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第三十一章（1 / 1）
太子来洛阳城了。
然而却不是依例探望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是为了请罪而来。据说太子身边的侍从受他指示杀了给皇上看病的大夫，朝廷宰相在审理此案时为搜寻侍从行刺时所用兵器，竟然从太子府中搜出数百具铠甲来。原来满口仁义道德的太子殿下竟是包藏祸心之人。听着街上人群议论纷纷，上官婉儿也没了去宣城那里的心情，返回了宫里。
“天后，我在宫外听人说太子殿下被人陷害了是么？”上官婉儿见了武媚娘，便劈头盖脸地问道。
武媚娘正微笑着朝上官婉儿伸出手，听了她的话，收回手去端案上的茶盏，平静地问道：“谁说太子是被人陷害的？”
“太子殿下为人光明磊落，况且他对皇上和您一直都很孝顺，才不会做那样的事呢。一定是有小人陷害他。”上官婉儿来到武媚娘身边跪坐在她身侧。
“婉儿，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更何况朝廷上的事更是复杂，你不懂，不要乱说话。太子是不是被陷害，自有宰相们查清楚，你不要关心这些事。”武媚娘慢慢咽下茶水，看着案上的奏折。
听武媚娘说得义正辞严，上官婉儿也无话可答，呆了一下问道：“天后，你也相信太子是无辜的，对不对？”
武媚娘早已不耐烦，忍着火气说道：“我不是说了吗，太子到底有没有做错事，自然有宰相们查清楚。在案情水落石出之前，不可以妄下定论。婉儿，这些都是朝廷上的事，你不用管，你去玩你的就好。”
“可是，你是太子殿下的母亲……”上官婉儿听着武媚娘字字句句都是道理，虽觉她说得不错，可是身为母亲自然应该支持儿子的吧。
上官婉儿尚未说完，武媚娘啪得将茶杯摔到柱子上砸得粉碎，回头看向吓愣了的上官婉儿，抓住她的肩膀，一字一句说道：“上官婉儿，我再说一遍，这些事不用你管。”
看着武媚娘仿佛要吃了她的表情，上官婉儿又惊又怕，之前听过的那些武媚娘心狠手辣的事情一股脑地从她脑子里涌了出来。她想起崇文馆里那些学士说过，皇后娘娘绝不甘心看着太子执掌权柄，一定会想方设法阻拦太子的。
神思纷乱间，上官婉儿听到武媚娘低沉的声音：“婉儿，你在想什么？”
上官婉儿慌乱地低下头：“没想什么。”
然后，下巴就被人抓着挑了起来，迎面是武媚娘目无表情的脸：“回答我。”
恼怒之下，上官婉儿也忘了害怕，大声说道：“婉儿在想，天后敢不敢发誓太子的事情与天后无关。”
啪的一声，上官婉儿被武媚娘一个耳光打到地上：“放肆！你敢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
也不管脸上火辣辣的生疼，上官婉儿倔强地看着武媚娘：“天后，你告诉我，太子殿下被人陷害的事与你无关。”
武媚娘眼神冰冷，霍然起身，走到窗前，慢声说道：“本宫的事，本宫自己心里清楚，无须和任何人交待。反倒是你，上官婉儿，你要清楚你自己的身份，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先在脑子里想想。你，不要仗着本宫喜欢你，就为所欲为。本宫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我自己的身份？我是什么身份？上官婉儿起身看着武媚娘的背影，言语中尽是失望：“请天后明示婉儿，婉儿在天后心中是什么？”
