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红颜枯骨(1 / 1)
那边礼成,皇后落座,可是,本应在此时受封的章若却没有来,来的是跌跌撞撞的碧儿,她说,将梅殿起火了。
萧齐璜的眼睛一下瞪大了,也就是今天,他的暗卫没有在她身边,他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看见的却是熊熊火焰吞噬了的将梅殿,他想要进去,可是,一众侍卫拦住了他。
后来,后来,将梅殿里,寻得一具尸骨,完完整整,全然不似被火焚烧过。有术士言称,这是骨妖将成。说是要将其藏于前帝陵中,可是,萧齐璜不停,他为她另寻墓地。她下葬的那一天,棺椁里的白骨,如同泣血,染上了斑斑血泪,于是,世上多了一只红骨之妖。
“我醒来的时候,属于章若的过往,便不记得了。那时候,我误打误撞地进入了涅羽魔境,而后,从别的妖口中得知,原来,我是一只红骨之妖。生前流净了泪水,成妖的,没有爱了,也没有泪了。我不知这是幸还是不幸。于是,我为自己起名昔泪。”
这番记忆,她自三生石上看见,她是章若的执念所化,自然,回想起来的时候,也是一场痛彻心扉。只是,这一个故事,从头讲到尾,她无多表情,仿佛她还是骨妖,无心无情。
我微微叹了叹气,若不是她的嗓音略带了几分哽咽,我真不知,她已不是红骨之妖了。
她的这一个故事讲了很久,她的身影已渐渐变淡了些许。她无奈地轻轻摇头,而后慢慢撩起妃红色的衣摆,坐在了我的身边。
她说:“我本还想休息一会儿,看来,这时间,不等我这魂魄啊。做妖做久了,真是好久不曾体会过,这光阴已逝的感觉了。”
昔泪在章若的墓中诞生,章若为爱流尽了一生血泪,她爱的人,一个负她,一个伤她,她执着于爱,终究成了执念。
昔泪凭着一丝的执念,先来到了大渊王宫。她看见一个女子,身着绯红宫装,头戴凤羽步遥,很是华丽贵气。
昔泪在那宫中一呆就是数年,她知道了那个女子是大渊第三任帝王的皇后,那皇帝好似并不爱她,很少来她的宫殿,偶尔来,也是看着她的样子,便黯然神伤。
昔泪觉得,这女子虽然贵为大渊最高贵的女子,却是一个非常可怜之人。那个女子,为了这天下,为了她的夫君,操碎了芳心,她看着他将重臣之女一一纳入后宫,她看着她人为他诞下子嗣,而她,他与她诉苦,他将嫡长子交给她抚养,他给她了最高贵的地位,可是,他的爱,终究没有给她。
昔泪在那女子的宫中,一呆便是几十年,从那女子年青到垂暮,直到她离世,她才离开。
昔泪还记得,那女子死前,终于看见了她,那女子对她说了许多不明不白的话,原来,她被认作是女子的姐姐了。
那女子年轻时候,有一个姐姐,她姐姐爱上她夫君在先,可是,因了误会,她和她夫君在一起了,可是,她的夫君,竟然还爱着她姐姐。他为了她,夺了天下,他在她的怂恿下,杀了她姐姐的孩子,姐姐不会爱他了。可是,他竟还是要姐姐,她折磨姐姐,这不是她想看到的,他爱姐姐,他妒忌,可是姐姐恨他。于是,她告诉姐姐,她会帮姐姐,册封之日,她故意让暗卫都回到了他身边,姐姐自焚了,他没能见到姐姐最后一面,可是,她听见了,姐姐最后还是告诉他了,姐姐才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个师妹。她本该恨姐姐,可是,姐姐却让他吸取眼前人。而他,此生之爱皆藏于了那次大火。
那女子死后,昔泪离开了银渊,她在人间云游,到达临垠之时,恰遇上了魔境之门开启,于是,昔泪就这么离开人间,到了魔界。
大抵是因了为人的那些年岁,她总是被命运束缚,司命为她写的命文着实是让她被束缚了太痛苦,为妖的昔泪,忘记了怎么去爱,忘记了诸多情感,却记得要给自己一分自由,给自己一份成全。
骨妖虽是有自己的一方领地,只是骨妖一族,向来冷心冷情,昔泪本就不喜束缚,便也不曾在领地久居。
