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Liberian Girl 自由女神 （上）（1 / 1）

那是一年的年初，华尔街路边肮脏泥泞的冰尚未融化。一场不期而致的危机便席卷而来。起先只是希腊，然后是欧洲，没几天便肆虐到了纽约，扩散到了每一张交易台上。像是一种可怕的病毒，每一个不幸感染之人都开始丧失理智地高喊“卖掉，卖掉，全部卖掉!”他们愤怒地捶击着电话质问着交易员，为什么成百上亿的资产一夜间蒸发殆尽。那病毒扩散的速度是那样迅速，瘟疫简直不足以形容这样的危机，就连风暴甚至海啸都无法形象化地描述出，这种突如其來、令人措手不及的恐慌。

每一天，我都盯着那再熟悉不过的Bloomberg屏幕，看着那些不断闪烁着的红色数字，不断地直线下坠，再隔几分钟就变成了一个我不认识的数字，好似不再是我曾经盯着那个数据。

整整一个冬天，天色一直是那样的阴沉，没有一丝的阳光，一如我的老板Gekko苍白发青的面色。

那天的下午，楼上又跳下了一个交易员，整层楼的人随着那声巨响麻木地围陇在一面落地玻璃窗之前，低头看着他破裂的尸体和散落一地的药片。

“该死的，又跳下来了一个家伙，和上周那个一模一样。”Gekko为首打破了这麻木的沉默。

事实上他说不对，上周跳下的是一位曾经的富商，不是交易员。而他散落一地的是，他名模情妇的照片。又也许是一地，负债的单据，其实我也记得不太清楚。

但无论如何，有一点是相似的，这个世界会已最快的速度，抹去他们曾经来过的痕迹。他们落在繁华大街上的血迹下午就会被清洗干净，他们的位置第二天便会被踌躇满志的年轻人替代，他们毕生积累的财富很快也会被银行收没，那些具有纪念意义的收藏会被一视同仁地拿去拍卖，而他们的情人相好亦会渐渐忘却他们的存在...

就像现在的场景一样，原本聚集人群短短几分钟后，就开始四下散开，又回到他们的位置之上，默默重新做起自己手头的工作。

虽然市场已经一片狼籍，可每晚该有的晚宴，酒会，社交，聚会，依旧是要继续的。按照Gekko的话说，富人总会变得更加富有，穷人亦会更加贫穷。而我们这些夹在中间的人，只能在一个个灯红酒绿的夜里，出卖着自己的微笑，兜售着神圣的知识，和青壮的脑力，去无限地接近那个阶层的人，梦想着某一天我们也能变成那样。

事实上，我一直搞不懂我的老板Gekko，他总是喜欢对我说“我们迟早是要玩完的，我们会输光别人的财富。“

可是每晚，他依旧带着我出席各式各样的会议和晚宴。如果我们见的客户是日本国籍，他会让我换上一支日式的发簪，并介绍我是美国长大的日本混血。

如果我们推荐的结构性产品是德国，他会亲手为我点上一杯凯斯黑啤，我也会配合地抱怨着，这里的啤酒不如德国喝到的生啤那般新鲜好喝。随后，他就会引见我为长驻德国的债券专家，用那子虚乌有的亲身工作经验，向他们担保投资绝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有的时候，我甚至也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我可以讲一口牛津腔的英语，必要的时候也可以蹦出几个美国本土的俚语，读得懂全法文的酒单，甚至可以用几句蹩足的俄语与俄罗斯的客户调笑几句。可是当真正讲起我的母语时，我却总会忘记些许词汇，不得不用英文或者夸张的手势代替。

我的教育告诉我，成功就是得到比别人得到更多的东西。在很多的时候，我都以为做到了，一毕业便签下了华尔街投资银行的工作合同，即使是同届牛津的精英也没有几个人可以做到。我将每周120个小时的青春全都卖给了这个庞大的机器，换来我从来没有时间挥霍的百万年薪。我只是想证明，我与那些为了金钱庸碌一生的小职员不一样，与那些和土生土长，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中国女孩不一样。

毫无疑问，我的老板是很成功的，仅仅三十四岁就做上了MD(Managing Director），爬上了金字塔的顶端。他没有家庭，没有孩子，甚至没有情人。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他的生命里没有任何一件令他真正牵挂他的人或者事。

他爱好油画，但我知道那只是他接近客户的另一个途径；他热衷盛大的派对，可却没有一次是尽性地喝到酩酊大醉。

在他一连数月每夜下班都去固定的一家脱衣舞俱乐部，流连到深夜，并支付巨额小费时，我几乎可以确实，他的真正在意的是女人。可是他这个爱好却在，谈下某单巨额收购生意后就销声匿迹了。

后来我又以为他是真正热爱着他的工作，直到某天，我在复印文件时，看见他东南亚各个国家，早已准备好的多处退休别墅的房产单据。当然每一个他都没有久住过，他是舍不得纽约城的醉生梦死的。

市场这种颓烂的状况一直持续到了盛夏，疯狂鸣叫的电话声才开始稍稍安息，原本吵闹不堪的交易台也渐渐恢复平静，变得越来越空旷。这不是因为市场好了起来，相反，是已经跌到了谷底，能卖的所有资产都已经沽空，能解雇的员工也已经全部解散。而我也终于在这个时刻，拿到了自工作以来最长的一个假期。事实上，就算这几周我即便留在交易台上也没有什么意义，即使连Gekko也无法找到任何愿意继续交易的客户。

终于有了那来之不易的假期，一瞬间闲了下来才发现，我根本没想好该去哪里。我早已厌倦了华尔街粉饰太平的一片歌舞生平，却又偏偏舍不得夜夜笙歌的迷醉....

我在地图上盲目地搜寻着，最终我的目光停留阿拉伯海湾上一串珍珠般大小的岛屿。那是一片神秘且游人罕至的中东静土，那是一片沙漠上放荡的乐土迷城。那个国度叫巴林，对，就去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