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往生(1 / 1)
“启禀吾帝,方才天界攻打郄阖王以引敌为由,夺走困神塔的剑钥。臣知兹事体大,特来请罪。”我跟着看过去,是个白发白须的老者,眼神分外明亮,一身白袍宛如神临。
“此事怪不得长老你,除本尊之外郄阖王在魔界再无敌手。只是剑钥一直藏于仓傲阁,仓傲阁阵法重重,他如何进去的?”
“臣之罪,郄阖王曾救过臣女,前月他与臣说想见识一下仓傲阁内的宝物七星,他本是五王之首深得吾帝厚爱,又念及恩惠便答应带他入内,他想必是那时记住了步法咒语。”
“臣之职责本应是看守仓傲阁,如今却……请吾帝惩罚。”那长老扑通跪在了石板上,骨头敲碰的声音极其清晰。
“是该惩罚。”瑞暄抿着唇,轻缓无情道:“自去死谷,若是能活着回来,本尊既往不咎。”
“是……是。”
我皱了下眉,试探问:“那是跟随过魔神之子的界持长老吧?你真让他去送死?”
“那又怎样?无论他是谁,坏我大事者都得死!”恶劣的声音让人胆战心惊。
他见我愣住,连忙歉然的揉了揉发髻,我忍住甩头的强烈念头不吭声:“阿奂你先回主殿,过会儿我再去寻你。”说着目光往右一看,顾不得什么瞬移往困神塔去。
我站在原地默默握了握拳,无论出于什么,但愿郄阖王能放出孟执。
远远传来流水击石声,身边的老梨树落花簌簌,世间仿佛禁止了。
梦仙陶介一袭红装,踏尘而来,眼里没有过多表情,呆板道:“我受天君之托,前来搭救你。”
“陶介,帮我个忙可好?”我一字一顿的望着他道。
他犹豫一二,如是说:“先离开这儿。”
陶介一如既往的沉默,我揪着心询问:“孟执他,如何了?”
“天界正在追杀他。”
那就是被放出来了?我松了口气。
“孟执修为那么高,定会没事的。”我自言自语的安慰自己。
“今日几位帝君与三清四御都已出关相助,他再厉害也难通天。”
心下咯噔一声:“祖师元始天尊也在?”
“那倒没有,不过他也是毫无翻身的可能。”
我沉入梦中时,隐约听见谁唤了我一声。
头上的天空湛蓝明亮,耳边的微风温暖和煦,身下是舒适柔软的土壤,我情不自禁的滚来滚去,愉悦的很。
脚步声越来越近,雪锻衣摆直坠在地上,精致俊美的的一张脸凑了过来,目光柔和的抬手摸了摸我的花骨朵,“小奂,现在可不同以前了,都能化形了怎的还老是喜欢腻歪在土里?”
我化了人形,抱住他腰,闷闷道:“瑞暄!我本来就是草木,待在土里面才是正常的。”
他没有反驳我,语气浅浅:“小奂,等会儿随我一起去赴宴。”
我欢快的点头,长长的头发拍打在脸上。瑞暄拨开我的头发,吟吟笑:“先让我给你扎个头发。”
“好啊。”
捯饬好后,瑞暄就拉了我去赴宴。嗯,是给五殿下瑞塬的接风宴,嗯,就是那个据说很古怪冰冷的五殿下,我化形都一百年了,却从未见过这位威风凛凛五殿下。
之后我在席位上等了很久,等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眼巴巴望着瑞暄,心理恨恨的把这个五殿下诅咒了千万遍。
“小奂,饿了就吃吧。”瑞暄无奈的摸摸我的头。
我咧嘴笑了笑,正准备开动,血腥之气与盔甲撞击声传来,那个人一脸是血,盔甲上是暗红的血迹,头发凌乱脏污的极。
他只是那么一瞧,众人便觉得不寒而栗,我好奇的偏头:“瑞暄,这就是五殿下?”
