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幻境(1 / 1)
“代代,你说我这样子做是不是有点过分?”我将茶杯拨来拨去,心中烦乱。
“这有什么过不过分的,有些事情全凭自己喜欢,你觉得好,那便是好的。”代代捏着块糕点咬了口,随口答:“难不成你有本事在两位上仙前把自己劈成两瓣,一人一半?”
“你放心,司命星君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好。”代代照了照镜子,觉得没什么不妥后,一把将我拉起:“阿银,走!我先带你去见过君上。”
踏着温润光泽的玉阶而过,代代在前面同我说道:“阿银,一般这个时候君上该是在批阅公文,到时候觉着无聊你便自己玩自己的罢。”
代代说话总是这样的随意,我微微笑了笑。
精巧奢华的长廊稳稳架于莲花净湖上,湖面烟雾萦绕,微风拂叶,涟漪四起。
湖中一亭,月白朱顶,古韵雅致,远远望去便瞧着那亭内男子着了身青色长衣。
代代打起两边帘子,向着我点点头,我便跟着她入内。
亭内的人依旧认真执笔批阅,对我们的到来视若无睹,一时间却是肃静安然的极。
我跟代代一起沉默着,须臾之后,抬眸将目光落在天君的脸上。
这是一副让人印象十分深刻的容貌,愁绪的眉头,冷淡的瞳子,浅薄的唇,简练的轮廓,自成一派寡淡平和。
“代代,你有什么事吗?”他合上一本折子,侧过头淡淡望过来,高位者的压迫感迎面而来。
代代走过几步,微微一倾,算是给君上行了个礼。随即恢复了的平常样子:“难道昨儿个不是君上亲手把她丢给我的?怎么这会儿就忘记了,我今日是原想着把她领过来熟悉熟悉的。”
他搁下笔偏过身子,银色长发垂落在腿上。抬眸看着我,眸子带了些诧异,像碎冰一样的声音响起:“那你是如何想的?”
我想也没想就答道:“钟银虽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既然是君上救了钟银的性命,钟银理应报答的。”
天君半阖了眼,也不知在想什么,只淡淡说:“那你便好生跟着代代。”
过了会儿,我与代代坐在石阶上打发时间,足浸在水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我偏头想了一会儿,闲闲问道:
“代代你说,是不是所有神仙都是君上这样冷冷淡淡的性子。”
代代踢了踢湖水,也懒懒散散的答:“据说君上从生下来便是这个性子的。”
我望了望清澈透明的天空,语气轻轻:“代代,你在这儿待了多久?”
“记得不太清楚了,大概有个两三千年了。现在连父仙的样子都记不太不清了。”代代笑的没心没肺的。
她凝了凝目光,幽幽的开口道:“阿银,我总是觉得,我大抵是忘了什么。”
“忘了什么?”我皱起眉。
“忘了一段至关重要的东西……”
几日后,梦仙陶介与青丘帝君伏岩打了个赌,说若是青丘帝君能出了他的的幻境,便将手中的幻转盘相赠。倘若不能,便要了青丘的七息珠。
两件宝物皆是上古便有的神器,这一赌局便足矣引了六界的瞩目。
陶介放话,无论是谁出了他的幻境,都许其一个幻境。
陶介的幻境,可以忆往生,忘昨尘,困仙识,缚神魔。
我不知道君上为什么要去,幻境这种东西又不能吃不能看的。
陶介施幻的时候,我本是在外圈看戏的,也不知道是那个该死的把我撞了进去。
陶介蓦地站了起来,却已来不及阻止。我想挣扎,神识却突然昏沉起来,直陷入一片黑暗。
睁开眼时,身体正呈大字躺在地上,天地为席,十分的滑稽可笑。
我迅速的爬了起来打量了一下四周,这似乎是在天界。
拍了拍灰尘继续往前走,走到一半突的听到打斗声,思索一二,轻手轻脚剥开树叶望了过去,是个千来岁的少年,正执着长剑与自己的分身对打,招数狠厉,仙气纯净异常。
长剑突的毫无预兆的向我眉心飞来,我一骇,慌忙避过,他快步走来,带着凌厉杀气,神色警惕防范:“你是何人?!”
