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 东厢(1 / 1)
情人节快乐。
愿有情人都懂得真爱,都拥有爱。郦阳书苑,依山势,绵延数顷。
黎明未至,万籁俱寂。
云逸斜倚在床头,看了一夜的书。
天将明时,终于等来了要等的人。
闪身从外面进来的年轻人,宽袍展袖,一身布衣文士打扮。
进了门直接跪下,深叩在地,“大哥,扬儿来了。”低低的声音,压抑不住的情绪。
云逸几步过去,把人拉起来。面容虽然陌生,但那一双含泪的眸子,清澈,漂亮又和暖,不正是他弟云扬吗?
“扬儿。”云逸直接把人拉进怀里。
“大哥,是扬儿……”云扬的话,哽在喉咙里,他贪恋于兄长宽和温暖的拥抱中,又喜又愧,终泣不成声。
好一会儿,云逸把他从怀里拉出来,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看着他的脸,心疼不已。
“大哥,您还好?家里还好?”玉环又为云逸添了一子一女,云扬还都未见过。
“你嫂嫂想你,此回带了不少东西,还有你侄儿写的几篇字画,说要请你品评。”提到家人,云逸弯起唇角,“两个小的,都没见过,正是淘气的时候,你嫂子且出不来门。”
“明年……回京来看看?”云逸提了句,看云扬神情。
云扬垂目滞了下,重重点头,“嗯。”
哎,云逸长长叹息,揽过云扬微缩紧的肩,用力摇了摇,“还当你真的狠了心。”六年了,这小子都能狠下心,从没回京来看一眼。
云扬愧疚难当,无言以对。
“父亲想你想得紧,去岁就到了廊府,却寻不见你。又不能直接去问,只得来书一直问我,扬儿在哪个州县……”说到这儿,云逸也红了眼睛,说不下去。
“……”云扬垂着头,泪又滚下来。
云父去岁便来了西北,坐馆最大的集书苑。每天都有许多人慕名投书,拜师,论学,回到府里,也有文友学生相候。而他,却一次也没敢去见。即使去馆里办公事,亦小心躲着父亲。
他易容化名,有信心站在众人面前,唯独不敢面对父亲。他是父亲一手带大,便是面目全非,父子心灵相犀,他也逃不出父亲的眼睛。
他怕一见,自己便再装不下去。亦怕化名成飞白的自己,无法向父亲解释其中原因。更惹父亲伤心。
“是扬儿不孝,这回大哥来西北了,就好了。”云扬泪象断线的珠子,扑簌簌地从脸庞滑落。
“嗯。大哥到西北了,大哥带你回家去。”云逸心疼弟弟,揽住他。
云扬重重点头,带泪的眸子欣喜得眉眼弯弯,“还是有大哥最好。”他一句话出口就红了脸,多大的人了,还能这么撒娇。
云逸却压着声音笑起来,多大,也是他弟弟。
兄弟俩都平复了下情绪,坐在案前低低声音叙话。
“还以为你独自在西北,不会照顾自己,瞧着还没清减,不错。”云逸检视完弟弟,很满意。
云扬手上不闲着,给云逸倒茶,“嗯。简家二老颇疼惜,每餐吃少了都不依。”
简家来历,云逸自然知晓。六年前宫变,知道实情的人,本就廖廖无几。真正知道简家的,更不超过五个人。云扬在西北公干,并守护着这一家人,虽然不小压力,但他在西北终究是孤单一人,能得二老疼惜,也是福份。
“此回接驾,你手中人手多少?”