我的声音太大,惹得全场都看了过来,那五殿下也将目光放在我的身上,淡淡道:“七奂仙草?竟化形了。”
我喜滋滋的说:“很厉害吧,瑞暄说七奂仙草化形很难的。”
他木着脸,语气依旧波澜不惊:“等你渡劫后再与我说什么厉害吧。”
渡劫?瑞暄说过,五殿下很厉害,渡劫的时候轻轻松松就过了。
还有,瑞暄很讨厌五殿下,对,因为君上只喜欢五殿下,所以瑞暄做什么君上都是无动于衷的。我搞不明白为什么,我就那么喜欢瑞暄的啊。
“诸位自便,在下先行一步。”瑞塬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天君毫无不满,很是慈爱的语气:“瑞塬你辛苦了,回去多休息休息,养好身体要紧。”
这明明是为他办的宴席啊,他怎么能这么不给面子,天君竟还如此纵容。
我抬头问瑞暄,他僵硬着笑容,我摸摸瑞暄的手,极其的不满。
宴席结束后,我决定去打探情报,为什么君上会偏心于五殿下?
七奂仙草最大的特点就是敛息无形,所以我到的时候也没有人发现我。
我翻了整个宫殿也找不着人,于是乎趴在一株梨树杆上休息休息,一转头整个人都呆住了,不知言语。
我以为这世界上大概找不出比瑞暄还好看的男仙了,可眼前的人这般的真真切切。
他懒懒躺在树枝上,眯着眼休息,阳光熙熙攘攘的布在他脸上,像是白缎子上绣的金色小花。
我凑上去,目光落在他的脸上,一张叶子轻轻飘落在他的唇上,清晰的看见他的睫毛弯弯张开,黑色瞳子印着日辉,闪烁美丽,他勾起笑容将叶子轻轻捻开,那神情与瑞暄很像,呼吸突然一滞,就像是被蛊住了一样。
我看见他皱了下眉头,然后掀起袖子,胳膊上的伤口深得恐怖,上面隐隐泛着法刃留下的蓝色光芒。
他低头看着伤口,晒然一笑。痛?我低头轻轻对着伤口吹了吹,我跌倒的时候瑞暄也是这么做的。
“谁?”他猛地坐起来,警惕的打量四周,我吓得心脏扑通扑通的,不过好在过了一会儿,他便没有深究。
今日的月光分外好看,天河里的星星散着朦胧光芒。
我抬头看着他在天河边坐下,便也跟着坐下了,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跟着他,许是因着好奇?
他一天的时间似乎都是在发呆,散步,修炼,我完全不明白这样子的生活有什么趣儿,反正我是不愿意这样子多呆一分钟的。
他是个奇怪的人,面对人的时候像是冷冰冰的刀剑,可一个人的时候又懒散随性的极;难道君上就是喜欢瑞塬这样子反差大的人?
咦?这人呢?我四处找了找还是没有看到?在我走神的时候走了?大概是吧,我现了身准备回去找瑞暄玩。
“是你跟着我?”对面的人看得出很不悦。
“五殿下……这个……”怎么办,露馅了,怎么办,他会不会……
“我不喜欢有人跟着。”
“啊?”我一抬头,却发现人影也找不到了。
今日我亲自去找瑞塬了,他大概对我很头疼,因为他很无奈的要赶我走:“七奂是吧?去找二哥玩,我并不喜……”
“瑞塬!”我弯下了腰,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展颜笑。
他偏过头,我又跑上去,直到能从他的瞳子里看见我,我这才好奇的问:“瑞塬,难道七奂长得很丑吗?”
他楞了楞,然后摇了摇头:“上古仙草所化之形,容貌定然绝世无双。”
我伸出手拉着他的袖子,偏头:“那你是讨厌我吗?我又不会打你。”
他看了我一瞬,叹息无奈:“只是生性习惯了一人。”
“我知道了。”念了个决儿,化成一株七奂仙草,伸出藤蔓卷住他的手,喜滋滋的:“这样我就是一株花草啊,你还是一个人。”
他忍不住勾唇,在阳光下十分灿烂夺目,我想君上大概就是喜欢他的笑容吧,像是温暖的阳光。
在看着他枯燥无味的练枪两个时辰后,我终于忍耐不住:“你就不能做些别的么?”
