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Human Nature 人性(1 / 1)
题记:在这个时代,我们太习惯用“爱”去概括一切人性中无法解释,超越自然,甚至毫不理智的行为。就如同利用中世纪的神判法去判断被告有无犯罪,同样地荒谬,且一样地好用....
我将照片翻转过来,我看见那个人的面庞侧对着镜头,轻薄的嘴唇嘲讽而又诱惑地微微翘起,半藏在黑色软呢帽下高挑的眉透出阴柔和一丝丝的萧瑟。他的纹身被长长的卷发吞没,眼里也早已没了身份证照片上那般的傲气,只是剩下无尽的幽怨,若不是仔仔细细反复地看,我还真是无法区分他们的差别。
我盯着这照片看了那样之久,以至于我再次抬头看向窗外之时,蓝天变成白色旋转的弧线,白云却变成了渐变的蓝色,而眼前还全是那张照片轮廓的黑影。
我知道我非常非常难表述出那一刻的心情,总之,我的意思是我被这日记震惊了,是的,大写地震惊了!彻底地震惊了!
我终于明白了!明白了那隐藏在深夜里他的房间门缝中阵阵的哭泣;明白了那破绽百出并且疑点重重的尸检报告。我的大脑像飞速运作的齿轮般不断旋转着,可是思绪却已不再属于自己,脑海中只剩一片空白。倒是我的额角,率先急得泛起一串细细密密的汗珠,如同蚂蚁般爬过皮肤,隐隐地作痒刺痛...
这么办?就在昨晚,我还言之凿凿地拒绝了这个男人要求我留下的提议。是的,你没有听错,我拒绝了这个世界上最著名,最有魅力的男人,这个叫做Michael Jackson的男人!对,就是这个最值钱的名字!
我的脑袋到底哪里坏掉了,我怎会如此的愚蠢到了如此的地步。这简直好像,精心测算过的彩票数字,果真赢得了亿万的大奖,可却偏偏被我塞在了牛仔裤的口袋里,还毫不小心丟入洗衣机里搅了个粉碎。
直到我的冷汗,已经开始顺着脖颈缓缓地淌下,我才好像刚刚反应过来一般,调头便往卧室的门口奔去。
“Michael,Michael!”我边跑边大声地呼喊着他的名字。我需要见到他,立刻见到他!
不料,还没跑两步,就被一个忽然闪出的身影挡住了前进的步伐。他出现是如此突然,险些将我狠狠地绊倒。
我停住脚步,定了定心神,这才看清,那正是Lucas挡在了我的去路。
他的下巴压得低低的,半张面孔都隐匿在黑暗之中,只剩下那双大眼睛,向上扬起,死死地盯着我。半晌,他才从牙缝里幽幽地挤出这几个字来,“你在找谁?”
“找你爸爸啊!”我未加思索急促地答道。
他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一些,一双眼眶里几乎全是幽怨的眼白,良久,他冷冷地说道“我爸今天不在家,你叫也没用。”
“你....”我简直气结,好嘛,原来他不在家,那刚刚这小鬼还对着门口装腔做势地嚷嚷,原来全是为了吓唬我。
正愤愤地想着,却看他已不声不响地转身,缓缓走回自己的座位。我忙一步步地跟了上去,在他身后装出一副和颜乐色的样子问道“喂,小鬼,那你倒是告诉我,你爸爸今天去了哪里啊?”
“孤儿院。”他背对着我干脆地答道,倒是比我想象的容易许多。
“哪一家呀?”我继续套话。
“法塔赫清真寺旁那家。”
他的话音还未落下,我便已经一手拎着外套,一手捏着车钥匙,飞奔在前往巴林首都麦纳麦法塔赫清真寺的沙漠公路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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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敞蓬车里干燥咸涩的风,再次拍打着我的发梢之际,我的大脑才重新启动,开始运作。我一遍遍地回忆着这短短不到一个月我们的经历,从沙尘暴到樱花树,从水晶钢琴到那金色的泳池。然而,这一次,一切都是用他Michael Jackson的身份。我重新地审视我和他讲过的每一句话是否有所不妥,做过的每一件事情是否有其他任何的深意。
那些原本微不足道的细节,断了一片的指甲,掉了一缕的睫毛,发某个单词时的特定口音,微笑时眼角的皱纹,下巴处凹陷的浅坑,拿酒杯时微微弯曲的食指....全都变成了具有决定性意义,变成了代表着Michael Jackson经典性的绝对事件。而这些事件,撩动着我的心绪,最终被我确实为是爱情的必然。
我的心绪越来越乱,有两股强烈而相反的感情互相拉扯撕裂着我,一想起昨天我在浴缸里对他说的那些话,我便懊悔不已,我明明在第一眼认出了他,可却偏偏被世俗的偏见所纷扰,被理性的推测所禁锢,最终无法再坚信心中那个梦想般的信念。
在懊恼的同时,另一方面,却是出离的愤怒,我真的很想狠狠地揪住他,当面质问他为什么要骗我。我就是不理解,为什么他不告诉我?究竟是因为他不信任我,还是怕我将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秘说出去?
