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水深自有渡船人(1 / 1)
“吃饭啦,吃饭啦!”不耐烦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紧接着舱门就被不轻不重地踹了两脚。
孟清浅这才醒来,见萧桐正要起身,连忙拉住他道:“你休息,我去开门就好。”
说着,她起身打开舱门,一个盛着饭菜的托盘就粗鲁地推到了她身上。孟清浅后退一步接住了托盘,心中虽然不悦,但嘴上还是礼貌地道了一句:“多谢。”
来送饭的矮胖船员闻声瞥了她一眼,直直地愣住了。不耐烦的神色还停留在脸上,眼中却泛着贪婪的狼光,嘴巴半张着,险些流出口水来。
她从未被如此冒犯过,心中大为不悦,狠狠瞪了这船员一眼。
可这不痛不痒的警告却丝毫没有用,矮胖船员下意识咽了咽口水,眼里的贪婪更盛了。
孟清浅害怕地又退后了两步,就听见萧桐的声音冷冷地传来:“清浅,关门!”
她立刻依言关上了舱门,然后紧紧锁死。吃了闭门羹的船员了啐了一口痰,骂骂咧咧地走了。
孟清浅端着饭菜坐下,还有些惊魂未定。萧桐握住她的手,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掌心。孟清浅不愿他担心,勉强挤了个笑容道:“吃饭吧。”
饭菜当然也不能跟宫里比,鱼干配上白饭,再配上一些野菜就是一顿,非常简陋,但两人还是把饭菜吃光。孟清浅不想再见到那些船员,便把收拾好了的碗筷放在舱门外,自会有人来收。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小舱里连个桌子都没有,自然也不会有油灯这样的东西。漆黑一片的感觉让孟清浅害怕,她忍不住摸索着又把窗户打开,明亮的月光照了进来,让她舒心不少。
不知是不是月光的缘故,孟清浅觉得萧桐的脸色格外苍白,他闭着眼睛,看起来十分虚弱,她忍不住问:“萧桐,你没事吧?”
萧桐立刻睁开眼,悄悄清了清嗓子,强忍着恶心呕吐的感觉道:“没事,只是有些累了。”
其实他是晕船。对于北方人来说,晕船是很常见的,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他此刻身受重伤,背部的伤口感染发炎,又没有药物在身边,再加上一个晕船,只怕就要把命交代在这渭河里。
孟清浅担心地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却是一片冰凉,她立刻摊开床上的薄被盖在他身上,又怕他靠着墙睡会压到后背的伤口,便道:“你靠着我的肩膀睡吧。”
萧桐愣了愣:“不用。”
孟清浅以为他是面子上过不去,便换了个说法:“我害怕,你靠着我睡,我才能安心。”
萧桐岂会不知她心中所想,只觉得顿时全身上下都暖了起来,他伸手把孟清浅揽入怀中,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这下总不怕了,睡吧。”
“我……”孟清浅见弄巧成拙,想开口反对,他却先一步安抚似的揉了揉她的后脑,重复道:“睡吧。”
她只好吞下反对,乖乖窝在他怀里,不大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深秋的夜,说凉也是凉的。夜风从窗户里灌了进来,孟清浅忍不住抱紧了身边的人,小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继续安心入睡。
萧桐轻笑一声,望着窗外明月高悬,倒映在粼粼的河水中,船身随着河水摇摇晃晃的,倒像是喝醉了酒似的。两人相偎相依,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起伏的呼吸,只觉得格外的美好。不大一会儿,他也进入了梦乡。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大抵就是如此了吧。
清晨的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整个船舱像是被开过光似的,渡上了一层金边。孟清浅舒服地翻了个身,脸颊在枕头上蹭了蹭——今天的枕头好硬啊。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只宽大的手掌,替她遮住了眼前的阳光。
她歪着头看向手的主人,原来自己正枕在那人的腿上,他坐在床角,侧身靠墙,双目紧闭,但手还是抬着——即使在睡梦中也没忘记替她遮住阳光。
孟清浅忍不住勾起唇角,小心翼翼地拉过他的手放下,但还是立刻就醒了。原来他根本没睡着,只是闭目养神。
萧桐睁开眼:“醒了?”
