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顾烟罗（1 / 1）
巳时刚过。大乾国平波王府。
“踏雪呢。”
约二尺高的梳妆台前，坐着一名衣着鲜艳丝绸的贵族小姐。穿织花草的浅紫色丝绸，藤蔓在这件寝衣上纠结缠绕，蜿蜒至袖口裙摆，镶金丝收边。针脚细密而工整，便是由宫中锦衣司的巧手女工用南方清河郡上贡的碧水丝制成的。千金难求，竟被这她做了寝衣。
“回小姐，还未醒呢。”
“是么。”这贵族小姐也不恼。淡淡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一双柳叶细眉下住着一对瑞凤眼，眼神淡淡，精致小巧的鼻子下，两片薄唇不着妆竟是樱桃色，皮肤白皙，隐隐几分贵族天生便有的气质。
“飞霜。”
“奴婢在。”
“踏雪整日忙个不停，若是能有什么分担的，你也帮衬着些，退下吧。”
“是。”唤作飞霜的奴婢低首退了出去。眉间似有隐忍之意。
这贵族小姐便是平波王的小女儿顾烟罗。近二八的年纪，提亲的人已然从平波王府排到了御鹤楼。
平波王，当今皇帝的三弟，十年前助大和皇帝在天赐元年顺利登基后，便圣眷不衰。大和皇帝近日更是封了平波王为大司马，封平波王之长子顾江舟为世子，赐号承方，封平波王之幼女顾烟罗为公主，赐号华梦。又赏赐金箔一百件，碧水丝五十匹，珍珠三斛，零零总总竟是五十匹骏马送到平波王府前，挣足了面子。民间传言平波王爷精明强干且目达耳通，更是心狠手辣城府颇深。这座富丽无双的平波王府，也是笼罩在薄雾之下。
顾烟罗伸出手，轻轻抚上了漆制妆台上的玉佩。温润而泽，有似于智。半块手掌大的玉佩上竟是刻出了一位人首龙身的上古战神。龙爪是三趾，细尾而卷。战神的长发随风飞卷，遮住了脸，而他的眼神，却是冷峻里闪烁着异光，似嗜血修罗。
这是风国雨霁王赫连长倚的随身玉佩，前几月前平波王与雨霁王密会时相谈甚欢，似是结成了什么同盟般。随后雨霁王便留下了这枚随身玉佩赠与华梦公主，意图昭然若揭。
●════════════════●●══════════════════●
“皆说华梦公主美撼凡尘，此生若能一见，也是圆了小王一愿。”
雨霁王谦卑至此，平波王更不敢怠慢，当下就命人召来顾烟罗。雨霁王却又淡淡一笑推辞道。“
平波王平日在官场沉浮，竟是忘了如此美事当真催不得。小王此块玉佩便赠与郡主，若合公主之意，再见不迟。”
平波王抚掌大笑。眼里精光一闪而逝。
●════════════════●●══════════════════●
“早起练完骑射回来，听几个下人议论纷纷说妹妹刚得了至宝，整日不离身。没想到就是这雨霁王的随身玉佩了。”
一道阴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来人是顾烟罗的长兄，也就是承方世子顾江舟了。也不等顾烟罗回答，顾江舟便信步走到她身前，抬手便将玉佩拿了来。对着晨光，似有一丝戏谑的把玩着。
“好妹妹。这么珍惜的宝贝，你竟也就大大方方放着。等明我寻个盒子来，妹妹得好生收着，可不能让人家看见了，坏了父亲的大计。”
说罢，他走近顾烟罗，用手抬起她的下巴。缓缓问。
“记住了吗？”
顾烟罗柳眉一皱，下巴却吃痛，只能默默点了点头。似乎对着顾江舟，有不小的顾忌。
待顾江舟松开了手，顾烟罗低声说道。
“几个下人而已。没人会当真的。”
“已经灭口了。”
顾烟罗惊愕的抬起头，定定看向顾江舟。顾江舟眼里戏谑更浓。甚至还带上了一丝笑意。欣赏够了妹妹的表情后。转身走了出去。
“其实，哥哥也不必如此对我的。哥哥的玉佩。也是很多郡主抢着要的。”
