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七（1 / 1）
“喂，亚瑟。”
“亚瑟！”
听见凯撒的叫喊，他才如梦初醒地回过神来。
“看你一直精神恍惚，想什么呢。”
凯撒眯着一只眼，干脆利落地扣动扳机，不远处，一个正欲引爆手榴弹的叛军应声而倒。
亚瑟揉了揉太阳穴，试图将精力集中起来，对付前仆后继冲来的叛军。
不知为何，他从刚才就一直心神不宁，隐隐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担心就回去看看吧。”
杜兰特博士头也不抬，双手在便携掌上电脑的键盘上敲打着。
凯撒挑眉一笑，腾出手推搡了他一把：“别担心，这里有我在。快去！”
亚瑟犹豫了片刻，点点头，抬腿就跑。
不出所料。快到停机坪时，他惊愕地看到一个小孩蹲在废墟边，用手翻弄着什么。
而右面高楼的窗台上，一个叛军正架着□□，对准目标扣动扳机。
“文森特！”
亚瑟的呼吸一窒，以这具身体所能做出的最快反应冲了过去，抱紧文森特向一旁扑倒。
“砰”地一声，子弹堪堪擦着他的手臂飞过，划开了他的制服。
自出厂以来，他第一次庆幸自己是生化智能人，拥有比普通人类更快的反应能力和迅猛的速度。
暴露目标的狙击手还未来得及大惊失色，便被亚瑟一枪爆头。
趴在地上的小孩似乎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揉着脑袋坐了起来。刚一起身，迎面而来的就是亚瑟劈头盖脸的一阵怒吼：
“为什么不听话？为什么又跑出来？你知不知道给我添了多少麻烦？知不知道你的小命差点就没了？”
在那个瞬间，他真的心脏都揪紧了。恐惧侵袭了脑海，生怕下一秒那个鲜活的生命就停止了呼吸。
胸膛还是堵得发慌，太阳穴一阵一阵地抽搐着。他转头一看，废墟旁躺着一具失去四肢的生化智能人，电子脑已经被捣烂了。
刚才小孩儿就是蹲在那里，看这东西看得入了神。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文森特，凉凉地开口：
“刚才是关闭安全保护系统，现在直接到战场上乱跑，你真是越来越有长进了。”
文森特的脸涨得通红，眼泪也涌上了眼眶。他发出呜呜的声音，拼命用手脚比划起来。
见小孩儿一脸委屈难过，他压抑住火山爆发的冲动，冷声道：
“怎么，我说得不对？”
眼泪如同断线的珍珠般滚落脸颊。文森特抽噎着，爬起来想去抓亚瑟的手，却被他一把甩开。
“你想解释什么？”
亚瑟不为所动。
文森特胡乱用手臂擦着眼泪，把黑色的尘土都一并抹到了脸颊上，活脱脱一只楚楚可怜的小花猫。
小孩儿先指了指地上的尸体，又用手指比划开枪的姿势，接着两只手臂摆了翅膀的形状，最后露出瑟瑟发抖的样子。
亚瑟见文森特的神情异常严肃，不像在闹着玩。他回想了一下，相处这么长时间，文森特确实不曾隐瞒过他什么，也从未故意说谎开玩笑。
他将信将疑地道：“你是说，地上的这家伙向飞行器开枪？”
文森特露出欣喜的眼神，不住地点头，拉过他的手，写：
“我害怕想去找你”
见亚瑟仍是一副疑信参半的表情，文森特气急败坏地一跺脚，用力扯住他的衣服，气呼呼地往停机坪走。
没过多久，一片狼藉映入眼帘。
他的飞行器遭到了枪林弹雨的无情摧残。金属外壳被打成了惨不忍睹的筛子状，前侧的防弹玻璃窗也布满了蜘蛛网般细密的裂痕。好在足够坚固的材料抵挡下了这波猛烈的攻势，虽然变形得不堪入目，却也没让子弹穿透过去。
就在这时，腰间的通讯器传来了刺耳的叫声。
一打开，凯撒焦急的声音传了过来：
“叛军发动了网络入侵，已经有生化智能人失去控制了。有一只在停机坪附近游荡，刚被帝国军解决掉。据说只要电子扫描装置检测到人体，不论敌我都会开枪，保护好你家那个小不点！”
作了简短回复后，亚瑟切断了通讯。
一旁的小孩儿满脸委屈，小声地抽咽着。
他的心瞬间软了下来，摸了摸他的头发，柔声问：“有没有受伤？”
文森特赌气似的偏过头，躲开了他的手。
他耐下性子蹲下来，用拇指将小孩儿脸上的眼泪和污渍擦掉：“刚才冲你发火，对不起。”
文森特咬着嘴唇，转过脸不看他。
他一把将文森特揽入怀中，将下巴抵在他的头顶，语重心长地问：“就算跑出来了，战场那么大，你能找得到我？”
小脑袋摇了摇，发出闷闷的咕哝声。
“小傻瓜。”
怒气已经渐渐消散了，亚瑟无可奈何地苦笑道。
