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西出阳关无故人(1 / 1)
“你……”孟清浅话还没有说出口,就感受到脖颈处有温热的液体落下。
她浑身一震,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人也并非铜皮铁骨,刀枪不入。孩子没了,乐儿也没了,连教他习武带他上战场的恩师也被迫远走天涯,可他什么也做不了,他甚至不能光明正大的哭,就只能一醉了。
孟清浅感受到腰间的手越收越紧,似乎还有些颤抖,原本抵在他胸膛的双手,鬼使神差地从他腋下穿过,轻轻地回抱住他。
“当年母妃被打入冷宫,我无能为力。如今乐儿含冤而死,李伯父被迫告老还乡,我仍然是无能为力,那我这十年的蛰伏,又有何用?”他苍凉地自语。
温热的液体浸湿了孟清浅的领口。她轻轻拍着萧桐的背,想开口安慰一二,却发现原来语言是如此的苍白无力,只能紧紧地回抱他,竟然忍不住跟他一起掉眼泪。一想到他从小无依无靠,寄人篱下,只觉得心揪着疼。
“客官,小的给您送……”小二端着一碗茶进来,看到抱坐一处的两个人,生生地把“醒酒茶”三个字咽了回去。
萧桐像触电一般放开了孟清浅,还没来得及说话,小二已经识趣地转过身去,一边往外走一边念念有词:“关外风沙大,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看到……风沙太大了……”
孟清浅羞得脸通红,萧桐也是面露尴尬。他稍微整理衣冠,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放下,然后起身,终于有了一半清醒,但脚步还是有些虚浮,孟清浅立刻上前扶住他,却被他轻轻推开。
“抱歉,我刚才昏了头了。”萧桐平静地说。他的脸仍是绯红的,也不知是尴尬还是真的喝多了酒。
听到这声抱歉,孟清浅没由来的火冒三丈,又找不到借口发泄,只能转身气冲冲地走了。
这翻脸也太快了吧?萧桐几乎以为是自己多想,可她已经急冲冲走出了酒寮。
萧桐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追了出去,看到孟清浅已经解开了马栓。
“清浅。”他话音未落,孟清浅已然翻身上马,手上扬鞭,马儿便飞快地向前奔去,留下一地尘沙。
萧桐立刻骑上马追了出去,大喊:“清浅,你慢些!”
孟清浅充耳不闻,扬鞭一抽,马儿发出一声长嘶,跑得更加快了。
渐渐地,她发现有些不对。今天这马儿跑得格外快,也不如之前稳当,一边奔跑一边长嘶,像是受了惊。她立刻勒紧缰绳,马儿却不听使唤,继续极速奔驰。孟清浅这才意识到马儿可能被人做了手脚,她立刻把缰绳在手上绕了一圈,用力一勒,嘴上发出停止口令,马儿反而颠得更凶了。
萧桐也发现不对,大喊:“清浅,怎么了?”
“马儿像被人做了手脚,根本不听使唤,只顾着往前跑。”她急着喊。
萧桐心中一紧,还没来得及说出对策,就看见孟清浅的马儿突然四肢分离,直直地摔了下去,孟清浅被甩得老远。
他来不及细想就施展轻功飞身上前一把抱住她踉跄落地。
两人回头一看,一根沾满了血的细钢丝拴在路边,马儿此刻已经蹄身分离,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死去了。
紧接着,一大群黑衣人从山林里冒出头来。萧桐上前一步拔出剑挡在孟清浅身前:“你先走,有多远跑多远!”
孟清浅心知自己不会武功,留下只会拖累他,于是提着裙摆转身就跑。只听见身后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逼近,孟清浅越跑越快,突然听得一大群人的惨叫声,她不敢回头,飞快上了萧桐的马,扬鞭御马向前方飞驰。此时脑海中只有一个信念,赶快回萧关内找救兵。
绝不能让她回到关内!
为首的黑衣人吹出一声悠长的口哨,余下的十几名黑衣人不要命似的围住萧桐,被他的长剑所掠,鲜血四溅也在所不惜。
趁着手下拖住萧桐之际,为首的黑衣人施展轻功飞快地向孟清浅追去。
黑衣人轻功虽好,但孟清浅亦是马术精湛,两人总保持着一段距离,黑衣人一时间追不上,眼看着她就要入关,就顾不得隐藏身份了——百炼爪从手中祭出,运足内力往前一挥,生生抓下马儿的一条后肢。
马儿连悲鸣都来不及,就连着孟清浅一块重重摔在地上。她被摔得头晕眼花,却根本顾不得,撑起身子还没站稳就拼了命似的往前跑。
黑衣人施展轻功,一个翻身就跃到她身前,孟清浅立刻转身再跑,似乎听得身后有东西破空而至,她弯下身直接扑倒在地,百炼爪在她头顶掠过,缠上了一棵大树。黑衣人手一收,在树干上留下三条深深的爪痕。
“西蜀的狂杀百炼爪!”孟清浅心中一紧,往前是死路一条,往后便会拖累萧桐。她几乎没有犹豫就拔下头上的发簪往前扑了过去。
黑衣人没料到会有这样不要命的蠢招,愣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甩出百炼爪,孟清浅已经扑了过来。她盯着黑衣人脖颈上的死穴,一心只想着同归于尽,原本要刺出金簪的手突然被从后紧紧搂住,只觉得整个身子猛地被往后扯。紧接着耳畔响起短兵相接的声音,她扭头一看,萧桐的剑已经被黑衣人打掉了。
黑衣人再出挥出百炼爪。
“小心!”