顾江舟身形一顿，手扶着的那处雕花被他生生掰断。“
三日后。父亲要你的答复。”
他大步离开。
●════════════════●●══════════════════●
顾烟罗定定看向哥哥的背影，手慢慢攥紧了雨霁王的玉佩。
大乾国在光住大陆东部，与临海的风国之间隔着与两国势均力敌的凌月国。凌月国当朝国君迷信鬼神之说，凌月国举国上下便风行占卜之道，近些年甚至有些凶狠残忍的教派大行其道，凌月国靠着国库积累苦苦支撑，只需轻轻一弹指，便可陷入大乱。
风国还是好一些，每日泊在戚风渡口的商船不下千艘，他来我往，给风国送去南方的珠子，北方的陈酒，时不时还有西域的熏香奇物。虽然在雨季来临风暴大作时也死伤无数，可是商船主们还是紧盯着这块寸土千金的渡口，费尽心思把自己的东西卖出好价格。
日久年深，这渡口处平静的海面下也是波涛汹涌，哪怕一艘船不小心停错了位置，几家的船手也能大打出手。有时，商船主的地位，甚至与一个县官差不多，蚕食着风国。可是为了繁荣，风国国君对这情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偶尔颁布几条不痛不痒的法令，维持着脆弱的关系。而这片光住大陆，也早已不是当年开元皇帝希望的那样。
顾烟罗收回神。暗暗思忖。华梦公主。多可笑的名字。她的梦境里，她从来都是仓皇的逃离，慌乱的醒来。她的生活，也只有对那些什么都不知晓的外人而言，才算的上是一场华梦吧。
父王本想再要个儿子，却得了她这个女儿，她这一生，生在平波王府，就是注定了的。
垂髫之乐，青梅竹马，哪怕黄昏日落后的策马徐行，也是不曾有的。她的父亲，平波王，恐怕只是拿她当作争权夺利的工具吧，父王多次教导说，她的荣辱和平波王府的荣辱是一体的，也早在多年前，就清清楚楚的告诉了她，她这一生，只需要听他和顾江舟的话就可以了。
毕竟，她只是庶女，才华更是比不上哥哥，向来是不招父亲待见的。
●════════════════●●══════════════════●
那年七夕，顾烟罗可容易出门一次，大乾国都淄南城空兰街街旁摆上了集市，教顾烟罗礼仪的卫姨紧紧攥着顾烟罗的手，领着家丁，在顾烟罗身边紧跟不离。顾烟罗走啊走啊，觉得自己和这条空兰街，这坐淄南城，都是隔了很远的。家丁把她保护的很好，她甚至看不到街边卖的红线上，另外一端的吊坠是什么形状。人流涌过来，冲散了她和那些面无表情的家丁。
在空兰街的那一头，身穿靛色的袍，紫色的组绶勾出少年挺拔的身材，顾烟罗还没来得及看仔细，家丁又围了回来，把他和顾烟罗，隔在了万丈狂流的两端。
近了，慢慢近了，顾烟罗透过家丁的肩膀，看到少年的侧脸，和他身旁同样打扮的家丁恭敬唤他道：
“斟寻少爷，该回府了。“
少年转过头，瞳仁似乎也是靛色，要和这夜色融为一体，朝着相反的方向，渐渐远去。
顾烟罗不知不觉握紧了卫姨的手，卫姨没有忽略掉她望之欲穿的眼神，当晚回府后，一一回报给了平波王，从那以后平波王对顾烟罗的管束更严，而那个叫斟寻的靛色身影，化成一缕无奈，挥之不去，伸出手，却又握不住。顾烟罗着意打听了，那抹靛色，是斟寻太师得意的长子，皇帝早已，指了人家。
“还能是怎样的答复呢。”顾烟罗对自己说。
只可惜，哥哥也是不争气啊。
顾烟罗定定看向铜镜里的自己，眼神里是入骨的怨恨。
她突然觉得乏了，手一抚，雨霁王的玉佩脆脆摔在地上。清脆的响声像是吓坏了她，她赶忙弯下腰捡起玉佩仔细查看，还好，并没有裂痕。
她又愣住了，像是被自己的神经质和如履薄冰给吓住了。她笑了笑，像是在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