漫天昂头看着这矗立的轮界碑,白色的冷光叫人心生敬畏,无法不臣服在它的恢弘壮观之下。
「等到天上的北斗七星到达特定的位置,我们就可以开启阵法,」霓千丈笑笑,「不过现在,爹可以先让你感受一下。」
霓千丈指着不远处的一排虚影似的机关道:「这就是天罡北斗阵的法门,分别是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和瑶光七元阵眼。咱们面前这根轮界碑,便属瑶光位。」
语罢,他上前一步,掌心聚力,摄住那闪闪发光的亮金色阵眼,缓缓转动了一下。
只听一阵惊雷般的巨响,瑶光被启动。碑身上的符文顿时亮起来,犹如蛟龙一般开始缓缓盘旋而上,仿佛一条流动的火焰。连接在瑶光碑上的细丝般的灵力霎时间汇成一股灵力簇,汩汩流动到无限远的远方,比最狂裂的闪电还要耀眼。在他们看不到的海面上,巨大的海啸已经劈天而去,卷起百丈高的浪头,又如广厦坍塌般坠落下去。
霓漫天不由侧头避开直视那光芒,捂住耳朵,感觉这骇人的天摇地动。她有些惊异又有些担心地感受着这几乎毁天灭地的力量。这就是,神赐的力量吗?
不,这还只是北斗七星尚未归位之时的力量,若是七星归位,仙神轮界之门真正开启……
蓬莱会不会被这力量顷刻碾成废墟,她根本无力想象。
神界……神界……
想起左手腕上那个神印……想起被金面人掳走的那日,白色的帷幔……望不到顶、看不到底的虚影般的宫殿……
还有,他……
师父……
想到笙箫默,霓漫天突然觉得酸楚攻心,一瞬间仿佛被密集的网罩住。
师父,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授她惊天技艺,两次救她于金面人的围攻,他保护她,包容她,爱上她……
可他对冤屈的漠视,任长留将她囚禁思过崖,与她有了肌肤之亲却杳无后文,至今都不曾哪怕给她书信一封……
他一时那么温柔深情,一时又那么残酷冷漠,一时仿佛真,一时又似伪。
师父,若你知道,我将从此与仙界殊途,你会杀我吗?
师父,若你知道,我有了你的孩子,又亲手除去,你会伤心吗?会恨我吗?还是,觉得庆幸?
笙箫默孤身坐在案前,眉头轻锁。
自从那天他与陌生仙力相触的瞬间,他心里就开始感觉不安。这玄镇尺和流光琴怕是都不能留在身边了,还是要想办法赶紧送出去。
忽然销魂殿结界闪动,笙箫默抽回思绪,定了定神,拂袖起身。
「师兄今日怎么有心过来?有事?」见白子画走近,笙箫默笑得慵懒恣肆。
白子画若有深意地一笑:「没什么事,近日多事之秋,心中有些郁结,所以特来找师弟下棋。」
二人入殿相坐对弈。
「师兄想下棋,传音于我便是,何劳亲自过来?」笙箫默笑着随口道,「我还能蹭小花花的厨艺。」
「我特意避开众人,只是想和师弟说话。」白子画语气浅淡,面不改色。
笙箫默执子的手不经意顿了一下,只迟疑了一瞬,他将子缓缓落下,敛了笑正色道:「师兄请说。」
「那个力量又开始行动了,想必师弟也能感觉到,」白子画将一子落下,「已有五件神器丢失,长留和众派不能继续这样坐以待毙。我的想法,将剩下的五件神器汇聚在一起,由众派共同镇守。」
笙箫默眼神微动:「汇聚在一起?」
白子画点头:「对,汇聚在一起,虽然五件神器不足以释放洪荒之力,但是神器之间彼此联结强化,其力量比单个神器分属各个宿主要更加强大一些,」他突然抬眼看一眼笙箫默,「而且,我现在怀疑,被盗走的流光琴,很可能还在长留。」
「有……证据了?」笙箫默面色沉静道。
白子画轻轻摇头:「我只是怀疑,所以特来和师弟商量。毕竟,当初选拔十祭的主意也是师弟想的。」
笙箫默坦然一笑:「师兄不用考虑我,你若想好了,我自然鼎力支持,」他的语气没有丝毫迟疑,「只是这件事,可知会大师兄了?」
