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十三章（1 / 1）

落月泉的形成有一个古老的传说。相传波斯国的王子向东求亲，在此歇脚。夜间突惹乡愁，思念故土，而心中又爱慕新娘；不由得泪水连连，含悲入睡。月神羡王子俊美，化泪作泉照其家土。王子离去后，此泉便遗落人间，累世相照。

残阳血漠烟如织，长似关外马犹存。

徐潜在泉畔等了良久，始见得马车悠悠从西面而来，车上的人作汉人打扮，然而开口却是浓浓胡音。

“东西带了？”

徐潜甫拿出那枚玉玦，又被探子急忙塞了回去。

“小心虎啸营的人！”

确认了东西之后，探子招呼着左右上来，给徐潜遮眼布。

“莫要怪罪，耶莱西不喜欢有汉人来，他很戒备。”

徐潜被上了眼布，潦草捆绑后送上车。他坐在两名彪形大汉中间，胸骨都要挤裂。他只能从听觉上判断他们正在朝西走，翻过来时的沙丘之后一路向东，随后进入了风石谷。

外人只当风石谷是座城，可进入其中的知道那是一座堪比迷宫的峡谷。里面甬道相连九曲十环，崖壁高耸；石壁上还残留着马帮与沙匪搏斗厮杀的刀痕。若是第一次误入其间，十之有九将会迷失去路。

颠簸迂回之中纵使徐潜也有些模糊了方向，马车从风石谷出来后一路向北七十里，进入廖无人烟的荒漠。

风中有硝烟的气味。

两个胡人口里嘟囔了一阵，之后勒马松缰。徐潜被横架着下了车。双眼在遮布取下的一瞬里有些恍影，之后才渐渐看清：荒野孤星，夜穹之下伫立一爿沙城，层叠累上顶端灯火通明，如白蚁之巢。

城门下早已有人久候，见到他们，一个蓄着胡髯的耶莱西亲信走上前来，向他行礼：

“远方的朋友！北幽王的信使是我们最尊贵的客人。”

那亲信打发了探子去领赏，甫又示意，从身后便上来两个鬈发少年，将手中捧着的白狼皮披在了徐潜的身上。

“接受天狼部的馈赠，我的朋友。”

“耶莱西正在宴请七部首领，今天是月神阿加利的节日，耶莱西留与你最亲密的位置。”

他们将他迎上天狼部的战车，大漠七部天狼以狼为图腾，车上结构皆为野兽皮骨，车前更悬狼王之首，白毛赤睛，瞠目露齿。

车上的天狼军士挥动鞭策，倒刺的长鞭直抽在车前驱役的奴隶身上。阔烨由蛮荒部落立国，身上仍残留着野蛮血腥，供老爷们使役的往往是落败的俘虏以及奴隶。战车在奴隶的拉动下向前行进。车上的亲信做了个手势，城门应声而开。

徐潜无言，只见一城灯火绚烂，胡旋舞影如潮水一般，裹挟着门后的城池向他扑面而来。

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武阳宫亦灯火长明。

当今天子夜阅奏折，之后摆驾武阳宫。在那里，已经有人等召许久。

一向昏暗的武阳宫是夜灯火通明，墨锦龙绣的天子沉默似石，对于禀报所述疑窦重重。

“此事若有不实。可是欺君之罪。”

伏在地上的主簿只是礼了礼，掷地有声。

“微臣抢首起誓，此事不存半分虚假。杜徐二人勾结敌国已久，证据确凿，恳请陛下降旨，缉拿逆党！”

说着话时，却听敲门笃笃，宫人在门外细着嗓子报：

“启禀陛下，北幽王来了。”

那人眉头一皱，“让他进来。”

宫人回报之后门外忙不迭一串行礼，五列王之一的北幽王匆忙进宫。虽然大步流星，举止却依旧风度翩翩。

他朝座上的天子行了一礼，衣袖间花香熏然。

“皇兄，臣弟有要事禀报。”

“你又有什么事？”天子一向看不惯这人做派，面上隐有愠色，却是不发，“平身吧。”

“回皇兄。”北幽王看了一眼身边的主簿，“臣弟愚钝，上个月发现家里御赐的鹤纹章盗失了。”

“这么重要的东西，如何今日才来禀报？！”他实不耐烦这般芝麻小事也拿来禀报，然而片刻之后却有如醍醐灌顶，万事通明。

“你可知道这东西给你造了多大能耐？”

宫人将一纸契书呈与他面前，北幽王只随意瞟了眼，看见了契书上的画押，遂立即伏礼跪求责罚。

“臣弟愚鲁，竟不知贼人盗章却为通敌，罪该万死！”

主簿亦在此时迎声应和，“陛下，此二人人证物证俱在，密探得报于漠西发现两人踪迹，事不宜迟！须得速速缉拿！”

然而座上的人竟久久没有回应，地上的人斗胆看一眼，只看见帝王心中难以揣测的深邃与莫测。

“西岐的人，朕不能擅动。”

“陛下莫不是在担心源弟？这叛国通敌的罪名，纵使手足也难以包庇，更何况，”北幽王用余光打量着那人颜色，“源弟他归隐山林不问朝政，也已有数年了。”

凡王侯之间莫不知九皇子与西岐少王爷祈源交好，然祈源生性忠善，在小王爷出事之后因念手足情深，与已是天子的九皇子顿生嫌隙，几近决裂。

西岐，向来是天子的一块心病。

“陛下宅心仁厚，但此人一辱祖宗家业，二叛天子江山，若再放纵将后患无穷！”北幽王伏礼。

“祈王深明大义，之后必将理解陛下苦心！”主簿再礼。

回应他们的，是又一片长久的沉默。

终于。

“拟旨。”座位上的人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