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七章(1 / 1)
第七章
辟天。
从停车场到直乘电梯这条路,戚少商手扶着顾惜朝的胳膊,重量逐渐倾斜到自己身上,这回喝得猛了点。按亮银色电梯开关,身上的重量又加大了,戚少商苦笑扶着顾惜朝胳膊的手干脆抽了出来直接搂上了顾惜朝的腰,这样靠着总归舒服些。
这酒量得练到哪一天.......
戚少商看着酒醉后出奇安静的顾惜朝一脸纯粹无辜的表情,特别无奈,“惜朝,看来我得教你怎么在酒桌上玩假。以你的聪明应该一学就会了,总好过每次都醉成这样。”
戚少商说这话的时候,顾惜朝闭着眼微微皱眉,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他均匀的呼吸声,沿着颈肩缓缓传来,这样的沉默也算回应戚少商的话了。
终于回到办公室的休息间,戚少商将顾惜朝扶在床上,躺下的一瞬间不知道是不是软被的寒意让他感觉不适,还是要确定眼前的人是不是会离开,顾惜朝睁开眼睛,迷离的,明澈的,探究的,安心的,这样的情绪轮流打着转,像黑夜里闪过的流光。
戚少商心头一跳,然而顾惜朝醉的厉害,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就又放心的睡过去了。
戚少商脱下外衣趴在床边,离着顾惜朝越来越近,呼吸也越来越粗重,此刻他真的要开始怀疑让顾惜朝喝酒的本意了。
戚少商告诫过自己很多次,他也以为自己可以把握得很好,然而不知道什么时候微烫的手掌难以自控地顺着顾惜朝腰线抚下,戚少商望着顾惜朝的目光就像夜风恋着月光,他狠狠吸了一口气,才将顾惜朝搂在怀里,替他换下满是酒气的衬衫。
戚少商静静注视着怀里的顾惜朝,已然熟悉的睡容干净的仿佛不经世事。戚少商留恋地看着顾惜朝,真想就这样将他永远搂在怀里,理智告诉他不应该也不可以动心,但温润的触感渐渐烫起了温度,戚少商情不自禁地在顾惜朝额头上落下珍惜一吻,抬眸地一刻却藏着无数无奈,“惜朝,我要结婚了。”
第二天,当顾惜朝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枕在戚少商的右臂,而戚少商的左手还未撤离顾惜朝的腰,这姿势实在不妥,用力一推顾惜朝翻身起来。
这么大的动静,戚少商立即醒了,深色的眸子一打量,不由笑道:“看来酒也不是白喝的,力气倒长了不少。”
顾惜朝当然没忘这个让他宿醉的罪魁祸首,扬眸便道:“要是再给我提企划案推迟的事,没本事的那个人,可不是我。”
戚少商正欲开口,只听“咛”门铃声响起,9点30上班的时间到了。
大约二十分钟后两人才从环形楼梯而下,来敲门的人正是戚少商的女秘书,一张不施脂粉的脸庞,五官比不过息红泪的俏丽冷艳,只不过一双眼睛倒有些灵气。
她进来的时候,戚少商正伸手用一杯热巧克力换下顾惜朝手中的咖啡,“大清早咖啡喝多了,对胃不好。"
顾惜朝接过杯子,浓郁的香草可可味满满溢出,比咖啡要甜。
从方才走进办公室看见戚顾二人同时出现都穿着同款式的衬衣长裤时,女秘书忘记了汇报工作。视线里的顾惜朝靠着玻璃窗,接过戚少商递给他的热巧克力,抿了一口。
一般说来,明智的秘书都该选择立刻放下文件礼貌离开。然而,窗畔欣长消瘦的人影令人移不开视线,女秘书难自控的上前一步,她闻到浓浓香腻的味道,她看见,戚少商转身拿走顾惜朝手里的杯子时顾惜朝追着戚少商背影的眼神。
“顾先生怎么在这里。”
顾惜朝微微一惊,全副心神放在了眼前问话的人身上,内双的眼睛微眯又睁,声音难得的温和礼貌,“上班时间,我不在这儿应该在哪儿。”
戚少商诧异的看了一眼顾惜朝也不太在意,“英子,找我有事?”