过了一会儿，文森特从他的臂弯挣脱开，怯怯地望着他，在他的手心写道：
“疼”
亚瑟这才注意到，文森特的小腿外侧有一片渗着血的划痕，八成是刚才扑倒他时力气太大，摩擦到了地上粗糙的瓦砾。
“乖，忍一忍，回去帮你处理。”
他弯下腰文森特从地上抱起，往飞行器走去。
文森特在他结实的臂弯中扭动了一下，寻找到更加舒服的姿势后，将全身放松下来，眨着哭得红肿的双眼，弯起了嘴角。
“你还笑得出来。”
他低头看了小孩儿一眼，板起脸严肃道：
“下次有危险就用通讯器叫我，无论如何我都会赶回来救你。飞行器里是最安全的，即使是子弹也不会打穿。所以，你不准再关闭安全保护系统，也不许再跑出来，听到没有？”
见怀里的文森特毫无半点反省之意，他皱了皱眉，加重语气：“还记得我之前说的话吗？如果再出现这种情况，你会受到惩……”
猝不及防地，文森特的双臂突然缠上他的脖颈。他感到唇角一阵濡湿，如羽毛般轻盈柔软的触感落在上面。
短短一秒钟的接触，小家伙缩了回来，将乱蓬蓬的鬈发靠在他的胸膛上蹭了蹭，闭上了眼睛。
他的电子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一丝软绵绵的情绪缠绕上心头，如同一只温柔的手，将他的火气轻轻抚平。
他扯了扯嘴角，紧了紧抱着文森特的手臂，大步往前走。
“……这次算了，下不为例。”
回到飞行器，亚瑟拿出药箱，用占了酒精的棉球仔细地为文森特消毒。
文森特疼得直把腿往回缩，被亚瑟制止后咬紧了下唇，一双眼睛睁得滚圆，将呼之欲出的眼泪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文森特。”
想到刚才发生的事，亚瑟停住了手上的动作，缓缓开口道：
“我不是人类，你知道的吧。”
文森特定定地看着他，点点头。
他继续道：“那个破坏飞行器的家伙，是我的同类。我们是人类创造出来的生化智能人，没有所谓的‘生命’，只有使用年限。他本来是我们的武器，却被对方控制了。可能是检测到你在飞行器里，才会不断地开枪射击。”
文森特歪着脑袋，纯净无瑕的眼瞳一眨不眨，似乎在专注地听他说话。
“你不怕有一天我也会失去控制？”亚瑟饶有兴趣地问。
一只小手伸过来，在他的手心里写。
“不怕”
“为什么？”他哑然失笑。
“你不会伤害我”
最后一笔写得坚定而又果断。文森特看着他，弯起嘴角。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伤害你？”
他轻笑出声，情绪莫名地有些不受控制，语速也不自主地加快：“我结束过很多人的生命。说不定那些人中，就有你的亲人。你不记得我们是在战场上碰见的？你不记得第一次见面，我就捏着你的脖子，想要杀掉你？如果我……”
一根手指抵上他的唇边，阻止他再继续说下去。
他抬起头，看见文森特皱着眉，神情担忧的样子。
亚瑟垂下眼眸笑笑，捏了捏文森特的脸蛋，故作轻松地道：
“我很好奇，在你眼里我是什么？亲人，朋友，同居者，每天照顾你的佣人，供你吃喝的饲主，还是，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陌生人？”
你知不知道，每次看见你陷入危险，我的心脏都会纠结在一起，几乎无法呼吸。
你知不知道，你在我心里已经比任何人都要重要。
你知不知道，我已经离不开你了。
你什么都不知道，小笨蛋。
文森特想要伸出手指，却被亚瑟一把抓在手中。
“你不会说话，我们也无法交谈。一起相处这么长时间了，我不知道你究竟是讨厌我，喜欢我，感激我还是……”
还未出口的话语，被堵在了紧紧相贴的双唇中。
飞行器里霎那间安静了下来，只有彼此的呼吸缠绕在耳畔。
亲吻只持续了几秒钟。
制止了亚瑟的喋喋不休，文森特满意地放开手，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咬着嘴唇笑。
“你……”亚瑟愣着神。
小孩儿拉过亚瑟的手，在掌心用力地写起来。
句子很长，他必须屏息凝神，才能辨认得清。
“不是亲人朋友 同居者佣人饲主陌生人”
“不讨厌”
“不喜欢”
“不感激”
他的呼吸渐渐乱了。
文森特顿了一顿，俯下身继续写道。
“我”
一笔一划，仿佛要写进他的骨肉里去。
“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