「尚未,只有师弟知道,」白子画执起一子落在笙箫默眼前,「师弟,你输了。」
笙箫默这才发现,不经意间,白子画的棋已经将他杀的七零八落。
他自嘲般笑笑:「是我输了,师兄果然越来越厉害了。」
两人摆子重开,然而三局下来,笙箫默输的惨不忍睹。
「师弟今日,好像不在状态?」白子画的目光研究般看着他。
「可能只是累了,师兄棋艺大进,以后恐怕再也对不过你了。」笙箫默依然笑着,目光却似乎有些迟钝。
「师弟近日,似乎很容易疲累,」白子画表情依然肃冷,「蓬莱丢了玄镇尺,你那徒儿,可向师门求助?」
「我很久没有她的消息了,也许蓬莱有自己的打算吧……」笙箫默不再看他,只是将一枚楸木棋子捏在手中把玩。
白子画不置可否道:「也好,我走了。」
笙箫默没有起身送他,只是看着他走出销魂殿的背影,指尖那枚楸木子,不知不觉已然粉碎。
很快,蓬莱也收了长留邀请众派商讨神器之事的信函。
「爹,蓬莱已经没有神器了,您还去长留赴邀么?」霓漫天挑眉,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封邀请函,她心里总有些莫名其妙的不安。
「众派都收到了邀请,若蓬莱不去,倒显得我们心虚了,」霓千丈笑着拍拍自家闺女的头,「放心,爹毕竟是蓬莱掌门。再说,这一次我也要去看看形势。如咱们所知,长留还有三件神器,长白山、玉浊峰、韶白门各一件,如今这仙界下一步会如何,诸派风向如何,爹也得去了才能知道啊?」
「那您千万小心,有什么风吹草动,一定要传音给女儿。」霓漫天有些不放心的嘱咐道。
「嗯,爹心中有数,」霓千丈点点头,突然表情有些严肃地盯住霓漫天,「天儿,有句话爹还是必须嘱咐你。你和笙箫默的事,必须到此为止。」
霓漫天心下一惊,有些颓然地看了一眼父亲,眼神似有纠结,却没有说话。
「发生那件事,若不是大势在即,爹必取他性命!」霓千丈恨恨道,「可如今蓬莱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但凡走错一步,都会遭致灭顶之灾。如今蓬莱有你照拂,事情的轻重缓急,你需心中有数,再不可妄为,明白么?」
霓漫天垂下目光,狠狠咬了咬唇,重重点了点头道:「女儿明白。」
目送着父亲和一行弟子御剑而走,霓漫天忽然觉得,整个世界似乎都暗了下来。
一夜新雨,枝头滴翠。霓漫天被一阵清脆鸟语唤醒,缓缓睁眼,侧头却看见桌上放着什么东西。
抓了件外衫穿上,她走到桌前,却在看到那东西的一瞬间,整个人惊得退了一步。
桌上赫然摊放着蓬莱的掌门宫羽和掌门印鉴!
那掌门宫羽可是父亲随身佩戴的物什,是象征蓬莱掌门的最高身份标识,如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阿婆!阿婆!」霓漫天大声唤人。
年迈的老妪推门进来,看着霓漫天,躬身行礼,眼里却是安静的神色:「漫天小姐。」
「阿婆,这……这怎么回事?」霓漫天忙问道。
老妪看着桌上的物什,语气没有一丝波澜:「这是掌门临走前专门吩咐的。掌门觉得此行凶多吉少,他担心自己有去无回,蓬莱无人执掌,特地让我等他离开后再将这一套奉给你。若他回不来,还请小姐接下掌门之位,完成蓬莱未尽之事。」
有去无回?未尽之事?
原来……原来……
霓漫天发疯似的跑出房间,看着雨后灰蒙的天幕,只有稀稀疏疏的飞鸟掠过。
「爹——你在哪儿——你这个骗子——」她对着天空使劲儿地喊,眼泪如雨般滑落。
漫天空旷,只有断断续续的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