“英子。”重复一声,一瞬间一直想不通的事,顾惜朝今天终于想通了。
“怎么了惜朝,她是英绿荷,负责我设计部的秘书。”
顾惜朝想明白了始末,挪开了定在英绿荷的脸庞上的探寻目光,拿起戚少商视若珍宝的企划书,一页页翻着,现在他终于知道“谁”从戚少商的办公室盗走了自己的企划书。
淡淡笑着,顾惜朝想起“你不知道,戚少商已经找你很久,很快你们就会见面”傅宗书这么说,转天正是英绿荷领他来了戚少商的常务办公室。
百密一疏,他第一次在金戈见到英绿荷,那张妖治的脸直到今天才和戚少商的设计部的秘书重合在一起。
“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好手却失手,凡事都有双面。”
顾惜朝的话戚少商听着也许意味不明,但其中弦外之音英绿荷一听就懂,好手却失手,她今天岂不是自己送上门给顾惜朝拆穿的。
成败好坏,一念之差,却也怪不得别人。
想清了反倒淡然,英绿荷等着顾惜朝的拆穿。顾惜朝没说话,白衬衫的领口和袖口的扣子都没系…….英绿荷惊讶自己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竟然还有心思分辨为什么在金戈的顾惜朝和在辟天的顾惜朝这么不同。
“英子,你今天怎么回事儿?有事汇报,没事你可以出去了。”
等来等去,却是戚少商。英绿荷不敢置信的再看一眼顾惜朝,依然是心不在焉,任由自己来去,什么也不打算说。
“对不起常务,我有点不舒服。是这样,设计部今天有好几通电话,息小姐找您,她让您给她回个话儿。” 英绿荷在戚少商身边早练就了熟练应对,对答间竟然还是看着顾惜朝。
此刻汇报以毕,常务办公室绝不容她再呆,然而仅仅这个转身离开的片刻也足够他看到顾惜朝脸上一瞬间出现的黯然。
英绿荷皱眉,想要再看,戚少商却已经将办公室的门关严。
已经不再香甜的热可可放在窗边,顾惜朝身手掏出移动电话,迅速发出一则消息,简洁到不容置喙——“如果还想我帮你,叫你的人离他远点。”
按下了发送键,顾惜朝突然出声,“大当家的。”
戚少商一怔,“嗯?”欣喜地有些反应不过来。
顾惜朝认真地看着他,又叫了一遍,“大当家的。”
戚少商几乎耐不住心底的激动了,“什么事?”
“恭喜你,你要结婚了。”
戚少商骤然一惊,莫名的丝丝冷冷的害怕就这样缠上了心头,小心问道:“你听见了?!”
顾惜朝面对着深蓝硅质玻璃,他的背影就像一道北极光,不待人细细欣赏,却已冰冷地冻住了所有靠近他的人,只是他眉间舒展,恰似悠然地笑着,“酒量总是一天比一天好。”
冷然遥远的笑容,戚少商突然明白了何为后悔。如果……如果知道当时的他是清醒的,那么自己要说的一定不会是这样的话。
自从英子出现,戚少商越来越明显地发现顾惜朝的异常,他仍然和自己同进同出,可是却多了一分疏离,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戚少商心里闷闷的难受。戚少商几次想要和顾惜朝解释都找不到机会,顾惜朝有心躲开,即便是他离得这么近竟然也没有丝毫办法。
而在两个人不冷不热的难耐关系中,辟天迈向玉器市场的第一步,正式开始了。
顾惜朝看着手上的行程表,心里暗赞一声高杆,辟天的经营模式成熟的令人吃惊,玉器市场的企划可以说是他从头参与的,他也曾在心里想过很多辟天进入玉器市场的手段步骤,却怎么也没想到,戚少商走的是这样大胆的一步。
他选了,赌玉。
玉器市场从古至今都流行着这样一种交易方式——赌玉。
在玉石刚刚从原产地出产的时候被称为玉原石,这时常人很难看出其中的含玉量,购买者在购买之前也不被允许将玉原石切开察看,只能在交易现金后才能进行切割。玉原石在切割之前只是一块“可能的玉”它的价值到底有多少根本就是个未知数,这情形就好比你花了一笔天价的巨款买了一样未知底价的事物,也许它的价值几百甚至上千倍于你支付的金钱,也许,它就只是一块不值一文的层状岩石。
这便是赌玉。
赌玉的风险之高和利润之厚着实令许多商贾着迷,而赌玉这件事本身也就是在消灭和创造玉器行当的所谓大手们,多少自诩行家里手的玉器行当大鳄一时打眼,输的血本无归,从此销声匿迹,而又有多少年轻才俊,凭着自己的本事和不能不提到的运气,一夜暴富,家喻户晓,成为玉器行当的新神话,名扬于世。
赌玉,本身就是一个奇迹,而赌玉的地方自然就成了创造奇迹的摇篮,这个摇篮,这个梦想起航的地方,就是云南古城——丽江。
“惜朝丽江,一定是个美丽的地方。”
顾惜朝从行程表上抬头去看戚少商,他知道戚少商看到的和他一样,是一张没有丝毫美感的行程表,但是此刻,戚少商脸上却是毫不掩饰的向往,那双深邃至极的眼睛,看到的是即将到来的辉煌。
顾惜朝心头一震,被戚少商这个表情深深的吸引,而那个表情的主人正好转头,“来吧,惜朝,我们一起去。”
“好。”
戚少商一行人来到丽江。
丽江古城始建于元初,至今仍然可见昔日繁华,长江顺流而下,绕经丽江,古城便以“家家临溪,户户垂柳”而闻名于世,被誉为“高原姑苏。”
时值初春,正是采玉的良机,有采才能赌,于是,赌玉也正当其时。
戚少商和顾惜朝一到丽江就受邀到一处私人别墅,这里就是丽江最“官方”的赌玉场所,别墅主人高风亮本人年轻时也是赌玉扬名,曾经创下一块玉原石开出21条玉虫的天价记录,赌玉界为了对他表示钦佩,特送金沿玉匾,“神威”两字高悬以耀门楣。这架势有些武侠的味道,可谁叫赌玉和古代的大侠一样都充满浓郁的传奇色彩。
“戚兄弟,许久不见,没想到你的生意都做到我这里来了,真是厉害呀。”高风亮正值壮年,说话字正腔圆,步伐稳健,看到戚少商他们进来,立刻迎了出来。
顾惜朝站在戚少商身后,微微皱眉,这戚少商,到哪里都有朋友!