这两种矛盾纠结情绪,如同天堂和地狱交界的灵薄狱内四处游荡的恶灵,一路纠缠搅扰着我心智,一路飞驰到了孤儿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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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进孤儿院的病房那一刻,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还身处在麦纳麦这样富庶城市。
那黑白狭小的寝室里,密密麻麻地布满了生锈的铁床,小小的过道上聚集着瘦弱得可怕的病童,他们□□嶙峋的四肢与那硕大的头颅丝毫不成比例,皱褶的脖颈上满是血管和骨骼狰狞的纹路。空气里四处弥漫着刺鼻消毒水的气息,却依旧无法掩盖霉菌的恶臭,这一切都如同人间炼狱般,令我半刻也无法呆下。
我真的感到很奇怪,如此刺耳尖锐的婴儿啼哭惨叫,为什么就扩散不到隔壁游人如织,神圣高尚的清真寺庙之中?我不得不掩着口鼻,急促地在一张张的病房间来回穿梭搜索着,碍手碍脚地推开一间间污秽不堪的房门,寻找着那个我想要的身影。
在走廊的尽头,我忽然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可是,今天他说话的语气是那般感性和脆弱,几乎让我无法确信,那真的是我认识的那个Luke。他一遍一遍地说着“是我啊...真的是我...你再看一眼...别害怕,你会没事的...”
好奇驱使着我一步步地走向走廊尽头的房间,将头轻轻地凑在虚掩的门缝处,朝着房中张望去。然而,还未等我看清房中的局面,我的双目率先撞上的竟是另一双瞳孔,那双眼太可怖了,我简直不知该怎么形容,深深凹陷的眼窝里竟是血红色的眼白!
我吓得大惊,狠狠地倒退半步,这才看清,房中病床躺着的那个怪物,它一个很瘦很瘦的玩意,简直可以说是一层薄薄黢黑的皮紧紧覆盖着颅骨,光秃秃的脑袋离门缝不到半米的距离,隔远都能闻见阵阵难闻的腥气...我被它的模样吓了一大跳,刚想转身逃跑。
可却听见他的声音再次响起,虽然那声音确和从前别无二致,可他的语调是那样的温柔,没有一丝一毫Luke的桀骜,听见就让人觉得充满希望,他说“真的是我,这不是你最后的心愿么,你睁眼再看看,是我...我就是Michael,我就你想见的那个人...”
什么?他在说什么?他这是在承认自己的身份么?
听到这样的语句时,我只觉得脑袋嗡地一声,心脏不受控制地一阵阵紧缩。为什么?他和我在一起时千方百计地想要隐藏的身份,现在却会如此轻而易举地展现给一个孤儿?他凭什么相信那个病床上的孩子能替他守口如瓶?凭什么保证门外窗口不会有其他人正在偷窥?
我曾经设想过的那么多次他承认他是Michael的场景,或是泛舟在银光粼粼的海面,饮下又一杯混着碎冰曼哈顿鸡尾酒后,又或者是在洁白温软的床上。可我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如此不合逻辑,如此荒唐。他这样的做法,彻底地打破了我灵薄狱里那善与恶脆弱的隔阂。
我愤怒地准备推开房门质问他,可就在这时,明晃晃的走廊远处飘来了凌乱急促的脚步,逆光的黑影飞速地向房间移来。
大惊,想要提醒他小心,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只是短短几秒,他们便已经来到了病房门口。就在我的手指在门上提示性地轻敲了一下的瞬间,他们便已经一脚撞开房门,鲁莽地闯了进去。
“怎么回事?”一个冷漠的声音从房中传来。
我不知道那个问句指得是那个怪物还是他,可是他的语气是那样的冰冷生硬,仿佛是在问每早的酥油茶是否煮好,炉上的烤肉是否够了火候一般。
房中是一片骇人的死寂,没有人回答....
我有一点慌了,为什么里面没有了他的动静?会不会被发现了?我想要进屋看个究竟,可狭窄的门口却已被人把守阻碍,无法再次进入。
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朝我袭来,我这才好像反应过来一般,朝着走廊的另一头全力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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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绕到后花园的窄窗,拼命的掂脚朝着房中望去之时,我被房里的场景震惊了....
明媚的阳光和朗朗的笑谈,使得那灰暗的床单都显得不再那么压抑。他们全都簇拥着房中一个西装革履却头发花白的老头坐着,他一尘不染的黑色鞋面印衬得污浊的地板黯然无光。手上握着那本白蓝相间的《古兰经》,和那一身考究的暗格纹西装,高贵得和整一屋发着霉味物件都没什么关系。
我再看向病床之侧,我已经看不见他的身影,而方才那瘦弱可怕的怪物居然也不复存在。相反,我能看见的竟是一个略有几分相似,健康鲜活的生命。小男孩被问到名字时,咿咿呀呀从被刻意破坏的声带里吐出的音节,逗得一屋大人开怀地大笑。若不是病床前,那黑白分明的名字牌,还是印刻着同样的名字,我简直不敢相信这确实是我方才身处的那个房间....
不知道为什么,这阵阵欢声笑语是那样的怪诞可怖,衬托得整个房间都变得异常压抑阴沉,隔着窗我仿佛都能闻见空气里绝望混着贪婪的气息,令人窒息,令人恐惧....一个更加黑暗的想法同时盘旋在我的脑海,我不禁怀疑,刚刚的那个怪物和这一切全都是他们设计好的圈套,而他日记里提到的那些人从开到终都埋伏在房门的外面,阴险地期待着他承认自己身份的那一刻。
这样想着,我的目光慌乱无助地四下扫去,试图在混乱的人群中寻找他的身影,我一张一张面孔地端详过去。可是,我没有找到,他不见了,他居然从房中消失不见了,就像失踪在密闭病房里的空气里一般地不见了!
我隐隐地感到不好,狂奔回去找他,我在孤儿院的各个角落里四处搜索,然而依旧没有他的踪迹。无数种阴暗的可能性,在我几近崩溃的脑海中划过,他会不会被当作异教徒绑架了?会不会被公司的人强行绑架劫走?又或者为了躲避媒体的围攻正蜷缩狭小的隔层里?
我越想越担心,我开始像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撞,寝室,医务室,病房,厨房,食堂,甚至厕所.....真的,我到处都找了,可偏偏就是没有看见他的影子!
糟了,这回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