“铁卫三百名。暗卫三十六名。”云扬拿出布防安排,请云逸过目。
云逸接过来,细细看了遍。
云扬很在意云逸的点评,一瞬不瞬地盯着云逸神情。
云逸习惯性地用指节轻敲桌面,终于表态,“不错。布置周密。”
云扬大大松了口气。他知道云逸一路而来,一定带了不少铁卫,估计不会少于千人,还有陛下自己的隐营,时刻查探周遭环境,当是万无一失了。
云逸看云扬神情,失笑。西北路飞白之名,便是在京城朝堂上,也有不少人时时提及。有很多人还建议陛下把那位飞白招募到朝中为官呢。扬儿早已经是独挡一面人物了,还像小时候似的,在自己面前,流露出来的,全是濡慕和依赖之情。
云逸疼爱地揉了揉他头顶,“你小子呀,翻年就二十六了。”平常家的男子,到了这个岁数,早已经儿女绕膝。看着形单影支的弟弟,云逸说不出的心疼。许是人年纪长了些,更恋家。云逸觉得自己的心态,同六年前比,又有不同。但若是今日仍让他抉择云扬的命运,他仍不甘愿将弟弟送进后宫去。
“大哥。”云扬放松了些,往云逸身边凑了凑,“您能说说,陛下此次西北行……”
云逸拿眼睛看他。
云扬又怯了,“不是要向大哥透话,知道陛下意图,才好……”
云逸止住他话头,缓声道,“陛下这几年皇权独揽,威仪日重。天子行事,自有所图,但圣意难测,不过你不妨来猜猜?”
云扬沉吟了下,“扬儿猜,于公,陛下西北行,主要是视察西北民生政绩。”
云逸锁着眉,示意他继续。
云扬看云逸神色,有些心惊。……郡主已经驻西北逾七年了,陛下莫不是……
西北在宛平郡主治下,已经七年了。从百废待兴的蛮荒之地发展成大齐的钱米之仓,之间倾注了多少心血。
但毕竟西北属于大齐,他们脚下每一寸都是王土。
郡主封为郡王,赐封号却未赐封地,这西北,说到底,还不是宛郡王的封地。若是要陛下真下决心,郡主必须送世子入京才行。
但现下又有了新的情况。她侍君已经在军中。虽未下正式任命,但军中人心向背,有时真不是一纸皇封能左右的。等到尚清雨带兵打几个漂亮仗,到时得到任命,就是水到渠成的事。
军政大权,尽皆被郡主占了,还有西北地老百姓的民心!
刘诩是个掌控力很强的君王,她断不想再坐视另一个户海似的人物,在西北崛起。
云扬这些日子一直思索和担心的,被云逸点头证实。他心不能不收紧。脑中开始习惯性地飞快地计量,揣度。
“如今郡主已经揽西北军政大权。赫蒙族早已经不足为虑。”云逸点了一句。
云扬惊抬目。云逸沉沉地看着云扬的眼睛。
两人心照不宣。现在处理宛平的事,陛下大概有了腹稿。赫蒙族早不足为虑,宛平身为郡王自可有一正夫两侍君,是王府在册的编制。赐她刘姓正夫,辅她一同治理西北。这人选嘛,估计刘诩已经物色。
“刘肃老王一支中,有一个比较出息的,叫刘和。现就在老王军中任左前锋。”云扬眉皱很紧。要赐给宛平的,估计是这个人。到时候,他是正夫,尚清雨为侧,虽清雨仍留在军中,二人地位立显,所以,军权该是划在刘和手中。
只是,郡主要拒婚呢?云扬眉皱很紧。他倒不认为郡主拒婚是为了自己,经年往事,他们都已经不复少年。只是郡主于男女□□上,屡遭挫折,恐怕不会再起立正夫的念头。
云扬忽地明白过来。郡主拒婚,实不可能。可她也不可能与刘和倾心相慕。哎,说到底,还是政治联姻。陛下如此搓合,还是为了让西北军政大权能分得开,不至郡主一人手握。
好权谋,好纵横!
