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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王爷又去拜访。
老妇人虽然诧异,但寒暄了几句,王爷问调理的方子,便也打消疑虑。
王爷说:“这蛊毒当初想必也不容易解。”
老妇人说:“难倒也不难,只是解后十二个时辰不能见光。”
“那我当初的眼疾便是因为提前见光了罢?”
老妇人答:“大抵是。”
王爷不经意问试探要医治他这种眼疾是否有特别之处。
老妇人略显为难:“恕老身不能如实相告,此法为不传之密,非族人不得习。古法几近失传,可惜祖训难为。”
王爷摆摆手示意无妨。
他原本也只是想以此来打探小哑巴的情况。
老妇人却开口:“不过上次的小伙子想试试把残余的蛊毒过到自己身上,按道理讲,这种方法也是可行!”
王爷顾不得失态,猛站起,大惊道:“他要把蛊毒转给自己?那之后他会失明吗?”
“哎,”老妇人叹气,“很有可能。不过更重要的是,他得认对是哪种蛊。根治不清患眼疾,确实很可能是塘叶蛊,但葵花蛊的蛊虫遇光则势强,夜来风也只在晚上觅食。说不准是哪种蛊虫。万一错,非但无法引出蛊虫,自己作为引子恐怕也不得善终。”
是了,不自己做药引,又怎么能过蛊毒给自己。
所以每日晨起的汤药只是障眼法,按头解痛才是医治的关键。
最后那几日,他便开始看不清了吗?
起夜路过门槛差点被绊倒,还笑他夜晚也看不见。
当时刚过十五,会有月光啊。
越到后来,他越老实坐在一旁。
想来并不是因为身体不舒服。
漏洞百出。
但从未察觉。
明明已经拽住了衣袖,却从指缝间溜走。
小哑巴,你在哪?
目不能视的你,在哪啊?
自己暗无天日地生活了二十几年。
虽然习惯,但时刻感觉孤独。
一个人原本看得到金灿灿的太阳,抚摸过绿色的春意,闻着粉色的花香,捡过红色的秋叶。
却突然陷入黑暗。
你一个人,要有多难啊。
正因为我知道做一个瞎子有多无助,才无法想象,你突然失明的世界有多难熬。
这一刻,我祈求你从未对我怀有丝毫爱意。
至少,你不会担负着无望的爱远走。
小哑巴虽然失明,但他半月前出走,已经错过了寻他最好的时间。
不过也正因为刚知道小哑巴眼下行动不便,王爷又派人去探查后山那片林子。
王爷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去查看,如果当夜他醒来得足够早,或许小哑巴并没有时间离开,最有可能的路线便是最不可能的路线,穿过树林,从琅邙山翻出。
最后,在进林子不远处,有护卫找到了沾满污泥的锦囊,里面的铃铛无恙。
管家心细。
发现附近的许多树上有些不经意的划痕。
多数重复了两三次。
若非如此,管家也不会怀疑是人为刻上去的。
等再往远处,便只能零星找到一道划痕。
再后来就没有了。
想来小哑巴一开始发现锦囊不见,想要回头寻找,留下记号以免迷失方向。
后来寻找无果终于放弃,又继续赶路。
做记号或许是习惯之举,只是对一个眼盲的人来说,也无甚实用。
后来便不再做了。
管家只管说了探查的结果。
至于过程的猜想,不用他说,王爷自然能想通。
王爷端坐在紫檀木桌后,说:“以他的脚速,恐怕走出琅邙山不会太久。沿着树林的路线,大致推断一下出口方向。”
管家接道:“出口在南方,再往南就是二王爷的地界了。”
王爷若有所思,最后补了一句:“找的时候,多留意下沿路的乞丐吧。”
尤其是有眼疾的乞丐。
王爷仍是不敢大张旗鼓地找。
生怕一丁点的动静都会惊扰到他二哥。
哪怕是寻找一个不相关的人。
王爷动身前往西南边界。
临出发前,王爷每个院子都逛了逛。
有赏花的院子,也有人烟的厨房。
他把每一样都记在心里。
等到见了小哑巴,如果他看不见,一一讲给他听。
可能听得到见不到,也是折磨。
家里每个人的模样,王爷都在脑海里有一个设想。
亲眼见过后,有些相差天壤地别,有些几乎完全还原。
只有小哑巴,知道他瘦瘦小小的骨架。
还有一双小奶狗一样的眼睛。
可是现在还会那样湿漉漉,水汪汪吗?
会不会,曾经有那么一刻。
你也会想有一天,我能否认出你。
虽然我没见过你。
但我认得出。
一定会认得出。
尤其当走进四平镇的府衙,这种感觉甚为强烈。
四平镇紧挨着洵南府,是临近最大的镇。
镇里管事的受过柳真卿的恩惠。
近年治管此地,实为方便传递出洵南府的消息。
收到管家的飞鸽传书,便不论老少有无眼疾,把临近的乞丐都拘到衙门里。
统共五十七个。
夜色掩护下,王爷一行风尘仆仆抵达。
日前四平镇已经递消息过来,二王爷也在找人。
而且已经有些时日,尤其在小哑巴从王府二次逃走之后,人手更多。
发现真正的穹图没有失窃,王爷便马上封锁了之前刚刚刻意散布赝品穹图的消息。
尤其是对他二哥。
或许是终有疏漏,或许是没能从拓走的那份上得到想要的东西,二王爷所有察觉。
这种情况是王爷最不愿见到的。
一进衙门,王爷连前厅都没进,就叫人带路到拘人的后院。
管家心想,没有我你也认不出来。
但还是老实跟在身后,生怕找不到人,王爷转身上马连夜潜入二王爷封地。
此举违反宗令历法,一旦被察,只会弄巧成拙。
管事的吩咐人把年龄稍小的乞丐都带到院子里。
稀稀落落走出二十几个,偶有小声议论,但很快就安静,跪在院子里。
管家说,眼盲的都站起来。
跪地低头的小乞丐们虽然没有言语,但都悄悄转头看向左右。
周围有要站起的盲乞丐,也会搭把手。
王爷没有看站起来的这些。
只有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来,规规矩矩地跪好。
从未左顾右盼。
缩成小小的一团。
甚至也没有站起。
但下意识的,王爷挽起了衣袖。
铃铃铃。
铃铃铃。
铃铃铃。
只有他一个人,僵直着身体,没有抬头,也没有倾向铃声的方向。
甚至在王爷走向他的时候,不易察觉地微侧了身子,试图挡住自己。
王爷走到他身前,撩开衣摆,对着跪在他面前。
管家说其他人领十个馒头可以走了。
这个人也要起身,却被王爷一把抓住。
王爷双手抚起他的脸庞。
脏脏的。
头发挡住了小半张脸。
隐约地,看他并没有睁开眼。
“小哑巴,是你吗?”