不过也不怪,辟天走进玉器市场的第一步就是赌玉,若是毫不知根底,没有些人脉关系,戚少商怎么可能冒这么大风险。顾惜朝这么想着,心中不觉一嘲。戚少商,一会儿是你未婚妻,一会儿是你好大哥,你的惊喜还真多。
“大哥过誉,我的生意都是靠人帮衬,要说厉害,都是帮我的人,”顾惜朝正在出神,冷不防被戚少商一拽胳膊,“大哥,我给你介绍,他是顾惜朝。”
“惜朝,这是我大哥高风亮。”戚少商笑得一派豪迈,顾惜朝突然想起戚少商让自己叫他大当家的,这么看来,还真有股子江湖气。
平平的伸出手去,顾惜朝面无表情,与对面人厚实的手掌淡淡一碰便又分开。
这握手的方法是顾惜朝在香港中环跟那帮商人政客握惯了的,觉得无异,但是此时此举却引起围在高风亮周围一众人的不满。
为首一个年轻人,首先出声,“顾先生这么轻描淡写,可对得起我家主人的诚意?”
顾惜朝这几日本就心中不快,听见“诚意”两个字更加恼火,眉头一挑,毫不客气,“赌玉凭的是眼力运气,诚意?诚意算什么东西!”
“惜朝……”戚少商自己听到“诚意“两个字时也心头一跳,然而事出突然,他也顾不上多想,本能的就把顾惜朝拦到身后,才转过身,一道掌风竟扑面而至,戚少商微微皱眉,敢情遇到个脾气暴躁的练家子。
高风亮立刻怒喝“双镖!”
那个叫双镖的人确实停下了,却是被戚少商身旁保镖抬手拦住,也看不清是双方是怎样过招的,只知道是快!
“小孟。”戚少商对着护在身前的孟有威点了下头,看不出情绪。
高风亮手心直透着冷汗,这一掌打着顾惜朝还好说,要是碰着了戚少商,那还得了!
“大哥和众位兄弟们都不要动怒,我这位朋友是无心的,如果有什么得罪的地方,我戚少商给大家陪个不是。”
“好说好说,戚兄弟何必客气,高某人做这行顺风顺水这么多年,也短不了各方朋友帮忙,我要是这么小气,岂不是自绝生门了,哈哈。”高风亮打着哈哈瞟了眼戚少商,戚少商的神情就算瞎子看不见也感觉到了他的气场,差点伤了他的人,他嘴上的赔罪也只是客套。
这一场变故,明显高风亮话里话外带上了机锋,对戚少商也没初见时那么亲切,戚少商察觉得出,却也只是笑笑,不以为意。
然而,戚少商身旁一个顾惜朝并不熟悉的孟有威,冷眼一扫,方才险些伤了戚少商的男人,“你叫双镖?”