云扬垂目良久。刘诩为帝近十年,已经是龙爪俱全。这尊威龙,再容不得任何人触她逆鳞,哪怕有点端倪,也会被掐断于萌芽中。
初登基时,刘诩以户家为蓝本,让满朝文武,见识了新帝的雷霆。如今十年将至,她将目光投向西北,她今时之势远胜当年,处理西北的手段,估计不会比对户锦更狠厉,但也绝不会心软。因为她所图的,是皇权的坚固。
如此凌厉,步步精心筹划,大动作下,必有大变动。
思虑良久,云扬不禁轻轻叹息。
“陛下呀,何事又逼得她,这么急了。”
云逸也惊了下,目光犹疑地看着云扬。
虽然云扬与刘诩从相识到相处,在一起的日子,合在一起也没有几个月的时间。但勿庸质疑的是,他们的心灵相通。透过纷繁的事实,云扬敏锐地把握住了重点。刘诩缘何如此急切?
登基至宫变,刘诩挣命一样的揽皇权,立中宫,就是为宫变的雷霆一击做足了准备。这一回,未雨先著伞,她又急个什么?
“她要……”云逸突然明白过来。当初宫变那夜,刘诩曾亲口应承他的话。她要退位?
云扬抬目看着云逸,眸色沉重,“大哥,这些年……”他欲言又止。
云逸怎能不明白他的意思,“大哥是兵马大元帅,地方政务,从不插手,朝堂之争,大哥也不会插手。”记得当年云扬离京时,就委婉地谏过他这话,云扬是虑着真有那么一天。
得到云逸正面的回应,云扬深深松了口气。复又陷入深思中。
云逸坐在他对面,看着自己的弟弟,心中莫名涩涩。云扬真的长大了。虑事深又长远。扬儿定是又在心里思索着云家在朝中的安危了。明明是与陛下最亲近的爱人,却每每行事,也是这样殚精竭虑,步步如履薄冰,难道这就是在天家的另种艰难?
当初云扬一步步逃离秦宫,又一步步走回齐宫去。他那么深思熟虑的性子,定是预知到了此后二人相处的点滴艰难。可他仍义无返顾。云逸不能不想见,除了因为爱慕难离,是否也因为云家。有云扬在,无论如何,他都会护云家周全。
一念至此,云逸手足俱冰,心痛如刀绞一般。
“大哥。”云扬轻声唤他。
云逸心痛下,抬目看云扬眼睛。
“大哥,不是您想的那样。”云扬似看透云逸心思,缓声道,“国事和家事,扬儿分得清,陛下也分得清。云家一门,忠心为大齐,便是没有扬儿,也定是无虞的。”
云扬垂目,沉了下,咬唇道,“扬儿身为云家的儿子,从小便被父亲和大哥耳提面命,忠孝情义,才是立身根本。扬儿每每抉择,并不敢辜负,也不会敷衍。您放心……扬儿真心爱慕陛下,纵使千万艰难,也不改初心。”
云逸久久看着云扬,郑重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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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清晨,来得总是迟些。
云逸指了指床,让云扬先歇歇。
“不困。”云扬有些羞赧。
“几夜没安睡了?”云逸拉他起身,指着他眼下淡淡的青色,“这易容也挺逼真。”
云扬没话说,只得和衣躺下。
“真不困,歇歇就起。”躺下时,云扬还在强撑。被云逸看着合了合眼,就睡熟了。
云逸也是多年未见云扬,从没见过疲乏成这样的弟弟。心疼又好气。坐在床边守了一会儿,听见正房门轻动。
云逸本不想动,可听脚步声已经出了房门。只得起身,看了眼仍睡得很甜的弟弟,抬步出门。
晨曦微明。刘诩披着长衣,站在院里。
云逸迎出去。
刘诩抬手示意他不必多礼。
“扬儿几时到的?”她目光落在已经烛光已灭的东厢窗棂。
“刚到不多时。”云逸回头也看了眼。
“嗯,忻儿在朕房里。”刘诩点头,表示理解云扬没能谒见陛下,先去看大哥的难处,眼睛却粘在那窗棂上,一颗心全扑过去。
云逸瞅着她。滞了好一会儿,还得解释一句,“扬儿累得紧了,方才一沾床就睡熟了。”