听到上官婉儿终于不再纠缠李贤的事，武媚娘松了一口气，转身温言抚慰她：“婉儿自然是我喜欢的人，是陪伴我打发孤独和寂寞的人。朝堂上的事，婉儿不明白，不要理它，安安静静呆在我身边就好，好不好？”
上官婉儿咬着嘴唇低下头，沉默着。武媚娘走上前，将她抱在怀里，吻吻她的头顶：“婉儿乖一点，不要胡思乱想，好不好？”
上官婉儿忍住内心的挣扎，点了点头。武媚娘微笑起来。
用晚膳的时候，武媚娘看是团儿在身边伺候，随口问道：“婉儿自己在侧殿吃么？”
谁知团儿回道：“上官姑娘自从天后这里出来便和程亦薇出了宫。约莫酉时，程亦薇一个人回来了，她说上官姑娘留在宫外，暂时不回来了。”
“混账。”武媚娘闻言大怒，“把程亦薇给我叫过来。”
团儿赶忙出去把程亦薇唤来。程亦薇一早也料到武媚娘会问她，只是拗不过上官婉儿，现下见传她过去，心里暗暗着急。
“程亦薇，婉儿她没学过宫里的规矩，不懂事。我既然派你过去服侍她，就是让你多提点她别犯错，你为何对婉儿不闻不问，任由她一个人呆在宫外？”
程亦薇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启禀天后，奴婢也和姑娘说过的，无奈姑娘执意留在宫外不肯回来。姑娘说有些事情在宫里想不明白，她要呆在宫外想清楚了再回来。奴婢想着宣城公主那里本是姑娘去惯了的，也没出过什么事，便自己先回来，想着禀过天后以后再作打算。”
李宣城，武媚娘心里咬牙切齿地喊着这个昔日仇敌的女儿的名字。过了许久，武媚娘哼了一声：“失职便是失职，还敢狡辩，自己去院子里跪着，等想明白了再起来。”
次日一早，武媚娘便起来梳洗，叫刘娘过来一起用早膳。
“出宫？”刘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天后出宫做什么？”
武媚娘悠然一笑：“我很想看看萧淑妃的女儿到底有何本事，一而再再而三地挑唆婉儿。当年萧淑妃尚且是本宫的手下败将，我倒不信她女儿有多大能耐翻得了天。”
又是上官婉儿。刘娘叹口气：“天后，恕老奴多嘴。天后娘娘在那上官婉儿身上花费心思太多。依老奴看，那上官婉儿不是那和顺性子，天后要找人陪伴，不如另择他人。”
“那是另外一回事。”武媚娘接过侍女呈上来的茶，漱漱口，一边净手一边说道，“这世上只许有本宫不要的东西，没有本宫要不到的东西，更何况是有人来抢。”
刘娘领着侍女为武媚娘换上便装，一行人直奔宣城的府邸。
到了大门口，两个羽林军将士扮成的侍从上前拍门，一小厮方将大门开了小缝想看清楚来人是谁，侍从便伸手进去一把将小厮推到地上。那小厮还没来得及喊出声来，一柄长剑已搁在了他肩膀上。另外一名侍从将大门打开，武媚娘和刘娘这才施施然走了进去。
进了正房，宣城正在和上官婉儿弹琴。宣城坐在上官婉儿身后，两手握着上官婉儿的手教她弹琴的手法。门口的光线忽然暗了下来，上官婉儿抬头看去，大大吃了一惊，竟然是天后驾临。
武媚娘看看两人，冷笑一声，径自到堂前坐下。身后跟着的侍女忙取出随身携带的茶杯、茶叶和热水为武媚娘泡茶。
“宣城不知皇后娘娘驾到，有失远迎，请皇后娘娘恕罪。”宣城甫见到武媚娘便起身站着，待武媚娘在堂前坐下，便上前行礼。
武媚娘瞥了宣城一眼，转头看向仍旧坐在席上的上官婉儿，微笑着问道：“怎么？婉儿，不想看见我，不欢迎我来？”
宣城看着上官婉儿不起身行礼，不抬头，也不答话，大为焦急。她昨日听了上官婉儿的讲述，才知道武媚娘是不喜欢上官婉儿来她这里的，而且上官婉儿还为太子的事顶撞了武媚娘。朝中大臣尚不敢违抗武媚娘，上官婉儿这样做岂不是自寻死路。好不容易安抚好上官婉儿，劝得她同意不再惹事，谁知现下又犟起来了。
