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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 一条朝圣的路
2.4
我知道我是捅了马蜂窝。
气氛在我提起“何首乌”三个字后陷入了山雨欲来的宁静。
陆离那么冷厉地说
“你记住,她和我没关系。”
这大概是生气了。
但他这人,生气也不会讲出来,仍然是那张淡漠清冷的面孔。
我挺自责。
如果可以,我其实是希望他的生命里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一个人。
反正兜里没钱,我就没有再提起要离开的事。
事实上,我没有再提起任何事。我的更年期模式还没过去。每天懒洋洋地,不是这疼就是那疼,脑回路也怪怪的,经常躺在床上发呆,一呆一两个小时。
陆离帮我联系了研究中心的同事做咨询。
据说是他在美国时的学弟,这方面的专家。
同学君姓王,夷台人,表面上看来像我炎黄子孙。
黄皮肤,黑眼睛,颧骨略高,但说起话well, anyway,don't worry加后缀“啦”等等,特别有在新东方补课的感觉。
第一次见面,他什么都没问,就先给我讲陆离上学时候的参与被试的糗事
“他的洁癖很严重,我们参与其他团队的实验。他后来因为太多天不能洗澡受不了中途退出了。”
我大笑着上钩,开始像每一个生活沉闷而又极富有好奇心的宅女一样,开始忍不住各种打听。
“艳遇?”同学君反应了下,随后像拨浪鼓般摇头“没有,没有。他工作很拼命,他是工作狂。”
“那他做什么工作?”我问。
同学君组织过语言后,很简练的回答
“他帮助很多有障碍的小朋友。”
陆离和团子的组合?
我想象不出。
不过同学君说,他对待小孩子格外有耐心。
“虽然他掩饰,但不难看出他很喜欢孩子。”
说着,还卖萌地跟我眨了下眼。
“Luk可是个好男人。”
这声好男人,就像在暗示和我有多么大的关联。
我愣了愣,嘴巴里不知道为什么冒出种喝过汤药再吃巧克力的复杂滋味,没有再去追问。
同学君随即静静的观察我,不着痕迹地转开话题
“被关起来,你有什么感觉?伤心?愤怒?你有没有怪过家人?”
他这点计量立刻被我识穿。
脊背挺直,我一脸老实地答道
“我不愤怒,我自责。”
“Why?你是受害者。”
“因为我抑郁啊。”我说“过分自责和无价值感是抑郁症的临床特点。”
他无奈地笑了
“你有抗拒情绪。”
我睁大眼
“有么?圣母的典型特点不就这样么!”
我错了,我生下来就是给世界人民添麻烦,给地球增加负担了。
圣母这个很有时代感的说法让同学君愣住了。他想了想,非常不耻下问的和探讨了一遍圣母、玻璃心和Greenbitch等代表人物的代表性格。
我推荐他在天涯注册,愿意的话可以发一个类似《我做心理医生那些年》的帖,说不定会因此一炮而红。就跟林越家那位戚小姐似得,每天就发点名人八卦,就够养活自己了。
心理专家都是谈话的专才。
熟悉起来,同学兄其实也挺有趣味性值得挖掘的。
当然从工作角度出发,他其实也在不停挖掘我,可惜进展很不顺利。
“发生这种事,你心里的恐惧却大过了埋怨。”
“看你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够……嗯,圣母,那么一定是有什么原因。”
“女士,你有秘密。”
“究竟是什么你藏在心里的原因,使你理解。那个原因是什么?”
他接连试探。
我一笑置之,并没有反驳
“我告诉你,你能保证不告诉别人么?”
“我保证。”举手指。
“保证我也不告诉你。”
“不告诉也好,我可以多赚Luk咨询费。”眨眼睛。
我被他假做呆萌的无耻征服,我们建立了长期稳定的医患关系。除了三无疗养院里的记忆,我第二次接受比较系统的心理治疗。
这一次,陆离并不参与其中。
不过他根据同学君的反馈加紧了我的饮食调整。我每天必得喝各种稀奇古怪的汤,颇为生不如死。
幸好作为补偿,三餐质量也有提高。
陆离每天吃饭前都要问我
“有什么要吃的?”
我拿不出意见,只是摇头。
然后他会在厨房里忙很久,做一桌子珍馐佳肴让我选择。
搞得我在惊喜之余不得不在惊叹
“岁月果真是把杀猪刀。”
两年没有见面,傲娇的黑暗料理教主已经发展成了一个专业级的厨子了。
……
“报告我收到了。阿斯伯格症,CARS和ATEC评估显示中度异常。常规治疗和心理干预。接受过rTMS治疗。我明天会回Email给你。”
“知道,中医院的项目经费也已经停拨。”
“不必担心,我来处理。”
“never been better.”
“随他吧。年纪大了,心里有脾气,总需要发泄一下。”
晚上,陆离洗过碗之后,在书房查资料或者视频通话.我偶尔经过,会听到里面叽里咕噜地讨论声,像是在处理什么棘手的事情。
我帮不上忙,所以也没问。
每天十点,他准时拿一本闲书到我卧室静坐。
真的是静坐,他从不和我说话,只是默默安坐。窗外的月光撒在他的肩膀上,宛如随时会湮灭的幻像。
我其实有点欢喜,但出于女性矜持,依然昧着良心抗议
“你跟个门神似得坐这儿,我睡不着觉。”
他随手翻了翻书,头也没抬
“习惯就好了。”
随后,他开始不紧不慢地给我讲关于培养习惯的好处。
声音徐徐地,和唱催眠曲,而我光是听到“习惯”长“习惯”短的都快睡着了。瞄到他眼底,那平静之下有一点点的促狭。
我很不服气,于是冷不防就顶了一句
“那你要娶我也是因为看习惯了吧!”