她的话音还未落,萧桐已经提着她施展轻功躲开,往相反的方向狂奔。
黑衣人立刻施展轻功追去,手中的百炼爪挥出,萧桐猛地把孟清浅抛了出去,同时背后受袭,背上多了三道深可见骨的爪痕,霎时间鲜血肆流。
此时,黑衣人已然冲了过来,百炼爪挥向萧桐的咽喉,他匆忙打滚躲过,原本躺过的地上留下三道爪痕!
“萧桐快过来!”孟清浅大喊。
她的声音把萧桐和黑衣人都引了过来,她立刻往渭河边跑,萧桐已洞悉她的心意,施展轻功一把捞起孟清浅往河边去,身后的百炼爪追至,他一个趔趄,把孟清浅护在怀里,堪堪躲过一爪,背后的伤疼得发抖,却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了。
孟清浅突然死死盯着黑衣人的身后,大喊了一声:“萧逸!”
黑衣人本能地往后看,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再转过身来时,孟清浅已经抱着萧桐跳入了渭河。
黑衣人立刻冲至岸边,只见河水涌动,径流渗人,不由打了个寒颤——北方萧国人自然是怕水的。但一想到任务失败后主人的表情,还是咬着牙用百炼爪抓紧岸边的一颗大树,另一端系在腰间,试着往河里探——但这对于他一个旱鸭子来说,也只是徒劳无功罢了。
孟清浅扯着萧桐往水底深处沉潜,身子在水底如游鱼一样灵活。但她不敢轻易浮上岸,就怕有埋伏,于是试着拍了拍萧桐,他却没有给她任何回应。
河底幽暗,不辨东西,孟清浅抱住他,摸索着吻上他的唇,灵舌伸进他口里撬开牙关,过了一大口气给他,可他还是毫无反应,想来是已经重伤昏迷。
不能再在水里待了!
孟清浅单手搂住他的肩,双腿像鱼尾一样摆动,慢慢地往上浮,确定了岸边没有埋伏之后,才拖着萧桐往岸边游。好不容易到了岸边,她先把萧桐推上去,自己再爬上了岸。
“萧桐,萧桐……”孟清浅拍着他的脸颊,他还是昏迷不醒。她立刻探了探他的脉息,然后贴在他胸口上仔细地听,直到听清楚他的心跳声,一颗狂乱的心才渐渐恢复正常。
她松了一口气,突然发现手上的水似乎过于黏腻了,低头一看,竟然全是血!
他受伤了!孟清浅立刻把他翻过身来,背上的三道爪痕深可见骨,伤口透过湿漉漉的衣料正在不停地渗着血水。
这时,一声闷雷在空中炸响。
伤口不能再沾水了!
孟清浅一咬牙,小心地把萧桐扶着半坐起来,双手穿过他的腋下,慢慢地、卯足全力地往外拖。每走几步,她总要停下来歇一歇,才能继续拖动他。就这样走走停停,直到天色渐暗了才找到一个简陋的山洞。
孟清浅把萧桐拖进了山洞,让他的上半身趴在一块大石头上,然后褪下他的上衣,把湿漉漉的内衫拧干了当成汗巾,擦干了伤口周围的水渍,然后转身跑了出去。
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眼看就要下雨。孟清浅还是毫不犹豫地往山上跑。
萧关属于边境,人烟稀少,一条渭河鲜有船流,两边高山环绕,人不多,猛兽到是不少。孟清浅随便捡了一根树枝,一路用树枝探路,打草惊蛇。
由于天色太暗,她几乎看不清哪些是野草,哪些是药,只能见草就拔,然后一株一株地闻,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些可以止血的草药,正站起身来要往回走。突然,一道闪电在眼前划过!孟清浅吓得尖叫一声,声音在空旷的山谷里回荡,显得格外凄厉,她还没来得及害怕,紧接着又听得平地一声惊雷,直接把她震得双腿一软,直直地坐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