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序章(1 / 1)
醒来时已近晌午,房内不见阿言身影,我起身简单洗漱,随手绾了个髻正欲出门。刚行至屏风处便看见了转身关门的阿言。
她回身看见我,竟是愣了一愣,开门同门外婢女说了句什么,又关门将手中端的东西放至桌上,问我:“小姐今日可是觉得好点了?”
我笑了笑,道:“嗯,好多了。”
阿言喜形于色,道:“那真是太好了,将军和夫人他们定然喜出望外!小姐您喝了药赶紧坐下,奴婢为您梳妆,今日除夕得好好打扮才行。”
四哥进来时阿言正为我插上一支金步摇,我摇了摇头,道:“戴那支梅花簪罢。”
便有一只修长而又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将梅花簪斜斜插入发髻中。他进到內间,绕过屏风时,我便在铜镜中瞥见了他的身影,也不惊,回首笑道:“四哥,前几日还听说你远在青州,过年也不回来了。怎么,浪子也还是想家了?”
四哥扬起唇角,抚了抚我的头顶,道:“阿旃病好了,我当然要回来。”
我看着他满面倦容,眼底青黑,似是几日没有合眼,“也不用这么急,我总在家里的。”又推了推他,“赶紧去洗洗罢,邋遢鬼是讨不着媳妇的。”
四哥黑了脸,揪着我的脸道:“胆肥了啊!敢说教你四哥了?”
我苦着脸拼命想躲,四哥却咬定青山不放松,怎么也不肯松手,我扯着嗓子吼:“夭寿啦!谋杀亲妹啦!啊疼疼疼疼疼!”
阿言大惊失色:“小姐大病初愈不可情绪激动!”
四哥冷笑:“我压根就没使劲!你演得倒挺像回事啊!”
却还是松了手,准备沐浴去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按理说,以往贴门神春联这些活都是有我一份的,但今年我只稍稍挪一下身子,阿言就念叨一句:“小姐好生待着罢,天冷别受了寒。”当真是令我无可奈何。
掌灯时分,才有家仆来请入席。刚一出门,凉风扑面而来,我不禁打了个寒战,阿言见状忙给我披上了厚狐裘,关切道:“小姐,还冷么?”
我笑着摇了摇头。没想到如今已体虚至此,一年前邠城一战,正值寒冬腊月,呵气为霜滴水成冰,却也没裹成如今这般。
酉时又飘起飞雪,寒风时而呼啸而过,卷落一地梅花。屋内地龙烧得正旺,我怀拥手炉,手捧热茶,听着父兄交谈,时不时地搭几句话,沉水香的气息萦在鼻尖,令我昏昏欲睡之时又猛然清醒。不禁想到幼年曾读到的那句“夜寒坐小室中,拥炉夜话,渴则敲冰煮茗,饥则拨火煨芋”。
远处不时传来烟火登顶绽放的声响,和着寒风瑟瑟声,炉火噼啪声,温馨而和谐。我看着爹,看着娘亲,看着三哥四哥,以及年幼的匡儿,几乎想要落泪。大哥二哥于战火中丧生,让余下的亲人愈显珍贵,如今一家人还能这样坐在一起夜谈,实在是太好了。
接近子时,风愈急,雪愈深。门扉却被轻扣两下,我心念一动,忙不迭起身去开了门,寒气扑面而来,我不禁瑟缩。来者面容笼罩在风帽下,但我知道,是他。
他身后蜿蜒出长长一排脚印,映在新雪上格外明显。
明德二十一年除夕夜,他踏雪而来,为我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