“婉儿，不可对皇后娘娘无礼，快起来向皇后娘娘赔罪。”宣城忍不住，假装斥责上官婉儿。
“天后到宣城姐姐这里来做什么？”上官婉儿仍旧没有起身，只抬起头看着武媚娘。
武媚娘轻轻一笑，端起茶杯不紧不慢的抿了一口：“婉儿不是说跟着宣城公主学习礼仪吗？我瞧学得也不怎么样。”
“都是宣城的错。”宣城公主怕武媚娘责罚上官婉儿，忙抢着说道，“宣城自己不懂礼仪，没有教好婉儿，还望皇后娘娘海涵。”
“很好。”武媚娘玩味地看着紧皱着眉头的上官婉儿：“既然你承认是你的错，本宫就不责罚无辜之人了。来人，”待两名侍女走上前来，武媚娘吩咐道，“掌嘴二十。”
上官婉儿大惊，看到两名侍女果真一人一下开始打宣城的脸颊，起身就要跑过去拦下，然而尚未抬脚便被人拦住了。
“天后，天后，”看着宣城的两颊已高高肿起，上官婉儿哭出声来，“天后，婉儿错了。你快让她们停下。快停下啊。”
武媚娘笑着问她：“婉儿真的知道错了？那你说说，你错哪儿了？”
说话间，掌嘴已经完毕，上官婉儿看着宣城已然青紫的脸，哭泣着说道：“婉儿不该擅自出宫……不该擅自留宿宫外……不该不向天后行礼……”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捂着嘴慢慢跪到地上。
武媚娘这才起身，走到上官婉儿面前，抬起她的下巴，看着泪流满面的上官婉儿说道：“很好。婉儿既然知道错了，那就要知错就改。跟我回宫去。”
上官婉儿流着泪在地上磕头：“天后，宣城姐姐都是因为婉儿才被责罚，婉儿求天后准许帮宣城姐姐上完药后再回宫。”
这就是知道错了？武媚娘刚下去的怒气又升了起来，然而看着上官婉儿哭得楚楚可怜，还是忍着气扶住她的肩膀：“记得你自己说过的话。”
等上官婉儿点点头，武媚娘这才带着一行人离开。
出了门，武媚娘笑着说道：“我还以为婉儿有多硬气呢，瞧她那一下子就哭哭啼啼的样子，真要让她看见宫里施刑，她非晚上做噩梦不可。不过，”武媚娘的脸色淡下来，“婉儿对李宣城太在意了。”
回到宫里，武媚娘尚未换下便装，团儿便上前禀报，皇上派人请她去贞观殿。
大局已定，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武媚娘有条不紊换上宫装，前往贞观殿。
“媚娘，你要如何处置贤儿？”李治现如今已是心力交瘁，只希望能保住李贤一条性命。
“为人子而怀谋逆，天地所不容。对这样目无君父的人，皇上，你要大义灭亲，绝不能轻饶。”武媚娘站在李治床前，居高临下，大义凛然。
“媚娘，看在他是你儿子的份上……”李治也料到武媚娘绝不肯放过李贤，然而事到临头，他还是怀了一丝希望。
“皇上，”武媚娘高声止住李治的话，“我看皇上是病糊涂了吧，李贤怎么会是我的儿子？我可没有福气生下那么好的儿子来。”
“媚娘，想不到，事隔多年，你竟然还是耿耿于怀。哪怕贤儿自出娘胎就在你身边长大，他一直把你当做他的亲生母亲，你也不肯忘记过去。”李治摇摇头，失望不已。
“我永远不会忘记，我的好姐姐和我的好夫君躺在我的床上寻欢作乐，我也不会忘记，我的好外甥女也去勾引我的夫君，还想取代我当皇后，我的好外甥，把我未过门的太子妃糟蹋了，让我儿子成了天下人的笑柄。现在，我的姐姐和我夫君生的儿子占着我的亲生儿子的太子之位。皇上，你说，这些帐，我应该和谁算？”武媚娘眼神尖厉，盯着李治不放。
“皇后娘娘，”李贤从外面慢慢走进来，脸色苍白，“先人已逝，所有罪孽都由李贤一人承担。”
李治绝望地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