对方冷哼一声,却不敢回答。
对顾惜朝来说孟有威是眼生的,其实对于辟天的其他随员来说,亦是很少有人见到常务的这一位保镖,但是他们的关系似乎非一般亲厚可比。
顾惜朝看了两眼,这局势,他猜到了高风亮十有八九有什么地方需要戚少商照应才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而这一众人分明是面合心不合还要虚情假意的呵笑不止,他不禁冷哼,无胆匪类,江湖习气。
高风亮给戚少商一行人安排了住处,竹结构的精巧房屋,从窗户看得到柔水群山,然而这美景,戚少商此刻是无心嬉赏。
“大当家的,我们住高风亮这儿,没什么不妥吧?”孟有威身材不高,正恭敬地端水给戚少商,挽起的袖口露出的肌肉有力结实。
戚少商望了一眼前不只是工作伙伴,更是同自己连着心的兄弟,整理了下心绪,“既然在外,小孟还是叫我常务吧。”接过水杯招呼孟有威坐下说话,“不用担心,一来高风亮他在道上声名还算不错,而他再怎么高风亮节,捞的毕竟是偏门生意,他怕我们。”看看孟有威戚少商解释一句,“怕我的辟天,小妖的豪门,红泪的永诺,卷哥的雷火,还有六扇门。”
孟有威似有所悟,如今的辟天,即便是特区首长也要卖给戚少商三分薄面,点点头,“我明白了,大当家的果然有远见。”一时改不了口称常务,孟有威讪讪憨笑。
瞧他这样子,也不勉强了,戚少商注视他,“这些时日子忙,有段时间没回家了,兄弟们都还好?”
“兄弟们都时常挂念大当家的,对了这是雷堂主让我带给大当家的。”
一张很普通的纸,带来的话也是极简短的——小心顾惜朝。
落款写得不是雷卷的名字,而是两个极醒目的字,连云。
戚少商心头一沉,果然是连云的兄弟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他,可是卷哥的这条消息对他来说实在算不得好消息。雷卷是连云的霹雳堂主,霹雳堂专门负责情报,自戚少商认识雷卷以来,霹雳堂的情报从没出过差错。
而连云到底是什么,不知道的人当然如鲠在喉不问不快,可一旦知道点微末,便再也不敢多听半句。这奇妙的关系就如同好奇心作祟,想知道像辟天这样的公司如果有人背叛了会是怎样下场,可真的打听到了,便只能靠着墙吓得腿软。
孟有威见戚少商脸色越来越沉,提醒的说,“今天顾惜朝还和高风亮起了冲突,他是跟着我们来的,高风亮这笔账肯定算在大当家你头上。”
“小孟,不许乱说!”戚少商本能的喝止,“卷哥只说让我小心,并没说顾惜朝到底要怎样,别乱了自己阵脚!赌玉行当我们是初来咋到,有人早已是摸爬老手,高风亮有自己的对手。”
戚少商言语未尽,虽然这些年他专心经营辟天,但这不代表他不知道潮流风头。赌玉,能和高风亮的神威叫板的,就只有近年来才崛起的九幽。
“那顾惜朝……”知道戚少商说的有理,但孟有威仍不放心。
“顾惜朝的事情,我自有分寸。”应付了一句,戚少商就不再多说。
赌玉市场历来精彩不断,而今春的这一会更是出了巨大稀奇。本来南北西东的玉界高手们前来丽江也就是为了看这赌玉行当的两条大鳄——高风亮和九幽捉对厮杀,然而谁也没有想到,神威和鱼池的较量还没开始,所有人的视线就都被一个名叫顾惜朝的年轻人吸引了。
一连五天,每日成交超过十笔,无论产地何处外观如何,不计玉种怎样成色规格,一刀下去,必露新绿!
不到一周,赢利已经过亿,顾惜朝出手,从无败绩!
赌玉市场上阅尽成败无数的行家们敏锐的指出,这个顾惜朝绝对会做为玉界奇葩载入赌玉史册,因为他不仅让这一次的赌玉大会□□叠呈精彩异常,他本身更是赌玉行当一夜成名创造传奇的代言。
而外行们则纷纷议论,这个面孔倾城气质冷傲的年轻人名不见经传,竟然有如此胆识眼力,一掷千金毫不犹豫,这样的财力,怎不令人稀奇。
对顾惜朝的好奇,所有人很快就看到了他背后的珠宝王国皇冠——辟天。
于是辟天的名字,也随着顾惜朝,惊艳玉界!