他提着枪,偏头看着我:“别的?”
“嗯,比如瑞暄就很喜欢画我啊,画的可漂亮了。”我欢快的摇了摇花骨朵。
“哦,不会。”
我僵硬片刻,锲而不舍:“那你试试,可好?”
半个时辰后,我欣喜的问:“诶,可以了不?可以了不?我要看了。”
“啪!”迅速的把脸遮住,一脸严肃的看着我。
被吓了一跳,偷偷瞄了瞄他没有遮住的画,忍俊不禁的笑了出来。
眼见他脸色越来越难看,我连忙攒起笑意,安慰道:“瑞塬你画的很好诶,我第一次画瑞暄的时候他以为我画的是灵宝天尊。”
“灵宝天尊?”
“对啊,灵宝天尊喝醉了的时候。”我想了想,满意的点头。
他忽得想起要事什么来,撇下我就要走,我想定然是好玩的,于是死赖着不放。
“回去!”
“不,瞪我也没有用。”我雄赳赳的昂头。
瑞塬其实是个面冷心软的,看了我一眼,无奈妥协:“那你要紧跟着。”
我并不理解他的嘱咐,我又不是小孩子,难道还会走丢不成?
之后我才明白,是我理解错了,对面的女子穿着一件极薄的红纱裙,扭着腰,一个劲向瑞塬眨眼,哦对了,上次仙侍告诉我这叫做抛媚眼。
对面这只蛇精说话声音酥酥的:“殿下……”
都还没说完,瑞塬已经绕过她离去,我好奇的问:“瑞塬,她怎么穿的和我们不一样。”
瑞塬想也没想:“因为她是妖。”
我想了想,拉着他袖子扯:“瑞塬,我们去哪儿。”
“冥界。”
冥界是极美的,除了那些飘来飘去的残魂死魄……
“瑞塬,她没有鼻子!”我惊恐的抓住瑞塬的胳膊。
一颗头在我眼前飘过,我直接跳了起来,然后扑进他怀里面,眼不见为静。
“可以了。”简短而毫无情绪。
我将头转过去,看见了一片紫色花海,娇嫩鲜艳,妖艳魅惑,我低下头看了看,惊奇不已。
瑞塬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看着我微摇头。我陪着他等了一会儿,便瞧见一红衣锦服的男子快步而来,长的比玄女还漂亮,我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直到他冷冷的瞪着我,我尴尬的嘿嘿笑了笑。
他坐下着瑞塬,皱着眉头,不悦道:“怎么回事?”
我会意:“是我自己要跟着的。”
瑞塬还是那个语气:“你要的东西,给你带来了。”
手一伸,掌心多了瓶金色液体,对面的人表情已然变了变,目带喜色。
凤凰血,他要干嘛?起死回生?
我一本正经道:“这样子做,鬼帝会惩罚你的。”
他似乎没有听到,瑞塬看向我生硬道:“他便是鬼帝。”
我一句知法犯法差点说出来了。
然后鬼帝拍拍屁股就走了,没有一句感谢。
我想,既然瑞塬能为他去取凤凰血肯定是关系极好的,可刚才怎么看刚才那气氛都不像。
回到天界已经天黑,可我回去竟还没有看见瑞暄,仙侍告诉我,瑞暄是和东海的褚阁公主一起出去了。
我想想,瑞暄大概是无聊了,和我去找瑞塬玩是一样的。
仙侍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我拉着她手,睁大眼睛卖乖:“小颜,你是瞒着我什么吗?”
她摇了摇头,忐忑不安:“不是得,主子,东海公主长得非常漂亮,而且对殿下十分上心。”
我点点头:“对啊,很多漂亮仙子都对瑞暄上心啊。”
“这不一样。”
我歪着脑袋问:“那儿不一样?”