他的声音低沉,就像有一只小鹿撞进了孟清浅的心里,她呆呆地看着萧桐,只觉得心脏砰砰直跳,紧张地甚至忘记从他腿上起来。
又是这样的眼神!萧桐不自在地别过头去,躲开孟清浅的眼睛——她的眼睛就像浩瀚的大海,隐藏着纳百川的柔情。尤其是她望着他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似乎能滴出水儿来,只要看上一眼,就让人忍不住想吻下去。
孟清浅担心是自己太重,他不好意思说才别过脸去,于是立刻起身,眯着眼睛不好意思地笑笑。
萧桐又想伸手把她的眼睛遮起来了……
“你的脸色越发苍白了,是不是不舒服?”孟清浅有些担心地问。
“没事,只是有些不习惯罢了。”长时间的行船让萧桐的晕船更严重了,昨晚他几乎没有睡着,恶心想吐伴随着晕眩感让他十分难受,船上又没有药,只能闭目养神。
孟清浅想到自己昨晚占了大半个床,又整晚都枕着他的腿,他一定没休息好,便道:“不如我们换个位置,你也枕在我的腿上睡一会儿吧。”
萧桐摇了摇头:“不用。”
孟清浅急道:“你别逞强,从这到洛阳少说也要七八天,不休息怎么行?还是枕着我的腿睡一会儿吧。”
萧桐低低的笑了一声,又揶揄她:“你现在越发不害臊了,总叫我枕着你的腿干嘛?”
“你……”孟清浅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脸颊蹭的变得通红,生气地转过头去,显得有些心虚。
萧桐目的达到,怕惹恼了她,柔声道:“扶我去看看日出好么?”
孟清浅撇了撇嘴,低声道:“都这么晚了还看哪门子日出。”但还是起身扶着他走向窗户边。
萧桐挑眉,忍不住又逗她:“若不是有人一直拿我的腿当枕头,我大概可以早点起来。”
“你……”孟清浅恼怒地哼了一声,转身就要坐回去。
萧桐立刻拉住她:“都怪我都怪我,是我自己贪睡才起晚了。”
孟清浅忿忿地扭过头去不理他,却还是扶着他去了窗边。
萧桐把目光转向窗外,高山连绵,耸入云霄,自有一股雄浑壮阔之感:“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
“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1)。”孟清浅自然地接道。
他微微低头,黑亮的眸子带着浓浓的笑意:“不生气了?”
“你素来是没个正经的,若是把大好时光都用在跟你置气上,岂不是要辜负这一路的壮丽山河。”
今天好得到是快。萧桐挑了挑眉,突然反思起来,最近自己是不是逗她逗得太多了。这对他而言,并不是一个好现象。
“这里我从未到过,不知是哪座名山?”孟清浅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萧桐轻笑一声:徒劳无果的事,想它作甚?不如珍惜当下的美好时光。
孟清浅瞪他一眼:“你笑什么。”
他又低低的笑了一声,她甚至能感觉到他胸腔愉悦的振动:“没什么,只是觉得今天的阳光太好了。”
什么嘛,明显就是在笑人家嘛!孟清浅翘着唇,不满地腹诽。又听得他道:“东西绵延,南陡北缓,应该是阴山。”
“‘不教胡马度阴山’的阴山?”她颇为惊喜地问。
“嗯。”萧桐点头。
“久闻汉时飞将军李广和奇袭匈奴名将卫青将军大名,阴山更是当年将士们驰骋万里、浴血奋战的历史见证!只可惜我生于江南,鲜少来北方,否则岂会等到现在才能一览阴山原貌。”孟清浅颇为遗憾地道。
萧桐挑眉:“看不出你对历代名将也是颇有了解。”
孟清浅摇着头笑道:“我不过是读了几本史书,听闻过许些皮毛罢了,真正要了解一个将军浴血奋战的一生,还非得亲自上战场不可。”
“你也不必遗憾,如今你已经是个地道的北方媳妇儿了,来日得空,便带你走遍这雄伟的阴山,让你好好感受一下当年李卫二将北击匈奴的豪迈!”
“你这话我可记着了,若是信口开河,我可不依。”
“这等小事,我还能骗你不成?”萧桐轻笑,望了一眼远处层峦叠嶂的阴山,正要给她讲几个阴山当地的小故事,突然脸色一变!
“阴山在萧关以北,洛阳则在萧关以南,我们若是乘船回洛阳,应当是看不到阴山的!”他惊道。
当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孟清浅立刻往外探头,水路虽然曲折,却能看出行船当真是往西北走的,现在只怕早已经出了萧国的边界了。
这时,门外又响起不耐烦的踢门声:“开门开门!送饭啦!”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警惕了起来。
萧桐让孟清浅坐在船舱里别出来,自己到门口去,刚一打开门,前来送饭的矮胖船员就往里挤,被他及时抵着门拦住。
他一手接过托盘,一手挡着门道:“饭送到了,我们吃完自己会去送碗的。”萧桐冷冷地道。
矮胖船员充耳不闻,一个劲地伸头往里探,一想到昨天来开门美人儿,就觉得浑身充满了劲儿。
萧桐恼火的使内力推了他一把,矮胖船员才堪堪退后了两步,竟然毫发无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