神威别墅
“惜朝,在看什么?”戚少商是敲了门才进来的,可是顾惜朝显然没有听见。
“没有什么。”顾惜朝从窗边走开,坐回笔记本前,玉质数据他其实已经分析好了,只得调了调连接数据线。
从来到丽江戚少商一直想和顾惜朝说点什么,奈何从两个人到了丽江就总也找不到机会,赌玉时顾惜朝一脸专注闲人勿扰,等到从外面风风光光的回来也不见怎么得意,一头钻进自己房间不知道在干什么。
“这是什么?”想来想去戚少商也只好问了问顾惜朝笔记本上连着的小仪器是什么。
“XRF-5,我能这么风光,其实不光是运气。”顾惜朝摸了摸那台帮他分析玉质的仪器,“这台是便携式的,分析精度没那么高,不过也够用了。”
戚少商不知道怎么进入话题,先前是不知道怎么和顾惜朝说息红泪,后来是不知道怎么和顾惜朝说傅宗书——陆陆续续卷哥告诉了戚少商更多,他已经都知道了。
然而顾惜朝用的笔记本是自己在医院硬要他带上的那台苹果,顾惜朝专注的看着显示屏,白皙的手指轻敲黑色键盘的样子,戚少商莫名的生出一种难以说清的感觉。
“玉器的真伪到现在国际上也没有标准,更何况是玉原石,惜朝,你赌玉的成绩,我知道不只是因为仪器。”
是错觉么,他看到顾惜朝听到这句话淡淡的笑了,只一瞬间的唇角轻扬,戚少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
戚少商真的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看错顾惜朝。
“惜朝,你有没有什么,忘了告诉我。”
顾惜朝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低下了头,很久很久,他说,“没有。”
“好,我知道了,”戚少商默然很久,但他一旦开头就不容动摇,“玉别赌了,结果已经有了,回去之后你到辟天财务那里支20个月薪水,走吧。”
确实不用再赌,辟天已经在玉界扬名,声势已造,只待日后大批产玉,顾惜朝不禁暗嘲,戚少商话说果然有水平。
“鸟尽弓藏,常务算盘打得真是精到,顾惜朝佩服,佩服!”最后一个佩服,顾惜朝心口一窒,一时间竟控制不住说出,“戚少商你的诚意是息红泪,那是你,不是我顾惜朝!”
“不告我商业欺诈你是不是还觉得你算对得起我了,好,戚少商,你好!要我走可以,但是我们公平一点,高风亮惹着我了,我要走也得带走他门楣上那块匾!”
“顾惜朝,你别太狂了,那块神威的匾额,不是你动得了的!”
戚少商听到顾惜朝要拿高风亮的匾额心里一惊,顾惜朝的脾气他了解,言出必行说到做到,可是那块“神威”匾额高风亮当成脸面,他们这些混偏门的,你打他脸简直比要他命更让他受不了!
顾惜朝从笔记本前站起来与戚少商对视,“哼,戚少商你放心,我又不用你出钱来担这个风险,现在的丽江玉界,顾惜朝这个名字足够我干任何事情,只要我拉开台子跟高风亮过招,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了这个噱头也会来看。”
“顾惜朝,我说的不是这个,你不明白,高风亮他不是正经商人,跟他赌玉的九幽更不是好人,他们两个对上道上本就传的沸沸扬扬,这一触即发的场面你不要再往前凑。”
顾惜朝转身不看戚少商殷殷劝告,“原来,你也有什么忘了告诉我,不是么?”
戚少商一心劝告却让顾惜朝挡了这么颗软钉子,当下心头一怒,然而顾惜朝的话却让戚少商突然意识到,即使是到了现在,面对仍不回头的顾惜朝,他竟然还在为他担心!
顾惜朝僵着身体站在窗前,直到背后传来戚少商离开时的关门声,“嘭”的一声,震得屋子和那清瘦倔强的身影,都是一晃。
从顾惜朝房间的窗子,刚好能够看到高风亮视为心头肉的匾额神威,顾惜朝牢牢的盯着那隐约看得见飞扬无比的“神威”二字。
“我一定要把这两个字换成辟天,”一字一顿,内双的眸子里光芒灼灼,随后却是一声轻叹,“就当,是你的新婚礼物吧。”
孟有威看见戚少商从顾惜朝房间里铁青着脸出来,他本来是想和戚少商说,九幽看来是敌不过高风亮,而顾惜朝赌玉奇准的名声响遍了丽江,赌玉关乎脸面,顾惜朝又风头最胜,难保九幽这杂碎不会使什么阴招。但是当他看到戚少商的表情,他本能的做出了反应。
“有什么事快说。”戚少商眉头深锁,一脸不耐烦。
“没有。”孟有威恭敬答道。
地点一转,鱼池别墅
顾惜朝是被一阵奇浓的香气呛醒的,他睁开眼,揉了揉酸痛的后颈,暗骂一句,出手真重!
傍晚,他想去和高风亮商量赌玉的事情,既然不再需要辟天出资,他也就特意避开了戚少商,却没想到,除了戚少商,惦记自己的人还真不少。就说眼前这个人,站得离自己未免也太近了吧!