昔泪在魔境乐得逍遥,只是,任她逍遥,心中终是觉得缺了什么。她的心中,总是有一分对爱的期待。
于是,她曾经捕了比翼鸟妖,想要他与她比翼,可是,百年过去,那比翼小妖怕她,敬她,却不爱她。她终究是放了他。
她也曾长居在树妖的身旁,日日琴歌,夜夜笙歌,惹得树妖拔了原身离她而去,树妖亦不是能让她流泪之人啊。
她还曾……
红骨之妖昔泪,又是她,南方魔君浚尧的桌案上又多了一封上参昔泪的书。这数千年来,四方大君总是会时常收到这红骨之妖的种种形迹。说来,昔泪属于妖族,本是妖君的管辖,只是那唯一的北方妖君,会了昔泪之后,见她执着寻找让她流泪之人,竟是忆及她在人间不懂事,被人误流尽泪,断了情,亦是变得如此冷心,而后生出一分惺惺相惜,表示昔泪之事,她不做阻拦。
后来,这昔泪便是行到谁的管辖便交于谁处理,南方,似乎是她最常停留的地方。想到这五百年里,他的南方魔境已经是第三次有人受不了昔泪了,浚尧决定自己亲自去会一会她。
那日,大雨倾盆。
浚尧的真身是火魔,大雨倾盆,他很不开心。
浚尧撑着他的墨色玄铁伞,遥遥走到了此时昔泪居住的竹屋外,正犹豫着要不要直接踹开门,女子的声音从身后响了起来。
“阁下的伞收收罢,莫要打湿了我的屋子。”
原来,昔泪刚从外面归来,便见一把大伞戳在了她的竹屋之上,有些格外的不顺眼。
“大爷我不高兴收。”
浚尧听得那冰冰冷冷的声音,转身看向了那女人,朱砂色的妖纹在眉心闪烁,黯朱色的衣裙在周身妖力的鼓动下,翩翩飘起,她长长的衣袖被吹起,露出了她指尖微红的手。浚尧知道,这便是那个红骨之妖,昔泪。
“噢,既然你不高兴,那么,便由我代劳吧。”
昔泪的眼睛微眯,眉心的妖纹如藤蔓般蜿蜒起伏至她的眼尾,她那双美艳的大眼睛,忽然地就变得幽深莫测了起来,这是系类最擅长的手法,藤瞳媚术。她的眼睛一直盯着浚尧,浚尧一时竟着了她的道,被昔泪一下夺了伞去。
昔泪笑了,她把那重重的大伞丢在了地上,轻轻在心中鄙了一句,没事撑这么重的伞,有病。
而失去了伞的遮蔽,雨水直接落在了浚尧的身上,浚尧虽然是修行了上万年的火魔,可他偏偏不喜欢水,也偏偏避不了水,任何的水都能轻易打湿他的法衣,虽然,对他并无伤害,只是,他不高兴。
淋了雨水,浚尧暗骂自己身为魔君,竟然被这一介小妖给暗算了。他马上收了玄铁伞,一脚踢开竹屋的大门,在里面用术法蒸干了身上的水。
昔泪看着这跋扈的家伙,眼神里写了几丝不乐意,她心疼的看了看她的大门,而后,提着一把赤纹长剑,便走了进屋。她看了一眼正在抖身上水的那人,眼神一凛,便将剑拍在了那人身前的桌上。
“你是谁?来此处做什么?”
昔泪眼神斜睨浚尧,语气里隐隐有些怒意。
“在下浚尧,久闻昔泪姑娘大名,特来自投罗网。”
浚尧烘干了身上的水渍,看那昔泪虽是个冰块脸,却也算的上是个美人,心情一下好了很多,便笑笑说。
“浚尧?什么东西?既然你听说过我,想必是知道我平素干什么?这样,你也敢来?”
昔泪并不知道,浚尧便是南方魔君。她略抬下巴,扬眼看向浚尧,这个男子,黑发高高梳起,在头顶由一记红玉束住,一缕红黑交织的长刘海披在左边,配以他赭色的眼瞳和高挑的鼻子,有些俊逸,有些不羁。再看他的穿着,一袭束袖鸦青长袍,袖口领口皆纹以红色火纹,腰间封一条精致的红色腰带,低调中尽显奢华。
“浚,尧。噢,不就是让美人你动心,让你流泪么?这有何难?”
浚尧见昔泪不知他的身份,也不挑明了,只是,笑嘻嘻地回应着。
昔泪白了他一眼,心道,浚尧,她记住了。只是,不知为何,送上门来的,她竟没那么有兴趣。昔泪不知,她记住的这个名字,将是她今后不忘的印刻。
昔泪坐在桌边,灼了一壶茶,茶香溢出,她未抬眼,却是一记茶杯飞向了浚尧。
浚尧侧身避过,回手接过茶杯,笑着说了声多谢,便浅酌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