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明悟(1 / 1)
媒人兰被何氏赶出去,原来想着怎么也得好些天,才能再次上门,没料到第二天何氏居然主动找上门。
媒人兰又惊又喜,连忙让家里的小丫鬟上茶上点头。
何氏板了脸,想到媒人兰介绍的傻子,心里总觉得对不住儿子,但是眼下却没有更好的选择。
媒人兰见何氏上门,就知道这事成了。立即就把那户人家的条件细细说了一次。
府城里的梁姓富商,家里两子一女,两个儿子都是庶出,唯一的嫡出女儿却是一个傻子。富商嫡妻年纪大,怕自己没几年好活。自己活着,两个庶出的儿子还会照顾女儿,但等自己一走,只怕女儿不会得到善待。原来想着给女儿招一个赘婿。但觉得肯娶一个傻子的,不是家里揭不开锅,就是另有所图。
这些人家,在自己活着的时候,也会好好对待女儿,但万一自己死了呢……
梁姓嫡妻想了好久,女儿不出嫁不是办法,出嫁了又怕被虐待。最后才想到一个找快要断气的主意。但梁姓嫡妻又自持身份,不肯随便给女儿找一个,一定要家里有点名气,或者家里有功名的。觉得这样的人家多少会顾忌着颜面,不会做得太过分。
府城里的媒婆都知道梁家这档子事,梁家给的佣金又厚,很多媒婆都想做成这单生意。但是要家里有点名气或者有功名的,哪一户人家愿意娶一个傻子啊,即便是不用他们家养着,传出去的名气也不好听。
媒人兰是偶然的机会,知道陈家有一个秀才儿子重病。上门的时候就存了死马当活马治的想法。没想到给媒人兰碰上了,陈家居然动了心。
媒人兰用足功夫,把梁家许诺的嫁妆一样一样说出来,嫁妆田是等出嫁后,全部归男方所有,契约书上写的都是男方的名字。而出嫁后,女方还陪嫁一个小院子,是给那傻女儿以后住的,里面伺候的人,都是梁家准备,银钱也不用男方出。
男方只需要在傻女儿百年后,给她一个正经的牌位,让她的棺木在陈家的祖坟里下葬。
陈家发迹不过短短几年,哪里有什么祖坟的说法,不过何氏掂量着,估计是要和陈俊合葬。想到这点,何氏心里很不舒服,冷眼扫一下媒人兰。
媒人兰陪着笑面,“这姻缘啊,真真是最合适不过了。陈老爷是秀才身,陈二少爷也是秀才,也是书香门第了。虽说着媳妇讨过门,名声有些障碍,但着内里实际啊。大把大把的嫁妆送过来,被说供养一个秀才,即便把孙少爷供养成举人老爷都没问题。”
这话真的说到何氏的心坎上了。
扭捏了两下,何氏终于蹦出一句,“这事不能大办。”真敲锣打鼓大办了,何氏觉得他拉不下这个脸面。
“成啊成啊。这事都听你的。一顶红轿子进门,一条红绸带,拜堂成夫妻了,隔天就接走。绝对不妨碍。”
何氏点点头。媒人兰和何氏又把一些细节细细确定下来,把陈俊和梁家女儿的八字交换了。
等何氏揣着梁家女儿八字出门,媒人兰立即收拾收拾,一溜烟跑去梁家报喜去。
何氏回来木水镇,把这事和陈老秀才说了。陈老秀才的脸,从听见要娶傻子,阴黑下来,到听见嫁妆田的数目,面色顿时阴转晴。
最后陈老秀才甩甩袖子,“别张扬。”
意思就是同意了。何氏立即去找平兰准备办亲事要用的东西。对外,何氏也不出面,只让平兰对外说,准备给陈俊成亲冲喜。
平兰在何氏看不见的角度撇撇嘴。卖了儿子还要脸面。天下好事都让她占光了。
平兰心里这样想,手下动作不慢,短短一天时间内,木水镇上下都知道陈家要给陈俊冲喜了。
得知消息的陈丰回家和何氏争执了一次,何氏拉着陈丰哭得一脸眼泪。一会儿捂着胸口说家里没钱给陈俊看病,一会儿说冲喜可以让陈俊好起来。陈丰被何氏哭得心烦,有心想问问,何氏到底给陈丰定的是哪一家,但何氏就是不肯说,只说是好人家的女儿。陈丰问不出什么,又听何氏说已经和别人交换了八字,就等算了日子就过门。
