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chapter 4(1 / 1)
梅坞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村子,在祖国九百六十多万平方米的土地上简直不值一提,木初出生在这里,一直到大学才算得上是真正离开。
从小父母离异,没有人愿意带着她,木初就跟在了奶奶身边,奶奶于她而言是最重要的家人,在心中有着不可撼动的地位。
去年冬天,木初辗转几站才回到了梅坞,还没等走到家门口,就在村头看到了一个佝偻的身影,头发比飘落的雪还要白,腰背也驼了,皴裂的手紧紧握着一根小木棍,弯着腰在地上寻找着什么
东西,木初红着眼慢慢走过去,过往的种种在眼前浮现。
小的时候,因为木初的爸妈刚刚离异,家里四分五裂,本就拮据的生活变得更加艰难,亲戚也都是见了他们都躲得远远的,没有人会傻到把一个拖油瓶带在身边,那时候奶奶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的小阿初可以活很久的。”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没有多少华丽的辞藻,却成为了木初活下去的动力。
那时候她收起自己的那些孩子气,因为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自己除了奶奶已经没人疼了,她不能让这个唯一心疼她的人也倒下去,那时候木初有空就到大的镇子上去打小工,一天好的时候可以赚三十多块钱,至少能够保证可以给奶奶买她爱吃的枣糕,每次木初都会骗奶奶说她不喜欢吃,然后喜滋滋看着奶奶吃完,她再去煮些青菜吃,长此以往下来,以至于木初现在吃什么都不胖。
后来木初发现其实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在吃苦,奶奶做的远远比她要多,记忆中那是一个大雨漂泊的午后,木初外出打小工的时候忘记带伞,回到村头的时候整个人已经被淋成了落汤鸡,还没等她走进村子,就看到奶奶一只手拿着伞,一只手拿着一根小木棍,嘴里念叨着些什么,透过迷蒙的大雨,木初看到奶奶弯腰捡起了地上的塑料瓶,慢慢揣进怀里,像是得到了什么珍宝一样。
雨水像一根根细针一样慢慢扎进皮肤,痛楚直击心房,木初脸上挂着雨和泪,她慢慢走近,甚至都不敢出声去叫一声奶奶,当她听到奶奶嘴里说的话时,她再也没有忍住,哇哇大哭起来,一直在隐忍的软弱在那一瞬间得到了释放。
“我家小阿初不是没人要的娃……我家小阿初不是没人要的娃……”奶奶的嘴里一直重复着这一句话,在奶奶的那个年代没有多少人是上过几天学的,包括奶奶在内,她甚至连字都不识得几个,说话也从来不会文绉绉的,但是木初却在奶奶的身上学会了很多,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学会了活着,坚强地活着,哪怕这个世界上没有几个人爱你,自私一点说,没有人可以剥夺你活着的权利,也没有人一定要履行帮你活下去的义务,你终究要自己一个人学会不动声色的坚强。
木初和许多孩子不同,她更像是一块顽石,生活越给她重创,她就愈加坚不可摧,只要活着,一切就还有希望,可是当她遇见那个孩子,一切都悄悄发生改变,这突来的变化让她在心里对自己的看法打了一个问号,至今没有找到答案。
高考结束,经过了几个星期的煎熬,木初终于收到了S大的录取通知书,那一刻她无疑是喜悦的,从小到大木初为了减轻奶奶的负担年年拿全额奖学金,哪怕到了大学也不例外,如果有一天当你把优秀当成一种习惯,你就不会觉得成功比登天还难了。
长达几个月的暑假开始了,而且没有了学业的压力,木初难得松了一口气,找了一份比较轻松的兼职,在餐厅做服务员,虽然拿的钱也不怎么多,但是她的内心是满足的。
真正遇见那个小男孩是在打工的店里,当时店里的人不多,不知什么时候一个男人带着一个小男孩从门外走了进来,木初只是不经意瞥了一眼,没怎么留意。
木初耐心记着眼前客人要点的菜,还没等这边点完,不远处就传来扑通一声,木初的心底也跟着颤动了一下,顿时餐厅嘈杂起来,她张望看去,原来是刚刚进门的那个男人晕倒了,经理招呼木初赶紧过来帮忙。
木初和这边的顾客致歉,赶紧跑了过去,她身子单薄得像一张纸,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直接将男人背了起来,刚想走出去,身后的衣服就被一双小手紧紧攥住,她顿住步子,转头看去,只见那个小男子睁着大大的眼睛,有些懵懂未知,“大姐姐,爸爸是不是不要我了?”
