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后山(1 / 1)
后来师父又溜了,他们的日子复还似从前,只是多了一个莺时。
鸣蜩和杪夏玩伴的人多了她,她也乐得和她们在一处,莺时本就不算是那种喜好清静独处孤僻之人,而素日里南宫练功也会带上她,顺道给她指点一二,如此种种,日子安宁喜乐……
其间最让她无奈的还属花朝,她知道花朝对她没有恶意,因为清明说他对谁都是这样,只是她最后一个来,花朝一时新鲜,莺时觉得,花朝真的是个妖精,难缠得很,不过还好,他只逞嘴上功夫,而她嘴皮子也还算伶俐,刚开始碍着面子不好多说,到后来就有些敢杠上了,谁知见她态度转变,他还越来越来劲,莺时为此很是神伤,只好能避则避。
有几次都是恰好碰上清祀,然后就顺道躲到了他那里去,涂月阁装饰清雅,院内喂着一池菡萏,总之,她觉得很合清祀的性子。
每一次去清祀都会弹琴,想来他是记得当日说的与她切磋之言,他温婉相邀,莺时不好拒绝,也弹过一两次,清祀听过之后当是信了当初她说的只略会听一听之言,后来便不叫她弹了,大都是他在弹,她在听,时而两相对视,微笑点头便又错开视线。
莺时真的不善抚琴,她擅吹笛,较之琴,她觉笛声更悠扬绵长,更似一个人的诉说。
这日,她拿了一本般若心经在看,正入神之际,却听外面一道熟悉的魅惑声音响起,似乎还是半笑着说话:“莺时,我来看看你最近习武情况如何了。”
莺时扶额,花朝很少过来,一过来就是因为他太无聊了,往往此时,花样百出之事较之从前更会多上许多,她可无福消受。
于是轻悄悄地从檀木窗上跳出,往偏门出去了。
她向来都是走正门出入,这一方偏门她确实不知道通向哪里,她想,总归不过是哪条小路,绕一绕总要出去的。
凭着感觉走了一会儿,她惊觉,此处像是通往后山的,本想转身回去,突然又想起,谷雨好像说过,后山有一挂瀑布,不过除此之外也没甚好看,便没什么人去那里,她想,来都来了,当然得去看一看。
走近一点,当真闻有水声,寻声而去,没多久,果然就见一条似玉带一般的瀑布洒落下来,仿佛引自天上,清透异常而又绵延不绝,水与其下石头泠泠碰撞,发出的声音如珠翠落玉盘,竟依稀有一种音韵美。
刚刚花朝来找她时已是傍晚,绕了这许久,此时已是月上中天,月色皎洁,周围的一切都朦朦胧胧似梦似幻,她觉得,其实景致很美啊,并不是谷雨说的那样没甚特别。
她抽出腰间刚刚出门时随手拿的玉笛,前日里偶然翻得《梅花弄》的曲谱,这曲谱很是难得,想不到袖手临风庄竟然还有藏本,她便兀自记了一记。
趁着没人,刚好可以练一练。
唇笛相触,手指一开一合,笛声便缓缓溢开来,这首曲,听来有些戚戚。
她虽不至于过目不忘,但也能记个十之七八,但是初次吹奏,难免有搪塞之处,是以连这种悲戚的情绪都减了几分。
她眉头微蹙,反复练了几次难合之处,笛子每次只奏一段,听来就有些猝然了。
莺时是随便寻了块潭边的大石头坐下的,练得正认真之际,忽闻背后哗啦一声响,好似什么东西在水里游动。
自然而然转过头去看,却对上一双漆黑如墨玉的眸子,在月华照耀下更显得如黑曜石一般,让人不自觉被吸了进去。
莺时正出神之际,那人缓缓开口:“看够了吗?”
她闻言找回思绪,似乎他的话提醒了她什么,眼睛不经意又向下看去,又看见那人优美的颈项以及分明的锁骨,再往下,就没有了,他泡在水里呢。
她忙道:“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在这里。”然后便背过身去。
只一会儿,她身侧便出现一抹影子。
她站起身来,微微仰头看他,下了一个结论,此人样貌祸国殃民了,而后开口问了正事:“你在这儿……多久了?”