陈丰气得夺门而出,一口气跑到陈俊的院子。想冲入去告诉弟弟这件事。但抬脚要入门,却想起,自己就算告诉陈俊这件事又能如何。
不说婚事是父母之命,媒灼之言,陈俊就算不同意,能拗得过何氏吗?与其这样,还不如让陈俊安心养病,等娶了妻子,说不准还能忘记了范文娘。
这念头在陈丰心里转了一转,入门说的话就变成是问陈俊今日身体有没好一些。
何氏和平兰等了两天,没见到陈俊有动静,就觉得陈俊肯定也是同意了成亲冲喜。平兰立即在家里张罗着贴红纸,换上红布。平兰眼见事情就要成了,每天都得意洋洋,对李婆子更是呼来唤去。
李婆子气不过,反驳了两句。
平兰立即瞪眼睛。“等新人入门,我就买两个小丫头,把你换了。”
李婆子吃了一惊,有些慌张。
平兰看见李婆子慌张更是得意,“新娘子带着大笔的嫁妆入门。嫁入来就是我陈家的人。哼,你要是识相,就老实听话,否则,过些时候,你就别想在陈家待下去。”
李婆子吐一口口水,“快死的人,还去作践别人家的好闺女。”
骂归骂,但李婆子不敢怠慢,赶紧抱着大红的帖子,被单去收拾陈俊的房间。
进入陈俊的房间,在陈俊诧异的目光中,刷刷贴好大红囍字贴,又在衣柜上贴上。
转过身,看见陈俊一脸见鬼一样的表情。李婆子满是皱纹的脸挤出一道笑容,“恭喜恭喜。过上几天就要当新郎官了。”
“咳咳,谁,谁要当新郎官?”陈俊盯着窗户上的大红囍字,
“哎呀,我说这是病糊涂了,还是怎么着。都在办喜事了,还不知道当新郎官。都说冲喜就能好起来。”李婆子把衣柜里的被子扯出来,三两下扯了外面的被罩单,换上大红的。
“带着大把嫁妆嫁过来的呢。外面早就传开了。那嫁妆啊,多的好几辆大马车来拉呢,统统都归你们家。”
陈俊的眼睛一阵生疼。他记得这被罩单是去年,范文娘新做好的。范文娘每天晚上,在油灯下,一边陪着他念书,一边做针线活。做了好几个月,那时候,自己还拉着范文娘的手说,以后一定不会再让她辛苦。
过去的日子,历历在目,过去的话,犹在耳边回响。但李婆子的话就好像刀子一样割在胸口。
一晃神的时间,李婆子已经把房间里收拾干净,陈俊抬头看向满屋子的大红囍字,在被子下的手慢慢握紧。
陈丰端着药碗过来的时候,就看见陈俊直挺挺躺在床上。陈丰慌了神,跑过去手探在陈俊鼻子边,擦觉还有微微的呼吸,才松一口气。
放下药碗,要扶陈俊坐起来。
“大哥,你准备瞒我到什么时候?”
陈丰一愣,眼睛随陈俊的目光落在窗边的大红囍字上。
陈丰动动嘴巴,“小弟,娘,娘都是一心为你好。等人过了门,小弟身边也能够有人伺候着,就不会多想些别的了。”
陈俊沉默了许久许久,“你们都知道了。”肯定中,带上一丝说不清楚味道的疑惑。
陈丰点点头。
陈俊忽然大笑,眼泪从眼眶里溢出来,笑声中带上无穷的悲哀,一边大笑,一边痉挛了身体,随笑声而来的咳嗽声,仿佛生生要把陈俊身体里唯一的生气挤出来。
“小弟,小弟…….”陈丰慌了手脚,一手扶住陈俊,一手想给陈俊灌水。陈俊反手握住陈丰的手掌。
“大哥……给我药。”伸出几乎只剩下骨头的手。陈丰先是吃了一惊,然后明白过来,手忙脚乱把药碗往陈俊手里塞。
陈丰把药往口中倒。陈丰又一叠声劝,“慢一点,慢一点。”
一碗药喝尽,“大哥,我想吃粥。”
啊?陈丰愣了愣,“好好,大哥去给你端来。”陈俊重病以来,吃药都是勉强,吃粥更是一天只吃一碗,现在居然主动要吃粥。陈丰心里开心,跑出门就去给弟弟端粥过来。
房门的帘子扬起,又落下来,遮挡去陈俊一双漆黑得有如深潭一般的眼睛。
当初文娘是否如同自己这般绝望,当初文娘是否…….
陈俊扯开嘴角,为了陈家,他已经做得足够多,孝顺父母,尊敬兄长。但他得到了什么……一直孝顺温和的文娘又得到了什么……
与其这样,倒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