她心里突然一下子收紧,当时爸妈离婚的时候她也是这样紧紧抓住奶奶的衣服,一样的眼神,一样的语气,一样的心境。
木初将男人往上托了一下,嘴角弯了起来,“不会,他不会抛下他的孩子的。”
木初将男人和小男孩送到医院就准备离开,却遭到了医生的阻拦,没有办法她只能陪着小男孩坐在排椅上等,等待是这个世界上最煎熬的事情,尤其是等待的是一个未知的结局。
“你叫什么名字?”木初摸摸小男孩的脑袋,问道。
小男孩很乖巧,小手乖乖放在腿上,“何煜。”
“阿煜,不要担心,你爸爸会好起来的。”木初在说出这句安慰的时候,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有时候人们的这种安慰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那个未知的结局早就重置等候他们的到来。
不知道熬过了多少个小时,急救室的红灯瞬间熄灭,木初还没有站起身来,何煜就从座位上离开,一路小跑跑到了医生的面前,小手紧紧攥着医生的白大褂,布料在他的手心里变得褶皱不平,虽然何煜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样子,但是木初却从他的身上看到了另一个自己,一个小小的自己。
“请节哀……”
那是木初第一次见证死亡,那一瞬间木初僵在了原地,看着何煜那小小的背影,眼泪不知道为什么开始在眼眶中盘旋,心里像是抽痛可是又好像什么感觉都没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升起。
这时何煜却转过身来,笑得特别灿烂,“大姐姐,爸爸是不是没有事情了?”
孩子是这个世界上最纯洁的天使,他们固执地相信着那些不为大人所喜的美好与单纯,那一刻,
木初真的不忍心去打扰他的世界,但是生活毕竟是残酷的,在这个世界上不幸的人有很多,不幸的故事每天都在上演,何煜和她也只是不起眼的一个例子而已罢了。
在何煜爸爸的遗体被推出急诊室的时候,何煜突然不说话了,也不笑了,那一刻也许他就明白了,他的爸爸真的不要他了。
遗体被推进太平间,天上又多了一颗闪闪的星星,何煜比木初想象得要坚强,直到病床离开视线他都没有掉一滴眼泪,可是归根究底他还是个孩子啊,一个还需要父母疼爱的孩子。
就在病床离开视线的那一瞬间,何煜忽然坐在了地板上,大声哭喊,最后哭红了双眼,喊哑了嗓子,木初作为一个旁观者,那一瞬间却觉得十分无力,她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这个孩子,又或者说她坚强了这么久,忽然忘记了该如何去安慰曾经那个脆弱的自己,也许这个疑问一生都不会得到解答吧。
“木初,Aaron就像是我的家人,家人之间怎么能够说再见呢?”何一杭的话忽然将木初从回忆中强行拉回现实,她肩膀上一沉,心里扑通了一下,何一杭话音刚落就昏睡了过去。
木初身子僵直,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自己一个小动作就会吵醒他,刻意装出来的坚强早晚有一天会被在现实面前分崩离析,也许这个男人只是坚强太久了吧。
“何一杭,好好睡一觉吧,睡醒了……睡醒了……我和你一起陪着Aaron治病。”木初感受着肩头的重量,再看看寂静的长廊,忽然觉得这样的夜晚有些漫长。
Aaron做完检查后,就遵从医生的建议留在了兽医医院,何一杭坚持要留在医院,木初拗不过他,决定先回杂志社,等下班再过来。
人们都说祸不单行,而且这个祸还会传染,木初刚到杂志社,就又被周之桢喊进了办公室。
“不是要你把稿子发给我吗?”周之桢背对着木初,声音沉稳不失威严。
既然是领导,那就得好好当神供着,木初好声好气,“主编,我昨晚已经发给你了。”
“是吗?”周之桢这时忽然转了过来,眼神依旧逼人。
木初禁不住一阵腹诽,这动作他以为自己在拍霸道总裁偶像剧吗?
“主编,我真的……”
“不想做了就趁早给我滚!比你想要这份工作的多了去了,我们安朵不缺你一个!”周之桢的声
音至少提高了两倍,木初一下子失去了思考能力,被骂得有些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