此时若是说谎必定是要被他揭穿的。这天下无奇不有,我何不实话实说。
我一脸茫然的望着他,言语喏喏道:“我……我就是个散仙……无意打扰仙上的……只是……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来到这儿的。”
怕他不信,我又拉了他手搁在我额头上,认真说:“不信你探我神识就是。”
他抽了手回去,脸色微微变动,声音并不如之前那么恶劣:“那你打算如何?”
我盯着他的灰色瞳子道:“我不知道,你若是能放我回去也好。”
“不行!你如今身份不明绝不能就这么回去!”他板了脸严肃道。
“那……那,难不成你要把我交给君上发落?”倘若仙家们觉得我来历不明,要把我当做奸细推上斩仙台怎么办。
这是幻境,但我若是死在幻境里,又会如何?
我立马展现了我的演技,眼泪噼里啪啦直掉:“我只是跟着仙师出来长见识的,怎么就糊里糊涂的闯了天界,若是这么糊里糊涂的死了……”
“好了,你先别哭了!”他烦闷的打断我的话,似是不知道如何是好:“你先规规矩矩的待在我殿里,等我弄清楚你的身份后就让你回去!”
我松了口气,不由得莞尔笑了笑,有些傻里傻气的:“不知您是哪位仙君?”
“太子长肇。”他毫无笑容,呆板道。
长肇?诶,我怎么觉得挺熟悉的。
夜里,我躺在屋顶上,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清和玉思索,究竟如何才能出去?
长肇在深夜里依旧十分努力的练着法术,我抽空望了望他,在我像他这个年纪的时候修为还不如他的十分之一,如今按他的天资与勤奋来看,要不了几百年就能把现在拥有了蛇王修为的我给打败。
我嫉妒的转过头,生的好就是不一样。
“仙上,你这样不休不眠的,到时候适得其反怎么办?”我忍不住开口。
他不说话,继续做自己的事情。我想了想,干脆爬了下去,笑眯眯的将他望着:“我看你内息实在是紊乱,此时练习也是精进寡少,练气调息或许更为有益。”
他停下来看了眼我,终究是坐下来盘腿调息。
我跟着他也坐了下去:“长肇,你说要怎样才能走出幻境呢?”我想作为仙家储君想必是博览群书,知识渊博的
我以为他是不会答我的,所以我一时尚未反应过来。他的声音清楚而响亮:“施幻者放弃幻境或入幻者能克服执念与恐惧。”
“执念?恐惧?我没有。”我立马得出结论道。
“若是幻境,就算你没有也会给你布了出来。”
“如此吗?”我沉默起来,那我恐惧的又是什么?
次日清晨,我远远就看到了正握剑勤练的长肇,我看的直摇头,真是个刻苦异常的孩子,几乎是整日不休不眠的练习着。
我里面端了杯茶送过去给他,直看着他喝完了才问:“你这样努力是为了什么?为了做一个好帝君?”
他愣了愣,似乎是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坦然道:“我也不知,大抵是因为父君说要我成为天界法力最高的。”
“长肇。”我轻轻的说道:“你可有看过三十六重天的月亮,从最高天看起来它是极美的。”
他摇了摇头,嘴唇抿成一条线。
“长肇,那你这样努力是为了什么?”我不解的看着他,又瞥眉问道:“倘若什么美好都没遇见过,那你要那么强大做什么?”
他沉默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夜里,我在三十六重天找到了长肇,他倚靠在树枝上,月亮近的仿若伸手可触,我望着他的侧颜,沉默了了起来。
“阿银,你说的没错,三十六重天的月亮出奇的美丽。”他的瞳子染着清晖,嘴角带着淡淡笑意。
“没有人告诉过我这些。”他语气平和无波,却生生透出几分孤寂难过。
“你总是要为自己着想一些。”我忍不住开口道。
“你说的,或许有些道理。”他转头望向我,莞尔笑。
长肇乌黑的发丝被月亮染白,突的与另一个身影渐渐重叠,我颤着音:“长肇,你父君可是仁德显照大帝?”
