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十九章(1 / 1)
君凉挑高眉毛瞥了他一眼,就进店里。
“小沈,送货完了啊?”
刚进店里,就见到早春正好从楼上走下来,怀里还揣着一盆脏水。
君凉垂下眉眼,淡淡“嗯”了声,才接着说道:“外面有人找你。”
“找我?谁啊?”早春还一脸摸不着头脑的样子,穿过君凉身边,往外探头,原本笑嘻嘻的年轻的脸忽的垮了下来,脸色沉重,“那个泼夫来这干什么……”边抱怨边往外走。
君凉没心情打听别人的事,一味缓缓地喝着手中的清茶,一杯下肚,顿时嘴中茶香四溢。
喝完茶,放下茶杯之际,却被人从后面拍了下肩膀,淡然地往后瞧去,却是苗姐姐。
“小沈啊,有没有看见早春那丫头啊?打扫个房间有这么久吗……”边说边虎头虎脑地瞄着楼上的客房。
她不发一言,侧过身,手往外一指。
穿着一身深灰色衣服的早春正站在荷香酒家门口不远处的地方,一脸不耐、浮躁,盯着她面前穿着一袭淡绿色衣服的男子,正是让君凉唤早春出去那个言辞粗鄙、目中无人的男子。大部分时间都是男子在说话,而早春很少动嘴皮子。
在君凉的印象中,早春就算不是很多嘴多舌,但也不是一个能长时间保持沉默的人,况且她见到的早春经常是面带笑容的,很少像现在阴沉着脸、不耐烦的样子。这样的早春,她瞧着倒是很熟悉,那就是她自己!在顾青池面前,她一直是摆着这么一张冷脸对着他。她是想好好对他的,只是放不开。她再不想勉强什么,只愿一切顺其自然。
本来跟早春在说话的男人,侧过头时正好对上君凉探究的视线,一见到她冷漠的面容,脸上大惊,迅速扭过头,再不敢侧过脸回望。
“外面站的人是早春没错,只是她旁边那人是谁?瞧着倒是有点眼熟……”她旁边的苗姐还没开口,就被其他伙计抢先开了口。
“小毛头,敢抢你苗姐姐的话?皮痒了吧!”
说罢,两个伙计被苗姐敲了脑袋,各头顶一个包。
“还能是谁!不就是她新娶的夫郎吗?”苗姐提着一桶水往前台走来边应道,“那男人样子是不错啦,只是……”后面的她没再说下去,默默地提着水桶往楼上走去。
君凉听到早春娶夫郎的消息后,眼皮抬了起来,这事她是知道的。她成亲后不久,早春在她们放工的时候就告诉了店里的人,说她要成亲了,请大家伙一同去喝杯喜酒乐一乐,只是她当时家里有事,只是捎人带了薄礼过去却未亲自到场祝贺。
早春一进店里,就被苗姐拉到一旁,趁着掌柜没注意她们这边,两人在那里小声说话。
“喂,早春,那个男人找你什么事?”
“我岳母那边有事,就先给了他点银两……”
“你疯了啊!”
早春吓得赶紧捂住苗姐的大嘴巴,“你小声点啊!”
“换成是别人我才懒得理她,从小就认识你,我还给你介绍到这里来上工,我真心是把你当成自家妹子才这么跟你说的……我就知道那种男人当惯了□□,恩客满镇子都是,他哪里是家里有事,肯定是花到他从前的恩客身上去了!”
“苗姐……”
“你就不该为那种男人赎身,管他什么指腹为婚呢,就应该让他在小倌院里卖笑卖身到老死……我跟你说,昨天不是掌柜让我去买点货吗?竟然让我看到柳溪宁,大庭广众下,跟另一个女人拉拉扯扯,就在那桥上……”
顾青池一走就是三天。原以为男人那日摸黑着赶路回家,是不会在娘家那边过夜的,晚上就会回到她这边,结果却出人意料。倒不是说她沈君凉没了男人就活不成,而是这几日回到家,再不见一个瘦弱单薄的男人蹲坐在门口等她归来,瞧着空荡荡的门口,她的心里有点堵,夜里睡觉,平日有点挤的床瞬间宽阔了许多,只是入眠却有些困难,翻了几回身才勉强睡过去,那一刻她几乎忍不住想去男人的娘家将男人抓回来压着他入睡。
一个人过了三天,第四天的时候,天蒙蒙亮时,她再无睡意,坐起身穿衣服,鞋子刚套上一只,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来人慢吞吞地走进屋,身上沾着早晨的星点寒气。
她鞋也顾不上穿,赤着一只脚站在坚硬粗糙的地面上,“顾青池……是你吗?是你回来了吗?”