“顾公子,醒了?”说话的人向后退了退,顾惜朝马上感觉到腻人的香气淡了很多,“手下的人不懂事,这么粗暴的对待顾公子,还请顾公子见谅。”
那人一口一个顾公子叫的热络,顾惜朝却越听越反胃,不只是他这古今不合的称谓,刚才这个人说到“粗暴”这个词,眼神里猥琐邪恶的光芒,虽然打昏拐带确实称得上粗暴,但是顾惜朝就是觉得恶心。
不是下流,而是恶心。
顾惜朝眉头一挑,站起身来,“歉道够了,说你是谁。”
“鱼池子,九幽。”
九幽身量很高,顾惜朝本就高挑,但在九幽面前竟矮了一头。九幽略略低头打量顾惜朝,刚才顾惜朝尚未醒来时他就仔细看过顾惜朝,肤若凝玉容颜冷傲,世间极品!现在顾惜朝站在他面前,语气神态,狂傲至极也生动至极,九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顾公子赌玉的声明丽江家喻户晓,九幽慕名,请顾公子来寒舍一叙。”
顾惜朝被九幽毫不掩饰的露骨目光看得很不舒服,“我没兴趣”,说罢就往门口走。
“顾公子。”
“怎么?还想用什么方法?”顾惜朝半转身,回头就是冷厉的一问。
“冒犯冒犯,不敢不敢。”九幽笑着打个哈哈,心却被顾惜朝凌厉的眼神割得一跳。他平覆心情,顾惜朝确实标致,但他也记得抓顾惜朝来要办的正事,“顾公子先不要急,我只是想和顾公子做笔交易。”
顾惜朝冷冷一笑,“我说过了,我没兴趣。”
“那就有兴趣和傅宗书做?”九幽眯了眯眼睛,说出的话没有一丝一毫的尊重。
“哦?你知道的还不少?”戚少商跟他说过九幽不是好人,顾惜朝也不是从来没遇见过坏人,“说你的想法。”
九幽对顾惜朝突然的转变有些不放心,顾惜朝嗤笑一声,“我怕你把我的秘密告诉戚少商。”
完全合理的理由,但九幽没见过有人这样说自己害怕的,“好,你先等等。”
九幽找来了手下尤知味,因为他实在拿不准顾惜朝,多个人多双眼睛,看看顾惜朝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不过一个两个,对顾惜朝来讲没什么分别,他照样听着。
“我和高风亮比的是赌玉,不过我们要认玉,从巴彦采来的玉原石,一百块里我们各选一块,看谁选的对,一局的赌资是10亿。”
顾惜朝对与这数额庞大的赌资倒是意外,他故意夸张的“哦”了一声,心里却在盘算,他私底下做过功课,巴彦从前是产玉良地,但是由于过度开采,玉源已经非常稀少。
“我看这赌你还是不要打了,要是运气不好,巴彦的玉原石,莫说一百块,就是一万块里也未必会有一块是有价值的。”顾惜朝十足的挑衅,末了还加上一句,“直接认输吧。”
九幽按着激动地要站起来的尤知味,“顾公子我们早有准备,那些玉石就在我这儿,顾公子何不来看看,这一百里可有一个呀?”
顾惜朝心里一惊,九幽果然不是和高风亮正经比试!
跟着九幽看完了原石,顾惜朝指着一块石头,“有一,一百里只有这一个一。”
九幽和尤知味面面相觑,不知道顾惜朝说的是真是假。
顾惜朝心里已经定下方案,容不得参与者犹豫,他微微抬头,目光傲慢,“你跟高风亮有过节,要是我摘了高风亮那块招牌匾额,你说他的死对头又会变成谁?而如果,他先输给了我丢了面子,再输给了你亏了血本,高风亮一把年纪,还能不能熬得过这一关?”
顾惜朝说的计策非常狠毒,但他说着狠毒计策时的表情却出奇的魅惑。微微眯眼,甚至一脸享受,九幽看着顾惜朝这个表情,不自觉的说,“好,就这么办。”
直到顾惜朝安之若素地离开了鱼池,九幽和尤知味才回过了神,尤知味心有不安的看着自己老大,毕竟,顾惜朝没有留下任何保证。
九幽虽然也怪自己疏忽,但是心里仍有一道保障,如果顾惜朝真的摘得下高风亮的招牌,他说的话就一定是真的。
九幽在顾惜朝说了是好玉的那块石头上做了记号,心里竟有一丝期待和高风亮赌玉的那一天快点来到,如果那时,顾惜朝真的如保证中的去做,那么顾惜朝不就和自己同一战线了么!
想到这一点,九幽莫名的兴奋异常。
九幽再见到那个如玉一样的男子,是在和高风亮比试赌玉的当天,这一天,令他终身难忘。
顾惜朝那日从鱼池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回到神威,回去房间倒头就睡,昏昏沉沉半梦半醒之际,顾惜朝只有一种感觉,累,好累。说不出原因的累,却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好像自从搬到戚少商办公室他就再没有过这样累的连话都不想说的时候,不过,顾惜朝迷迷糊糊的觉得,该适应适应了,回去以后他就要离开辟天,当然也就搬出戚少商的办公室,估计这样累的时候,会很多。
戚少商直到高风亮和九幽赌玉的当天才和顾惜朝说上话,顾惜朝的状态很不好,这种感觉就像当初他刚认识顾惜朝,顾惜朝瞒着他拼命做玉质测定方案的时候一样。
顾惜朝那天说了要摘高风亮的匾额之后就一直没动作,戚少商不认为顾惜朝会“忘了”自己说过什么,但是戚少商宁愿顾惜朝忘了,也就没再多问,只是凑到顾惜朝身边轻声说,“你没事吧?”