“你是糊涂了吗?居然连这个都能忘记。”他诧异的看着我。
我彻底惊住,我遇见的是君上的年少时,寡淡尊贵的君上居然会是眼前这个言语腼腆的长肇?倒也真是让人不可置信。
我想我的任务大抵就是让君上渡过难关,于是我努力的将他往温暖小少年方向感化。
这日,我挽袖撩手的将池子里种满了莲花,长肇看着我有些不解:“你弄这些做什么?”
我赤足踏上岸,弯眼笑:“清风净气,赏心悦目。成熟了还可以煮莲花粥,这不是很好吗?”
他看着我一手的泥,撇了撇眉头:“让外面那些仙侍去做,你一个姑娘家作甚把自己弄得这样。”
我连忙洗干净了手,跳上了岸,笑吟吟的说:“你看,这不是全都弄好了吗?”
看着我绑至膝盖的裤腿,眉头撇得更深。
这日,长肇去赴宴了,我正捯饬着新种的那棵梨树,长肇跟去的仙侍突地回来拿了他的剑离去。
我停下铲子,纳闷地嘀咕了一声:“怎的赴宴还要带剑比武吗?”
长肇回来的时候正提着那柄剑,他僵着脸同我说:“阿银,我要去人间了。”
“你去做什么?”我给自己运了杯茶来,大喝了一口。
“父君让我去制服一只树妖。”他静静说着,眸子却沉的极。
“降妖?”我丢下了铲子,吃惊地看着他。让他这般的年纪去降妖?也真的是狠得下心。
我迟疑了会儿,只偏了头展颜轻松笑:“你不必勉强,到时候打不过就跑呗。我在这儿等着你,你可别缺胳膊少腿的回来,到时候我都不认得了。”
他默了半天,点了下头:“好。”
我等啊等,等到后来就开始担心起来了,你说他一个千来年修为的孩子,会不会打不过?依着他的性子必定又是要咬牙坚持到底的,万一出什么问题,可怎么办?
重要的是我以后怎么办?孤苦伶仃没有人罩着?
长肇回来的时候,我正拿了本话本看着,他静静的走了过来,声音低哑:“阿银,我回来了。”
我丢下了话本,抬眸看向他。
他安静站在我身前,一双眸子亮晶晶的望着我,只是肤色稍稍暗了些,我又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会儿,方浅浅笑道:“嗯,确然是完完整整的回来了。”
“长肇!”话没落音,就看着他摇摇晃晃的在我眼前栽倒下去。我急忙伸了手扶住了他,若不是立马调了法力,我险些要与他一起摔倒。
我连忙将他扶到房内床塌上,手心粘稠湿腻,只低头一看,心便猛地抽了抽。
我急忙用了法力抑制住血流,然后翻箱倒柜去找丹药。随后又取了块温毛巾正打算给他擦干净背上的血迹,刚扒了上衣,他突的醒了过来,蓦地往里挪了挪,脸色有些诡异的红:“你在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擦干血啊。”我看了眼他,坦坦荡荡道:“你一个小孩子,害什么羞!我可比你大了好几轮!怕什么!”
“胡说!”他莫名其妙的生了气,我想,或许是天底下的男人都不喜欢被叫做孩子吧,所以干脆闭了嘴。
慢慢给他盖上了被子,方忍无可忍的指着他鼻子骂:“打不过跑便是,怎的弄得一身的伤,险些连骨头被砍断!”
“它被我斩杀了!”他生硬的说,神色严肃。
“你厉害!”我白了他一眼,在我面前又惩什么英雄?
他扯了扯我的手,皱了眉不知道如何是好:“阿银,你生气了?”
我无所谓的摊了手:“我生什么气?反正左右伤的又不是我。”
“它是要砍我的胳膊来着,我想着我答应过你,回来的时候得好好的,便用背挡了挡。”他沉声道。
“你不知道避开吗?”我眉宇微蹙。
他尴尬着偏过头:“一时忘记了。”
“长肇,这可不像你。”我突的说。
他黑着脸,极是不悦:“为何我总是觉得你说的那个人不是我?”
我噎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