屋子里的光线不是很充足,她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想也不想,脑袋中就只有一个名字,嘴里就蹦出那名字来。
那个模糊的影子并没有应她,一步步朝她走近。影子挪动的速度很慢很慢,她只好自己也跟着上前走几步。
就快接近了,快了……她已经看到对方身上穿着的衣服的一角白色。
男人漂亮精致的小脸有些脏还有些苍白,黑亮的大眼睛一直定定地看着她,唇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男人的头发沾着晨露微微湿,紧贴着脸侧,越显得男人脸的削瘦苍白,脸部只有她巴掌大。
男人这一路风尘仆仆,赶路赶得颇疲惫,她没有再问他什么,将男人按坐在椅子上,自己折身坐到床边穿鞋子。
“你可以下午再回来的,不用这么赶。”
【要给妻主做早饭】男人比划了一会,手也没闲着,笑盈盈地撑起身跟她并肩站着,细心地为她翻好领子,动作温柔娴淑。
领子算是翻好了,男人身子似乎有些乏了,稍不留神就歪在了她的身上,她轻轻地环住他的腰身,轻易就嗅到来自男人身上的清香,抬眼间瞧见男人血色褪尽的苍白小脸。
“要不……”她还没说完,环着男人腰身的手就被男人挣脱开来,示意她稍等片刻,自己就钻进了厨房为她忙活早饭。
其实她想说的是,要不咱们出去吃吧。人已经走了,她再多说也没用,这男人果真固执得很,他认定的事任谁都改变不了。
男人在厨房忙活一阵之后,她的早饭终于做好了,还是清菜小粥,她都吃腻了这些,眉毛当下一皱,还想说什么的时候,瞥了一眼静默不语站在她一旁的男人。以前男人在店里帮忙的时候,面对那么多主顾,男人从来就没有慌乱过,几个字从来都是写得工工整整,丝毫不马虎,可如今只是被她一瞧,男人就紧张不已,手指不安地绞在一起,白皙的手背上还有几道细微的伤口,连抬头看她的勇气都没有。
如果她此刻冷着脸拒绝吃男人辛苦忙碌一阵之后才整出的东西,怕是男人以后给她做早饭都战战兢兢的。
“坐下,陪我吃饭。”再没挑剔早饭,扳着脸,为男人另外添了碗筷。
等一切弄好后,准备享用这顿早饭,却见坐在她左手边的男人坐是坐下了,前面的碗筷却没有动半分。
她皱了皱眉,开始有些不满,“想要吃饭就自己动手。”她的意思再明确不过了,别总是等着她来喂他。
男人很乖巧地点点头,柔软的青丝倾泻在胸前。终于伸出白皙、修长的双手,握起木筷子。
她一言不发地盯着男人的动作,男人颤颤巍巍地伸出筷子去夹桌子上的小菜,却始终夹不稳,那小菜似乎是有灵性的,每每被男人夹住了,都滑溜溜地从男人的筷子中溜走。男人失败了几次后就不再夹菜,收回筷子,专心埋首在面前的白粥里。可是男人连捧起碗的力气都没有,想要将碗捧到自己唇边却意外地摔向桌面。
“啪!”
