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第 64 章(1 / 1)
骆滨岸看着越来越重的雾气化成雨滴,雨幕中显出一高一矮的身影。高的穿着一件珊瑚红的上衣,矮的头上戴着珊瑚红的帽子。高的步履蹒跚踉踉跄跄,脚好像受了伤,左手牵着矮的,右手折在胸前。
他停下脚步看着那对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骆滨岸丢下背包,使足所有力气朝匡匡跑去……
匡隽这一次理智得很,不让自己啼哭着伸手朝幻觉叫什么“滨岸”。虽然她深深的心底期待着真的是骆滨岸来了,但又痛苦清醒地知道他不会来。他哪有会来的道理。哪有这种道理呢?匡隽压下涌起的胃酸,眼前又是一阵黑。孩子摇摇她的手对她说了句什么,她听不见,满耳都是耳鸣,她像失明失聪的人一般,盲目地往前走,好像听见有人叫她,她不确定,幻觉吧……
骆滨岸在匡匡倒地的那一瞬接住了她。
匡匡。
我来了。不会走了。
医生说匡隽高原肺水肿,伴有休克症状,需要高浓度加压给氧,什么时候醒过来不好说。灾时医院床位紧张,好多重伤患者需要收治,匡隽被安排在走廊里,床位边放着氧气罐与监护仪。骆滨岸坐在床沿,轻轻托着匡隽夹着仪器的手,看着面罩随着匡隽的呼吸一时清晰一时蒙白,自己的呼吸也随了这节奏……
许晨接到骆滨岸的电话,知道匡隽已经找到,但情况不明朗,抱着赵齐急匆匆地赶到医院。骆滨岸见她抱着孩子,大概也猜到了怎么回事,没有多问,只站起身来让许晨看看匡隽。
许晨将赵齐放在匡隽肩膀边上。
“匡匡,这几天赵齐可想你了!”许晨哭起来。“你抱抱他。”
骆滨岸默默地站着,眼眶酸酸的。许晨猛地转过头来,骂他一声:“都怪你!要不是你玻璃心,匡匡不会跑到这穷乡僻壤来!”
骆滨岸不答话。是,都怪我。
许晨看他紧咬着牙关面无表情,失去了继续的兴致,只伏在匡隽身上低泣。喃喃着说了什么,骆滨岸听不清。他忧伤地看着匡隽苍白的脸庞,不知道像谁祷告。匡隽的眼角忽然涌出来一颗晶莹剔透的泪水……
匡隽做了好长好长的一个梦。
梦里她还是一个小女孩,她叫妈妈妈妈推开她,叫爸爸爸爸推开她,只有爷爷捂着她的耳朵搂她在怀里。她哭着哭着,哭声与蝉声融在一起,又有一只画眉鸟儿从树梢飞下来。他唱歌真好听啊,唱得夏天都不热了!匡隽推开自己小房间的窗户对着隔壁喊“晨晨——”,隔壁有个小女孩挥着手里的红领巾与她打暗语,约好明天放学后去人民公园捉知了。一阵风吹来,吹迷了匡隽的眼,再睁眼时看见陈衍对她微微地笑,匡隽傻笑着朝他走去,陈衍却挽着美丽优雅的黄臻子,轻蔑地看了她一眼走了。匡隽愣愣地待在原地,风把周围的景物一件件全部吹走,将她吹回爷爷的小院子。匡隽摸着院子的墙根边走边哭,最后挨着鱼池坐下,越哭越委屈,爷爷从楼上走下来,装腔作势地问:“谁欺负我家匡匡了?”匡隽抬眼看爷爷:“爷爷,我想哭——”匡隽的泪水越哭越多,在院子里慢慢涨起水来,墙脚的小蚂蚁们纷纷搭了树叶从泪海里逃走。爷爷说:“匡匡别哭了,爷爷要走了,以后再也别哭了。”可是匡隽一听爷爷也要走了,就哭得更厉害了,院子里的泪海越发涨得快了,慢慢淹过了她的口鼻。匡隽在泪海里扑腾着,大喊:“爷爷爷爷,你不要走,你不要走!骆滨岸也走了,你不要走!”但爷爷慢慢变成一个模糊的身影,缓缓地朝匡隽挥手。匡隽觉得自己的肺快要爆炸了,每次想喘气都喝进去一口苦咸的泪水,即不能抬头出水面,双脚又不能着地,她意识越来越模糊,渐渐失去挣扎的力气,只能随着波浪一叠一叠起伏飘荡。
我要死了。匡隽知道,这就是终期了。
爷爷的那个身影忽然急切地朝自己跑来,说:“匡匡,我来了,不会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