小翩正色道:“她是四海公主,与殿下身份相对,可能……”
“不管。”我扎进被子,呼哧呼哧进入梦乡。
我好奇的搬个小凳子坐在瑞塬的身边,他正盘膝修炼,四周溢出浓郁仙气,四周的花草树木都开始茁壮成长,散发莹润光芒,我欢天喜地的化成真身,在瑞塬脚边的土内扎入。
四周的气温开始变热,直到我接受不了蹦了出来,我看向瑞塬,吓了一大跳,他浑身发着炽热的气息,脸上不断冒出汗滴。
我吓得要死,施法弄水到他身上,可于事无补,我只得变了真身,用法力将叶子裹了一层,然后卷住瑞塬,希望七奂仙草的真身有用。
烫的的叶子都要掉了,疼得我直哼哼,可是我还是没有松手,我怕他把自己给热坏了。
好在瑞塬睁开了眼,看到我立马为我疗伤,问我:“你在做什么?”
我蔫蔫儿回答:“瑞塬你刚才走火入魔了,你要烧坏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你不用管我的,我修炼了数种法术,时常气息相冲,过段时间就好了,你可知道你刚才是在拿自己的真身制止。”
“瑞塬,既然那么疼就不要再练了,天界有的是厉害的将军。”我睁着眼睛,认真说:“这个样子,一不小心就会走火入魔的。”
寂静许久,他才收了手说:“我没有关系,你再不可不自量力了。”
“可是你……”
“你管不了我的。”
“那好吧。”我扁了嘴。
彼时,我正拉着瑞塬画丹青,小仙侍跑过来,禀报:“殿下,君上设晏款待东海四王,殿下可要去?”
头也没抬,继续动笔:“不去。”
我跳了出来:“我去我去。”
仙侍被吓了一跳,等了等,才看向瑞塬寻求意见,后者点了点头。
我拉着瑞塬兴高采烈的去赴宴,去的时候,看见了瑞暄,他正温柔的给身边一位仙子倒花蜜,低声说了些什么,后者亦是浅浅一笑。
瑞暄看见我的时候,滞了滞,神色有些古怪。小颜慢慢挪到我身边,撇了嘴巴:“明明外界说褚阁公主高傲冷漠的。”
我在瑞塬身边坐了下来,君上笑吟吟的,不知道为什么十的分开心。
声音也高了些:“今日人诸仙都到齐了,正好本君要宣布一个事情。”
我看着瑞暄的手指狠狠掐了下掌心,我紧张兮兮的看着他,他抬眼看了看我,又偏过了头。
等天君说完了,我好奇的问瑞塬:“仙妃是什么?”
瑞塬很快的回答我:“就是可以时时刻刻和兄长在一起。”
我激动的说:“那我也要做瑞暄的仙妃!”
众人都望向我,褚阁公主看我的时候,眼神十分复杂,瑞暄皱眉:“小奂,别闹了。”
小雅方才说,等瑞暄有了仙妃,我就不能和瑞暄在一起了,瑞暄也只会对仙妃好了。
“可是小奂也想做瑞暄的仙妃,为什么就不可以?”我抬起头闷闷问。
“小奂,你还是个小孩子,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瑞轻轻笑着,眼神说不出的陌生:“我喜欢褚阁,我想让褚阁做我的仙妃。”
我蓦得起来,气呼呼的看着他:“瑞暄,我生气了!”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才会答应我不要那个褚阁,在我还是一株七奂仙草的时候是瑞暄把我带回了家,瑞暄每日都带着我晒太阳,带着我修炼,我化形有一半都是靠的瑞暄。
我想着大抵以后,瑞暄不能给我扎头发了,不能给我夹菜,不能抱着我,我就觉得很难受,可我明明没有做错事情啊。
“小奂?”
我抬起头看向来人,黑色衣袖帮我擦了擦泪,他浅浅一笑:“小奂阿,你怎么哭了?”
“瑞暄,瑞暄他不要我了。”我靠在墙上,气息不稳的抽泣。
“阿奂啊,那本仙要你吧。”紫薇大帝一如既往的温和随意。
脚步声走近,瑞塬拉了我往回走,淡淡道:“阿奂,回去吧。”
“去哪儿?”瑞塬好像是第一次叫我名字,我连哭都忘记了。
“去哪儿都好。”他没头没尾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