顾惜朝看了看戚少商,他这句话,竟让自己恍惚间又回到几个月前,一心做玉质测定方案时被戚少商的关心的感觉。
顾惜朝心里一叹,如果你知道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还会再关心我么?
摇了摇头,顾惜朝淡淡应了一句,没事。
九幽和高风亮的对决万人关注,神威别墅摆开擂台,旌旗摇曳人头攒动。长方形的石质擂台平淡无奇,乍看只觉年代久远,然而明眼人心照不宣,这块巨大的玉原石擂台,边角处因为磨损而掩不住内里脆然的绿色,实属价值连城。高风亮作为东道主上台讲话,这块被他毫不吝惜的拿来垫脚的玉原石就是他的底气。
“各位四面八方的朋友,高某人今日在此和同好比试,有幸各位朋友捧场,高某感激不尽。那各位既然赏脸来看高某人献丑,我也就同各位讨个顺水人情,神威的高风亮今日与鱼池九幽比试赌玉,胜负输赢朋友们帮我做个见证。”
高风亮话语一听,台下立刻掌声一片,“高局主实在过谦”,“高局主旗开得胜”,等等呼叫不绝于耳。
戚少商眼光掠过欢腾的众人,这就是高风亮的东道主身份在声势上占的便宜。
“好,”高风亮看着众人为自己打气心中鼓动,他伸手一压雷动的呼声,“谢过各位兄弟给我高风亮面子,请吉时已到,比试……”
“等等。”
清朗的声音在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等着高风亮宣布“比试正式开始”的一刻格外显得格外的不客气。
高风亮也在意料之外,场面霎时静了一静。
随后,“什么人这么没有规矩!”“吉时已到,哪里来的无知狂徒!”
戚少商感觉那个声音最是熟悉,他苦笑一下,顾惜朝已经往前迈了半步,道,“我是顾惜朝。”
“顾惜朝”“顾惜朝”“顾惜朝”
人群变成小声的议论没人再像刚才那样出声叫嚣,顾惜朝自报家门的目的也就达到了,现在的丽江,他顾惜朝的名字就有这么大能量。
“顾惜朝,你算什么东西!局主同人比试的吉时你也敢打断!”说话的还是双镖,初初见面,对顾惜朝的印象就算不上好。
“也没有什么,我看到高局主在这里与人赌玉,一时手痒心动,也想和高局主比试比试。”说罢挑眉看看眼睛冒火的瞪着自己的双镖,“赌玉靠的是眼光,跟吉时凶时有什么关系。”
高风亮知道顾惜朝在丽江掀起的风浪,他有些后悔,早知道顾惜朝这么大本事,当初刚见面的时候就不该跟他结下梁子,“顾惜朝,我们素无瓜葛,高某今日只是和九幽切磋,若顾兄弟有兴趣我们可以改日来一局。”
“高局主一再推三阻四可是嫌我顾惜朝没资格与你一较?”顾惜朝话是对着高风亮说的目光却不时飘向擂台对面的九幽,“一个人也是赌两个人也是试,我看各位来看你赌玉的朋友兴致这么高,我顾惜朝在丽江也算有几个人认识,既然今天正好有人同你比试,我也就跟你一并比了吧。”
对面那个身量很高气质诡异的人听完这话,故意将手举到脸前拍了两下,而由于他个子比常人都要高,他脸的高度,就相当于一般人头顶,而他又站在众人前面,他的动作,很多人都能看见。
“好!”
“好!”
随着这两声清脆的巴掌响声,叫好声不绝于耳,此起彼伏。
“请高局主比试赐教。”
“请高局主比试赐教。”
滴水入油锅,局面瞬间沸腾了。
双镖真是对顾惜朝恨之入骨,擂台下的顾惜朝分明是故意煽动,看似随便说话,却每一句都说中来看赌玉的人心中的期待,星火燎原,局面眼看就控制不住。
“顾惜朝,你好不识好歹,你去问问,但凡沾在赌玉市场上沾过手的,哪个敢说不认识我家局主!我们局主跟人比的是什么?凭你一个初出茅庐的无知后辈,也敢说同台比试!”