“无妨。扬儿这,有朕照应。天明,就劳云帅带忻儿先入城吧。”
“……臣遵旨。”
刘诩心早飞到云扬房里,往东厢走了两步,到底站下道,“扬儿先随朕回简家,初二去看望云大儒。”
“遵旨。”
刘诩略略歉意,示意云帅不必相陪了。
云逸看着陛下走进东厢,门,轻轻合拢。
院内,又恢复寂静。
云逸站在原地,心情,真是,难以言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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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厢,温暖,宁静。
床上,云扬安静地侧卧,陷入深眠。身上搭着锦被,顺着身材曲线,在腰处有个流畅的凹型。双腿互叠着,修长伸展,搭在床沿。这样凹凸有致的画面,展现在刘诩眼前。
刘诩步子有些乱,深深呼吸了几下,轻手轻脚地走过去。
倾下身子,细看。眉眼都是易过容的,脸色偏苍白些。但并未清减。睡得正香,唇角微微上弯,恬静得让人流连。
刘诩俯身,轻轻地啄了啄他唇瓣。象在临渊的每个甜蜜清晨般,云扬在梦里弯起唇角,往被子里缩了缩。
刘诩轻轻除了外袍,提衣,上床,侧躺在云扬身边。
微凉的气息,让云扬轻簇了簇了眉,梦里,下意识地展臂,将她揽进怀里。
刘诩又轻轻亲了他几下,两人彼此蹭了蹭,找准了呼吸的频律。云扬本是铁卫出身,能让他这样不设防的,唯有最亲,最安心的气息。在刘诩的拥抱下,云扬睡得更甜。
云扬醒来时,已经不知睡了多久。窗外已经大亮,却没有什么声音。
云扬有些迷糊,撑起来想看看大哥在哪里。刚起身一半,就被一个熟悉的气息笼着压了回去。
他迷茫了下,睡得太甜,醒来竟有些怔。目光聚焦了一会儿,才蓦地发现,眼前,头顶,一张熟悉的笑脸。
“陛下……”云扬只做出个口型,就被俯下来的温热的唇,堵住,继而,夺走了呼吸。
长吻。温暖,湿润,缠绵。刘诩温热的舌,灵活地与云扬的纠缠。
云扬手臂在床上撑了一下,就跌回被子里去。
如此熟悉。如此渴盼。
因着兴奋和激荡,他浑身都轻轻打着颤,一直波及到指尖。
一吻倾情。
刘诩稍抬了抬头,放了点空气给快要窒息的云扬。云扬胸脯剧烈地起伏着,刚喘了几口,又被刘诩的热吻堵了回去。
如是几回。云扬的外衫已经大敞开,腰带散乱。刘诩抬起头,看着云扬飞红的面颊,喘息。一别就是六年不见人影,这小子就算是要闭关,也不必成宗师级呀。心有执念的,何止是她,云扬心中的,她何尝不明白。
刘诩辗转地吻他。一成惩罚,九成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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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比之六年前,更加溃不成军的云扬,刘诩莫名疼惜。
“你不让它见我,它便依你所愿,沉睡在血脉里。可你我心里的想念,发自本心的爱意,也能用内功来压抑?”
“你以为离我远远的,便可专心苦练?可你怎么不明白,时日越久,压制不住的,何止血煞,还有你我,成狂的思念。”刘诩哽咽难言。
云扬的泪,与刘诩的汇合在一起。想念,惦念,成狂的思念,即使血煞不在。
他们契合在一起的一刻,疲惫的身心一齐欢愉。
好吧,如果说是血煞控制了肉体,那真心,就连意志也无法掌控。
既然坦诚相爱,就可以望得见彼此,最初的本心,即使即使中间,隔着再多重阻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