他停下来,抬起头望了我一眼。
“是因为不习惯。”
陆离带着眼镜的时候总有点禁欲系的诱惑。台灯昏昏的,他看着我,气氛颇有点暧昧。我正不知道怎么反应,刚好打了个呵欠,于是翻个身就假作真时真亦假地睡了。
事实上,我心里是相信陆离是真的要娶我。
他这人要么不说,要么不做,是个很典型的白羊座。而我也用巨蟹座心思缜密的功能分析了这个决定之后的原因。可惜想来想去,都是些和心死如灰,放纵自我等等台言小说桥段。
九月末,大家都欢喜得计划小长假。
我的思维能力有了明显好转。
主要是不再深深的怀疑自己是在接受了无抽搐电击后,过早的得上了帕金森,我和橘子、顾师兄恢复了联系,从被窝里爬起来,拖拖拉拉的画图。
我的画仍然是现实风格,可着色时而暗沉时而明烈,和我的情绪一样抽风似得撕扯,试稿后被退了两次。猪肉又涨价了,赚的钱不够吃两顿排骨。我把画稿撕了折了十来个纸飞机,然后帅气的将那张快被咬烂的□□摔在陆离面前。
“他大爷的!不过了!”
我插着腰站在天台骂脏话。
陆离拿起那张卡,问我
“卡里有多少钱?”
我没好气道
“一个亿!”
陆离很平静,没有批评我嚣张的态度。只淡淡说了句
“穿衣服,上街,都花光吧。”
于是,我在宅在家里长毛数月,开始稀里糊涂地和他出门了。
陆离没开车,我们就去了最近的沃尔玛。
不知道是不是节日前的关系,超市跟不要钱似的,人超级多。我们买了不少调料、食物和日用品路。路过女性用品那个区,我很挑衅的把两包卫生巾丢到陆离面前的推车里。
陆离看了看我,淡定如常,只又向前走了四五步,拿两盒避孕套也放进去。
——卑鄙!太卑鄙了!
我被雷得外焦里嫩。摸一摸,脸蛋儿热得跟煮鸡蛋似得。
刚想说出点啥找回面子的时候,有对穿着咖啡□□侣衫的小两口从我们身旁经过。
“陆离!”男的叫了一声。“你小子,真回来了!”
看样子是熟悉的人。
因为他不住地拍打陆离的胸大肌。如果不熟,我觉得陆离早还手或者喊非礼了。
“上礼拜我们还在学校附近聚会,怎么没见你?”
哦,又是同学。
陆离浅浅的勾了下唇,对他也挺亲近的。
“最近事情多。”
“你就是不爱热闹。”
又是一巴掌。
打完了,男的抓了抓头,有点神秘地把圆滚滚的脑袋凑过来
“哎,你是不是还单着呢?”
很显然,他把这么貌美如花的我给无视了。
陆离微蹙起眉,但没有等他说出什么,同学男已经颇为惋惜地长叹了一声
“嗯,聚会那天我看到何晓楠了。她要结婚了。我听说你俩的事儿了。哎,你,你,就别等她了。”
脚下一绊,我不小心把旁边的海报牌挂倒了。
海报牌倒在货架上,我扶了一把,于是又把货架上的计生用品带下大片。转瞬之间,路人纷纷回头,而我站在一地的避孕套中间,显得非常的尴尬。
“怎么了!”
陆离很快跑过来。
同学男“哎”了一声,似乎有点糊涂。
“陆离!”
他又叫道,但很快被旁边小个子的媳妇儿拉住。
渐渐地,两人都走远了。
我依稀听到他媳妇儿边走很亲热地告诫他
“别说了!你是不是傻!你说你是不是傻!傻X啊!我怎么找你这么个傻X!”
我感到很欣慰。
果然啊,每个傻X男人背后,都有一个精明的女人。
世界是男人的,但其实是女人的!
“想什么呢?”
在我感慨妇女能顶半边天的时候,陆离已经来到身边,缓缓拍着我的肩。
“没想什么。”
我说,眼睛斜向别处,又很快被他搬回来。
“敷衍我?”
他戏谑地挑了下眉。
哦,想起来,他还是个专家。
我翻翻白眼。
他倒是挺新奇的
“你这是吃醋呢?”
“啊?”
我张着嘴,觉得答是或者不是都不太对,所以有点傻。
“陆安歌。”
陆离又叫我。
他和别人不太一样,每次叫我都连名带姓的。
“干什么?”
我继续愣,边愣边抬起头。
视线撞进他的眼睛里。
他的瞳孔总好像比别人黑点,幽幽深深地,仿佛是在那里面自成了一片世界。
“别人说什么都没关系。你只要听我的就行。”
他拉着我放在自己被同学男□□过的胸口。
“听到没有?”
我很猥琐地摸了半天,摇头
“没有。”
他皱皱眉
“没有再听。”
“还没有。”
我还是得实话实话。
最后,陆离可能不高兴了。在我脸上狠掐了一把,他用极为严肃地口吻又叫了一次我的名字
“我说,陆安歌。”
“啊。”我都乱了。“干什么?”
他扶了下额头。
停了停,恶形恶状道
“不干什么,我说咱们结婚吧,越快越好。”
“……”
这是我所听到的最简单粗暴的求婚。
发生在人挤人的超市,没有鲜花、红酒和钻戒,脚下踩了满地避孕套当布景。
但我和整理避孕套的小姑娘依然双双被打动了。大概是因为他说这句话时的表情是如此全神贯注,就好像他等这一刻等了很久,就好像他爱我,就好像全世界只有我和他,并没有其他的人。
“就好像”
我提醒自己:请注意,这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