戚少商从刚才就一直看着顾惜朝所作所为,顾惜朝那句“既然今天正好有人同你比试”暗示十足,戚少商本在稀奇,竟然又看到那个“正好比试”的人听了顾惜朝的话带头鼓起掌来,试问看戏的人谁会嫌戏码精彩,眼看要有意外的好戏,有人带头鼓掌,自会有人接茬叫好。
戚少商看着顾惜朝的眼神多了一分探究,顾惜朝,你是什么时候接触了九幽的?
顾惜朝回头时刚好看到戚少商意味深长的眼神,是疑惑,是顾虑,是防备,是揣测,反正不是他说的信任和诚意!
戚少商撞上顾惜朝的眼神心头一震,顾惜朝恃才傲物猖狂无比,无奈受伤这样的词汇跟他历来沾不上边,但是他也记得过顾惜朝身陷噩梦的痛苦,也看到过顾惜朝执琴倾诉的忧伤。
而刚才,他清楚地看见顾惜朝幽深的眸子里滑过一抹脆弱,却一瞬即逝,他还来不及开口,就听到顾惜朝决绝到底的声音,“我跟高局主赌的也不是一般事物,”扬手一指,“我不要别的,我赢了,你高风亮就把这块金字招牌给我摘下来。”
众人的目光皆顺着顾惜朝指的方向去看,唯独戚少商毫不意外,不用看,一定是神威。
“够分量了么?”戚少商看着顾惜朝,顾惜朝也正在看着他说话,“不会是不敢吧?”
高风亮不知道顾惜朝同戚少商之间这个微妙的处境,他只看顾惜朝步步相逼,来看赌玉的人都被顾惜朝的话打动,现在的情形,他除了接受再说什么都会让人认为是无胆迎战。
其实高风亮并非真的不敢和顾惜朝比试,只是他本已与九幽下了巨额赌注,九幽为人阴险,恐怕不会跟他堂堂正正的比试,胜败尚无定论,他实在不愿再惹轰动玉界、风头正劲的顾惜朝。
奈何顾惜朝一面苦苦相逼,可却连正眼相邀自己比试都不屑,高风亮骑虎难下,心中痛恨,终于牙关一咬,双眼放出狠毒的光芒,“行!既然顾先生这么高的兴致,我高某人也不好扫了你的兴,好,我跟你赌,你看上我的招牌是我高某人荣幸,那么我的赌资,你也不要舍不得给!”不待戚少商阻拦,高风亮话已出口,“顾惜朝,你要是输了,我要你的命!”
戚少商看到高风亮脸色铁青就是要与人玉石俱焚的征兆,但他阻拦不急就已经真的应验。
围观众人眼见这戏码真是越来越精彩,赌玉都堵上了性命,现在只等顾惜朝点头,好戏就能开罗,所以在顾惜朝眉头不皱的答应时,整个会场爆出撼天叫嚣!
“好,好胆色,顾惜朝,你有种!”
“我不同意!”戚少商现在算是体会到高风亮的骑虎难下,但是他戚少商不是高风亮,不管有多少人叫嚣,他也决不答应!“我不同意,我看谁敢开这赌局!”
戚少商说话的时候没有看任何人,但是所有人都因为这句话不敢不看他,他浑身的冷冽气焰已经压倒了会场上的所有人。
气氛一时僵住了。
顾惜朝莫名的心头一暖,但他知道戚少商只是一时震慑了众人,他退了半步到戚少商身边,“你阻止是不相信我会赢?”
“没必要的风险我不想你冒!”戚少商拉住顾惜朝胳膊就再不松手。
意外于戚少商这么紧的手劲儿,胳膊上传来的力气,好像他真的担心自己,顾惜朝牵唇一笑,“你现在才是没必要的错失良机!”
“顾惜朝你就这么想扬名立万?想到可以不顾性命!”
“我只想那里,挂上辟天的名字。”
戚少商眼神一痛心也跟着一痛,“惜朝,如果是为了辟天,我不要你冒险!”
“顾惜朝,你磨蹭什么!不是临到阵前,就吓软了腿吧。”
根本不理会双镖,顾惜朝突然一瞬不瞬地看着戚少商,“用我的命来赌挺好的,是我的,我能够做主。”戚少商不明白顾惜朝为什么突然这么说,但是这句话对他的触动之大,不亚于天塌地陷。
“傅宗书。”顾惜朝已经转身准备走上擂台,他声音不大,戚少商刚好能够听到,“如果可以,我真不想再这样被人掣肘摆布。”
顾惜朝的话乍听没有逻辑,但仔细想又似乎都有联系,然而此刻,戚少商顾不得细想许多,他只能怔怔地看着那个清瘦单薄的身影跃上擂台。
难道非得要他这样证明么?
这一瞬间,戚少商只觉得心痛的无以复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