一碗白粥就这么全数倒扣在桌子上,直接喂了桌子,少许的粥汁沿着桌角流到了地上。
一碗白粥被他打翻后,男人第一个动作就是猛地看向君凉,大大的眼睛满是惊慌和惶恐。
“过来!”还没待男人反应过来,她长臂一伸,就将男人抱进自己的怀中,让男人坐在她腿上。
“看什么看,我不会吃了你的。张嘴……”
满满一勺子的白粥堵着他惨白的唇,他只能被动地张嘴,让君凉将白粥送进他嘴里。
看着男人细细地咽下刚喂进嘴的白粥,她满意地夹了些菜放进碗里,接着喂男人。
不过是回娘家一趟,她不知道男人究竟是遭遇了什么事,精神萎靡不振的,满脸疲惫,本来她可以放男人先去好好睡一觉的,但这样一来,她就不能确定男人醒来后会不会乖乖吃饭了,怕又是草草塞点东西就算了。每每看到男人瘦弱、营养不良的样子,她就想将男人养得胖胖的,最近男人已经稍微长点肉了,至少手摸起来不再是只捏到一层皮一把骨头,如今回娘家三天男人又迅速瘦了下去,整个人暗淡无光,连走路都似乎在飘一样。
“张嘴……快点……”
男人的嘴闭得密不透风,无论她怎么说,男人就是不张嘴,还拼命摇头。
“不吃饭你想干什么?我快去上工了,可没有工夫跟你耗。张嘴!”这回她是真的动怒了。
【你还没吃,你吃】男人比划着,又把满满一勺白粥往她嘴巴推。见她吃了那勺子白粥,男人虚弱地笑了笑,然后再就着她的手,自己含了一口白粥。
时间一点点地悄悄溜走,一顿早饭总是落幕了。
心满意足地跨出自家的大门,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她知道男人就站在自家门口目送她的离去,日日如此,她已经习惯了他的目光。
男人撑着疲劳的身子扶门而立,一直望着不远处的身影,还想跨出门槛再看得清楚点,眼前却忽的一黑……
“顾青池!喂,顾青池你醒醒啊……”
她才一个转身就看不到男人的身影,心里正纳闷着,折身回去就看到倒在地上的男人,只能先把男人送往医馆去了。
人已经送进去了,剩她坐在外面候着。
“小姐,您别担心,有我们张大夫在,不会有问题的。”小童在一旁为她添茶水,她淡淡地应了声。
茶还没喝下肚,就听到医馆里屋传来张大夫焦急的声音。
“躺好躺好,别乱动……”
“别乱动啊,把衣服拉上去点,很快就检查完了的……”
她立马放下茶杯,往里屋疾步走去。刚到门口,还未敲门,里面的张大夫就开门出来了,满脸愁云。
“你是那孩子的妻主吧?”
“是,怎么了吗?”
“你进去看看他吧,我正好检查完了,你夫郎这会儿情绪很不稳定。”张大夫叹了叹口气就给她让出条路来。
她人还没走到床边,就瞧见床上的男人头发凌乱,衣衫不整地坐着,听见她的脚步声,匆匆忙忙地套上衣服看也没看地就要下床,最后身子不稳,一不当心整个人就似团破布直直地从床上摔到地上。
“你干什么去?”她几步走到他面前,直接将男人抱起。
男人一听到是她的声音,双手紧紧地抓着她的前襟不放,脸上水渍斑斑,双颊潮红,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就似两把扇子轻轻颤抖。
将男人抱到床上坐着,她手刚要从男人腰上抽走,男人就紧张地抓住她的手不放,整个人直接歪进她怀中。
【我们回家吧】男人睁着大大的水眸看着她,眼眶里蓄满泪水,抓着她前襟的手关节泛白,心里的渴望毫不隐瞒地从男人的眼里流露出来。
“回家回家……你先躺会,恢复了力气,我们再回家。”想拍拍男人肩膀的手顿了下,低头瞧了男人一眼,才再度搭上男人的背,一下一下轻轻地拍着,安抚着男人。
好一会,男人渐渐卸下心防,安静地睡了过去,抓着她前襟的手却没有放开。她欲掰开男人的手,却瞧见男人的眼睛动了一下,只好放缓动作,轻轻地掰开男人的手,一根一根手指地掰开。
走出房间,寻了小童问了张大夫在何处,又照着小童的指示寻了过去。
“坐下吧。”张大夫抬起眼皮看了她几眼,就低头接着开药单。
她确信自己没有看错,张大夫看她的目光里充满不屑和鄙夷,甚至对她很生气。
“张大夫,我家夫郎怎么了?为何会突然间晕倒?”
“你再怎么不喜欢你家夫郎,也不能对这么一个柔弱的男人施暴啊!”边说边摇摇头,不时叹气。
施暴?瞬间她脑中一片空白。
“我刚替你夫郎检查过了,衣服底下都是伤,新伤旧伤都有,一看就知道是长期受挨打、被虐待的。这年头,夫妻不和是常有的事,也有不少挨了妻主拳脚的男子来我这看伤的,但从没像你夫郎这么严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