“比你早来一刻钟。”
她刚刚练笛练得出神,都没觉察这儿有人,想来他是认为自己过一会儿定会离开,才没有现身,毕竟洗澡呢,被人看去不太好,可她呆得太久了,他定是在水中泡得不舒服,这才出来了。
她斟酌着开口,却说出一句:“原来真的有人在这种地方沐浴的啊。”以前只觉得这是戏文里的场景,谁没事会到荒山野岭洗澡,而且,这瀑布冷泉水大都透凉。
一抬头就看见暮商脸色不是很好看,她一慌随口又说:“不是,我不是说只有美人才会出现在这儿的。”而且沐浴的人大都是女子。
见他脸色更不好了,莺时那一刻觉得,自己肯定是因为这么些天来,第一次和他说话,有些紧张,哎,大意了。
本还想解释什么,暮商却先开口:“这儿水凉些,适合强健筋骨。”
她猛点头,表示理解,更是为了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见她这样,暮商忽地轻轻一笑,挑了挑眉道:“我在这儿这么久你都没发现,看来武功确实不怎么样。”
她被他笑得晃了眼,也不计较他是否是在膈应她,当下便谄媚讨好:“那是因为公子你功力深厚,隐藏得好。”
“走吧,回去了。”
莺时应了声好,转身便走,可是没有走开,身子不自主的向前面摔去。
暮商踩着了她的衣摆。
那一瞬间她就做好了摔下冷泉里顺便被水里的石头磕出个包的准备,她没打算拉着暮商,到时候把他一块儿拖下去就不好了,只算她时运不济吧。
可是本该有的冰冷钝痛的感觉并没有传来,反而像是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还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味道。
莺时抬头,感激地看他一眼,不然她就成落汤鸡了。
可是却对上他微有些闪烁的目光,之后他飞快松开手,侧过身去,微微赧颜。
他松开之后莺时瞬间就觉得肩膀上有些冷嗖嗖的,撇下头一看,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了,此时她半边剔透莹润的肩膀都露在外面,简直担得上衣衫凌乱四个字,垂下眼睫连忙把衣服整理好。
她感慨有三,其一是丝质千水裙太滑下摆裁剪也太不简洁,以后穿不得了,其二是他那一脚踩得太实诚了,其三则是,太丢脸了。
她干咳一声:“走吧。”
暮商与她道了声歉,随后跟在后面,三步的距离。
她回夬月阁时,花朝早走了,但她一直还是有些恹恹的,今晚着实太丢脸。
后来半个月,似乎除了夬月阁中人,其他阁里的几位日子都过得不太舒坦。
究其原因,却是因为胃口不好。
袖手临风庄之中仆从杂役不多不少,养花、种菜、修竹……各人各司其职,庄内后厨房掌勺的大厨有三位,那三位素日也只管十二阁的饮食,庄内其他人的饭食另有他人照看。
那三位姓吴,是三兄弟,前些日子得知家中老母西去,纷纷下山守丧去了,起码得去一个来月的时间。
他们走后就有其他厨子接上十二阁的饮食,但是手艺确实比不上吴家人,差了不知多少。
吴家三兄弟从前是天下第一楼望江楼的掌勺,后来家生变故,一家子走投无路之际,是师父施以援手,他们一家子无以为报,就此三兄弟就上了仰止山专管他们膳食来了。
师父喜好的不多,吃便是其中一件,他们三人手艺确实极好,纵不敢妄称第一,却也不远了,师父虽云游却时常回庄,一大半原因还是因为念着他们的手艺。
他们几个自小跟着年宁,口味也被吴家三兄弟养得极刁,但却没有一人于厨艺一道有所钻研,各人阁内的两名随侍自小在袖手临风庄也是锦衣玉食,都不擅此道,此番三兄弟一走,他们自是叫苦不迭。
花朝和鸣蜩杪夏他们几个跳脱一些,溜下山去过几次,但是仰止山位于四国交界,周围城镇稀少,完全没什么他们看得上的吃食,加之仰止山山路崎岖,每下山一次,回来都累得不成样子,所以后来也就认命了,只盼着三兄弟快些回来。
莺时是不知道这些的,他们可能因为吃的不尽兴,大家也都没什么兴致串门聚会,是以她很清净。
莺时知道三兄弟回家了,刚开始也吃了一顿其他人送来的饭,她觉得,确实不怎么样,所以后来索性就不叫他们送了。
每个阁内都有小厨房,虽然对他们几个来说都是摆设。
可对莺时不是,这几日都是她自己动手的,她的厨艺极好,从前照顾师公的时候练出来的,老人家的口味,一向是极难将就的。
清明和谷雨为此感动不已,纷纷感叹跟对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